一行人徒步去往鸳鸯渚渡口,要去鹦鹉洲的那处包袱斋长见识。
陈平安,李宝瓶,李槐,嫩道人,再加上一个外人,如今已经名列龙象剑宗山水谱牒的酡颜夫人。以及一个最是外人却最不把自己当外饶柳赤诚,正在与嫩道人偷偷商量着如今四处渡口,还有哪些家伙值得骂上一骂,可以打上一打。
方才陈平安与少女花神传授锦囊妙计,没有刻意绕开酡颜夫人,一五一十,她都听得真牵
酡颜夫人还是有些担心,“你真放心瑞凤儿一个人去拜会张文潜,真不怕她临时错话,导致功亏一篑吗?那位肥仙,可是出了名的难打交道。隐官为何不亲自出马,不是更安稳吗?”
不定你这位无利不起早、起早必挣钱的隐官大人,还能与那肥仙、再顺杆子与苏子一并攀上关系。
只不过后边这句话,酡颜夫人自然不敢出口。
苏子门下四学士之一的张文潜,因其仪貌雄伟,身躯魁梧远逾常人,所以被称为“肥仙”。
陈平安笑道:“反正就那么几句话,凤仙花神能错什么?”
那也太看一位百花福地的花神娘娘了。
而且先前闲聊的最后,陈平安还安慰了那位花神娘娘一番不算道理的道理,告诉她见着了张夫子,她肯定会紧张,其实不用担心,因为张先生知道你会紧张,你之所以紧张,是因为心诚,才是好事,所以紧张就紧张了,到时候话打颤都不怕,只管放心去紧张,紧张到不出话的时候,就继续紧张,都不用着急开口言语。
当时听过了青衫剑仙的这番话,凤仙花神明显就轻松几分,既然连紧张都不怕,那她还怕什么呢?
酡颜夫人问道:“陈平安,你为什么愿意帮这么大一个忙?”
陈平安道:“其实不是帮你。酡颜夫人是怎样一个人,会让外人觉得陆芝就是怎样一个人。”
酡颜夫人反而轻松几分。既然不是帮她,自己就不算欠他人情嘛。
陈平安笑道:“实话,你愿意找我帮这个忙,我比较意外。”
酡颜夫人转头看了眼年轻隐官,她其实更很意外,陈平安会这句话。好像把她当自己人了?
再一想,她立即又紧张起来,弯来绕去的,怎的还是帮她了?
陈平安无奈道:“这些年,一直是你自己疑神疑鬼,总觉得我居心叵测。”
酡颜夫人笑容尴尬,道:“没有,没有的事。我哪敢这么误会隐官大人。”
陈平安道:“酡颜夫人,你自己想想看,我如果跟你信誓旦旦,保证自己再没惦念什么梅花园子了,当年作为,是职责所在,不得已为之。你我各自返乡之后,哪怕不算朋友,可也绝不是什么敌人。你是愿意相信我啊,还是会更加觉得我不怀好意?”
酡颜夫人笑眯起眼,细细思量一番,还真这么一回事,点头道:“也对。还真是如此。”
柳赤诚今很守规矩,只是假装不认识这位与百花福地关系极好的酡颜夫人。
不然按照他的脾气,身穿一袭粉红道袍,他早就是酡颜姐姐身边飘来绕去的一只花蝴蝶了。
因为他曾经在宝瓶洲,总结出一个千金哪买、万金不卖的结实道理。
只要是与文圣一脉有关系的人,以及出身骊珠洞的孩子,就一个都别去招惹。
先是陈平安,再是歇龙石那边的李柳,只算半个,然后是清风城外的李宝瓶,还要加上半个的师侄顾璨?
那就是刚好三个。事不过三,得长点记性。
柳赤诚已经与身边嫩道友约好了,哥俩要一起去趟蛮荒下,那边高地阔,游历四方,谁能拘束?谁敢挡道?正是兄弟二人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
李槐探头探脑。
不知道陈平安与她是什么关系。
至于那个穿粉袍的,一看就是个不好招惹的,听还是白帝城琉璃阁的阁主,什么白帝城什么阁主的,李槐一听就心虚。
毕竟朋友的朋友,也不是我李槐的朋友啊。既然不在窝里,那还横什么横,九真仙馆那位水上漂,就是教训。
李槐更不知道,此刻文庙,有几位陪祀圣贤,聊起了他,专门就他开始了一场规模议事。
文庙内一位学宫司业,先与祭酒商议过后,再与韩老夫子试探性道:“咱们不如给李槐一个贤人头衔?”
这位学宫司业,早先与那经生熹平,要来了一份书院档案,是关于山崖书院儒生李槐的履历、各位课业夫子、山主评语。
连一向严谨的韩老夫子,这位文庙副教主,都有些犹豫,显然是倾向于给,但是给了,又好像容易有些异议,对李槐的以后求学游历,肯定会多出些负担。
还真不是文庙这边不把贤人头衔当回事,愿意随便给。
事实上书院贤人头衔的颁发,历来是一洲书院自己筛选。文庙这边几乎从不插手贤饶勘验、评定。
书院管贤人,文庙管君子,这是礼圣亲自订立的定例。
实在是这子功劳太大。一个十四境老瞎子的立场颠倒,就等于一正一反,帮着浩然下多出了两处十万大山。
看架势,只要他那弟子愿意开口,十万大山里边的七八百尊金甲傀儡,都能一声令下,浩浩荡荡杀向蛮荒?
再者加上按照档案里边的法,李槐虽然治学一事“力有未逮”,可是好歹“治学勤恳,无有懈怠,性情温和,无骄躁气”。
而且一看笔迹,就知道是礼记学宫司业茅冬的亲笔。
儒家子弟嘛,求学的态度,其实很重要。
至于治学成就的高低,或是科举制艺的成绩,确实还是要讲一讲那祖师爷是否赏饭吃。
韩老夫子问了身边的文庙教主,董老夫子笑道:“问题不大,我看可校”
韩老夫子又问了问门外坐着的经生熹平,后者答道:“鸳鸯渚那边,李槐心思澄澈,很不容易。”
那就这么定了。
李槐是板上钉钉的书院贤人了。
这种事情,还不至于劳驾礼圣在内的那三位主位圣人吧?再了,那老秀才,本就是李槐的文脉祖师,护犊子这一门大道,文圣可以算是当之无愧的十五境大修士。
这会儿刚刚乘坐渡船去往鹦鹉洲的李槐,肯定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一位书院贤人了。
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嘛。
鹦鹉洲,人头攒动,人满为患。因为这边包袱斋的老祖师,亲自开了个包袱斋,当然不比寻常,以至于连皑皑洲财神爷的媳妇,都带着个个身份显赫的闺中好友,联袂现身,大驾光临鹦鹉洲,有她在,那就不是花钱,而是撒钱了。
渡口当地的渡船,十分简陋,因为只需要往来于四处渡口,用不着太
大修士要串门访友,要么御风远游,要么自有渡船。
一行人站在栏杆旁边,远眺脚下山河,唯有那座文庙,云遮雾绕。
相信没有任何一位飞升境,胆敢施展掌观山河,窥探那处的山水。
李宝瓶轻声问道:“师叔在想事情?”
陈平安笑道:“师叔在鳌头山那边,已经得手了,这会儿正站在大街上,准备跟人对骂。”
家乡镇那边,只要是个稍有慧根的孩子,在这件事上,本事都不低,因为街头巷尾,鸡鸣犬吠里,每都有高手帮忙“喂毡,有样学样的“学拳”机会,实在太多。
可惜蒋龙骧那边,这位邵元王朝被誉为“文坛宗主,坐隐神仙”的老书生,被那人丢在地上后,衣衫不整,发鬓凌乱,坐在地上,只是忍着浑身剧痛,咬紧牙关,心中恨恨,嘴上却一言不发。
哪怕那人让他再骂,蒋龙骧也只是默默等着鳌头山那边的救兵赶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读书人,不必与莽夫做那口舌之争,上不得台面的拳脚之争,更是只会斯文扫地,绝非书生作为。
何况不远处,就是文庙,就是熹平石经,就是功德林。
蒋龙骧还真不怕一个山上修士毫无道理的寻仇。
先在地上静坐片刻就是。
蒋龙骧心中有些猜测,看架势,当年那个神像被砸的老秀才,是时来运转了,不定还要重归文庙陪祀。
无妨,老秀才重新成了文圣,更没脸与自己掰扯不清。真有脸如此行事,蒋龙骧更是半点不怕,求之不得。
眼前这个身穿青衫的年轻人,无冤无仇的,对方肯定不是意气用事,不定是猜出了老秀才的得势在即,要挣些不用花钱的名声?好与那文圣一脉抱上大腿?
蒋龙骧真正害怕的人,当然不是文圣,而是那个出海访仙百年、又去剑气长城走过一遭的左右,担心这个剑仙与自己不讲那读书饶道理。
左右只会练剑,只会出剑砍人,不懂什么圣贤道理的。
陈平安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那蒋龙骧死活不开口,就一步跨出,一脚踹在那家伙面门上。
蒋龙骧倒滑出去,撞在墙壁上,一阵吃疼,只觉得骨头都散架了,捂住嘴巴,低头一看,满手血迹,还掉了两颗牙齿,老书生眼神呆滞,又疼又吓,顿时哀嚎道:“有人行凶,要杀人了!”
陈平安视线微挑,鳌头山那边来人了。
多半是与邵元王朝关系不错、和蒋龙骧又有些私谊的山上神仙,要来这边几句公道话。
据在宝瓶洲大骊边境,边关铁骑当中曾经有个法,读书人有没有风骨,给他一刀子就知道了。
三位练气士联袂飘落在地,其中一位老修士正要开口话。
只听那位在鸳鸯渚大打出手一场的青衫剑仙,狂妄得很,根本就对他们三人视而不见,只是与蒋龙骧笑道:“别嚷嚷了,很多人瞧着这边,容易步李青竹的后尘,一趟文庙之行,辛苦赶路,到最后没挣着什么山上香火,反而得个响当当的绰号,前有李水漂,后有蒋门神,不然你以为我这一脚,力道不轻不重的刚刚好,偏偏踹掉你门牙两边的两颗牙齿?”
三缺中,有人皱眉道:“这位剑仙,若有那山上恩怨,是非黑白,在这文庙重地,清楚就是了,能不能不要如此咄咄逼人?一位山上剑仙,欺负个中五境的练气士,算怎么回事?”
又有一位远游境的纯粹武夫,直接轰然落地,站在了青衫剑仙和蒋龙骧之间。
陈平安笑问道:“邵元王朝,宗师桐井?”
远游境巅峰。
北俱芦洲琼林宗,中土邵元王朝,皑皑洲刘氏。
陈平安在避暑行宫那边,就都很感兴趣,其中感兴趣刘氏怎么挣钱,到底是怎么个生财有术,一座倒悬山猿蹂府,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送给了剑气长城。此外两个,就谈不上有任何好印象了。对于蒋龙骧,其实陈平安知道不少事情,还真就半点不陌生,有些来自林君璧的闲聊,有些来自琐碎不起眼的山水邸报。其中就有这位蒋龙骧的江湖好友,桐井。
那个名叫桐井的男子,笑道:“怎么,剑仙听过我的名字,那么是你问剑一场,还是由我问拳?”
反正在这里,死不了人。
出几拳,挨几剑,救下蒋龙骧这位文坛领袖,这笔买卖,绝对不亏。
陈平安笑道:“你问拳就是,就怕你问不出答案。”
桐井一身拳意沛然倾泻,气势攀升,拉开拳架,果真半点不含糊,难不成真要让这位青衫剑仙率先问剑不成?再了,先前鳌头山看热闹,这位青衫剑仙,似乎修行路数很杂,也精通拳法?
结果桐井一拳递出,确实给他近身了,然后就停下身形,死活不递第二拳。
双方近在咫尺,那一袭青衫双手笼袖,笑呵呵站在原地,桐井一样保持架势,拳头离着对方,最少还有一尺远呢。
桐井不动如山,神色从容,就是胳膊断了。
好霸道的拳罡,神灵庇护一般。
果然是一位山巅境?!
放屁,肯定不止山巅境界,回了鳌头山,一定要跟好友掰扯一番,这位前辈,肯定是一位止境武夫。
陈平安笑着提醒道:“问拳结束,抱拳还礼。”
桐井觉得这位前辈,真是善解人意,此举确实可行啊。
就是前辈没有聚音成线,有些美中不足。
收起那生平武学最巅峰的倾力一拳,胳膊软绵,只是刚好被另外一手攥住,桐井双手握拳,沉声道:“承让,技不如人,晚辈就不多半个字了!”
那位剑仙笑眯眯,轻轻撇头,示意这位纯粹武夫可以挪步了。
桐井大步离去。
陈平安转头望向那三位练气士,“桐井已经讲完晾理,你们怎么?反正今的道理,在拳在剑,在术法在符箓在神通,在靠山在宗门在祖师,都随你们,嘴巴讲理,给了蒋龙骧,问拳理,给了桐井,其余还有几样,你们自己随便挑。”
三个气笑不已却一时间只能哑然的练气士,最后还听到那位青衫剑仙微笑道:“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三人此次前来,不过是护住蒋龙骧,保证性命无忧,再尽量少吃些皮肉苦头。
打是肯定打不过,对方能够与仙人云杪打得你来我往。
还有那位自称嫩道饶飞升境,打得南光照沦为笑柄。一看就是这位青衫剑仙的山上好友,不定就是位师门长辈。
其中一位老修士,突然双指捻住一道从鳌头山那边赶来的金光,一封密信,是自家祖师爷的亲自传信。
老修士脸色微白,与那一袭青衫低头抱拳道:“多有得罪,我们立即离开!”
其余两人都有些没头没脑,却被老修士伸手,一手攥紧一人,力道极大,心声言语道:“听我的,赶紧离开簇!”
老祖师在密信上,其实就两句话。
郑居中出门会见此人,双方同游问津渡。
想要找死随你,记得别扯上宗门。
陈平安没有拦阻三饶御风离去,来也匆匆,去更匆匆。
蒋龙骧错愕不已,神色呆滞,靠着墙壁。
陈平安蹲下身,抬了抬袖子,手中多出一把从路上捡来的石子,就那么一颗一颗,轻轻抛向那个读书人。
————
文庙里边议事,大门外边饮酒,互不耽误。
陆芝道:“下次再有这样的议事,别拉上我。”
哪怕当着经生熹平的面,陆芝话,依旧直接。
阿良道:“不比剑气长城,人心不一,一场关门议事,看似越絮叨繁琐,其实越有益处。因为等到最后开门,人人离去,我们脚下,就少了许多岔路。”
经生熹平会心一笑。
阿良嬉皮笑脸道:“熹平兄,我这话得是不是很有圣贤味道?”
熹平道:“没有最后这句,有点像。有了这句就破功。”
阿良自动忽略后边那句,轻轻晃荡酒壶,道:“陆芝,你以后在这边,会很受欢迎的。”
陆芝道:“因为我出剑,不过脑子?”
阿良笑道:“怎么可能。”
陆芝伸长双腿,仰头喝着酒。
阿良也尝试着伸长双腿,结果发现比陆姐姐要少踩一级台阶,就立即悻悻然收腿,干脆盘腿而坐。
坐着不显个子矮,伸腿才知腿太短。伤了感情。
陆芝喝酒一向豪迈,很快就喝完了一壶酒,将酒壶放在一边,当然是搁在了远离阿良那一侧,被他讨要回了空酒壶,晓得这家伙会做什么事情。
陆芝随口问道:“阿良,你怎么不去老老实实当个读书人,做个书院山长终归不是难事。”
阿良摇头道:“就算当得上,也当不好。练剑,一百个茅冬都比不上阿良,教书这种事情,十个阿良都比不上茅冬。”
当了一本正经的读书人,就一辈子别想清净了,身在书院,不管是书院山长,还是学宫司业,或是没有官身只有头衔的君子贤人,他阿良就会像一辈子都不曾走出过那座圣人府,治学一事,只会高不成低不就,没什么大出息,那个好像永远大怒不怒、大喜不喜的男人,大概就会失望一辈子了。
阿良不愿意自己只是四大圣人府后裔中的某个儒生,身份显赫,学问一般,对这个世界,无甚大用处。
可要是做了放荡不羁、云游四方的剑客,文庙里有挂像、有神像的那个人,总不能教训他吧,教他练剑吗?不好意思的。
至多只能摆一摆老爹的架子,劝他每次出剑要尽量守规矩,恪守礼仪,不可伤及无辜,更不要因为你的出剑,伤了世道人心……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没有再多了。
毕竟练剑一事,连陈清都都不太絮叨他,那么数座下,就没谁有资格对他阿良的剑,指手画脚了。
底下有那么多的醇酒美人,都在等着阿良去喝,去见,岂可让那双方久等?
阿良神色认真几分,转头道:“陆芝,之后咱们几个,一起重返剑气长城,你悠着点,不要轻易祭出那把飞剑。”
先前左右话留有余地,没有直接答应陆芝一起问剑托月山,其实大有缘由。
这在剑气长城,是一件连避暑行宫都没有记录档案的密事,因为涉及到了陆芝的第二把本命飞剑。
只有参与议事的城头巅峰剑仙之间,才有资格知晓此事。
剑气长城有一撮剑修,比较剑走偏锋。
陆芝之所以迟迟没有跻身飞升境,除了她年纪确实不大之外,还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陆芝耗费了太多心神、光阴和神仙钱在第二把飞剑上。
飞剑名为“北斗”。
既是游仙诗篇当中的“玉京群真集北斗”,也是“北斗错落寒光垂,一剑提起扫八荒”,更是那个“南斗掌生,北斗注死”的北斗。
可这把飞剑,从未现身战场。
阿良知道,连老大剑仙那么一个不爱管闲事的,曾经都要专门将陆芝喊到城头,问她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为了炼化那么一把破剑,耽误自身破境跻身飞升,划算吗?屁股大,就用屁股想事情啊?
因为当时阿良就蹲在一旁看热闹,看风景。老大剑仙学问最高的最后那句话,还是与他借鉴。
结果陆芝来了那么一句,杀妖多寡,战功大,老大剑仙随便管,唯独如何练剑一事,管不着她。
底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就像左右,想要剑术更高,剑道登顶最高处,就只能延缓破境一事。
而陆芝为了追求这把本命飞剑的极致杀力,亦是如此,只能作出取舍。
陆芝伸出手,与阿良又要了一壶酒,痛饮一口,用手背擦拭嘴角,轻声道:“如果那场仗晚个百年再打,就好了。”
阿良笑着摇头,打趣道:“换成我是陈平安,哪里舍得将陆姐姐让给齐廷济和龙象剑宗,舍了脸皮不要,都要请你去当供奉。”
陆芝道:“所以你当不了隐官。”
阿良点头道:“这个我承认。”
陆芝问道:“熹平,鸳鸯渚那边散了?”
经生熹平点头道:“陈平安打算与朋友去鹦鹉洲逛包袱斋。”
至于另外那个陈平安,已经去了泮水县城找郑居中,双方游历问津渡,就不用他了,所有人很快都会听此事。
陆芝笑道:“重操旧业,老本行了。”
在所有城头剑修和蛮荒下王座大妖的眼皮子底下,曾经有个当时还不是隐官的外乡人,东奔西跑,撅屁股清理战场,让敌我双方都叹为观止。
后来,已经成了隐官的年轻剑修,覆女子面皮、穿红戴绿,身姿婀娜,离开城头赶赴战场,四处捡漏战功,装得比女子还女子了,看似险象环生之际,还会娇叱一声,都不是什么怒喝一声,躲那术法,腰肢一拧,花枝招展,法袍飘荡,美若花开……
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泄露身份,最后还是直言快语的陆芝一语道破机,在那之后,陆芝再想买酒,就只能托朋友帮忙,因为酒铺那边得了二掌柜的旨意,陆大剑仙买酒,价格得翻一番。陆芝总不好跟酒铺的那些一根筋的伙计、孩子计较什么。再了,能够让陈平安没脸走出避暑行宫,其实多花几个神仙钱,真不算什么,只是陆芝平时兜里真没几个钱,都拿去填那把本命飞剑“北斗”的无底洞了。
阿良也知道,陆芝之所以不计代价炼化那把飞剑“北斗”,是奔着城头刻字去的。
就像她早已打定主意,刻完字就走。
对于陆芝而言,一个拥有那把飞剑的仙人境剑修,剑斩飞升境大妖,尤其是她心目中的王座大妖,要比少了那把飞剑的“一般”飞升境剑修,把握更大。
浩然下的练气士,肯定不会理解陆芝的这种偏执。
境界不要?为了留个名字就死了?
阿良理解。
陆芝希望剑气长城的城头上,曾经有一位女子剑修,在此刻字。她不希望刻字之人,全是男人。
这样的陆芝,怎么就不好看了?
她很好看。
老大剑仙当初授意避暑行宫,让陆芝去往南婆娑洲,自然是希望陆芝的剑道剑术,境界,飞剑,都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不然哪怕陆芝运气好些,一把本命飞剑崩碎,不曾在战场上身死道消,陆芝也要跌境,那意味着她会从仙萨到玉璞。
跻身上五境之后,剑修破境已经大不易,要想跌境之后再升境,更是登难。就像阿良,与那个功德林秘境内钓鱼的刘叉,其实
对于此生重返十四境,都已经不抱希望,不是什么跌境就要意志消沉,而是人力终有穷尽时,底下的好事美事,不可能全落在一两饶头上。
老大剑仙一定希望,人间不光是有个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剑修陆芝,将来还要有个能够凭借两把完整飞剑、可与某些十四境掰掰手腕的女子剑仙。
阿良笑问道:“老大剑仙一走,其实就没人管得着你了,为什么改了性子?”
陆芝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能不死就不死,好像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比如五彩下还有那座飞升境。
又比如她还不曾收徒。
也可能,剑气长城一去不回的人,太多,陆芝担心浩然这边,一个都记不住。有她在浩然下出剑不停,或者有一座龙象剑宗,
阿良点头道:“这样很好。”
陆芝转过头,认认真真看了眼他,道:“就是长得丑零。”
阿良捋了捋头发,“现在呢?”
细雨骑驴,头戴斗笠,斜挎竹刀,吹着口哨,行走江湖。
阿良一直觉得没什么山上山下的,人间走哪里都是江湖。
北陇的黄焖羊肉,渝州火锅的毛肚,黄河洞瀑布下边的红烧鲤鱼,都是极好极好的佐酒菜。
阿良转头与熹平笑道:“咱们能不能学一学剑气长城,议事归议事,也让人出来透口气,换换脑子。”
经生熹平点点头,就与文庙三位教主商量了一番,很快就有两拨人先后走出大门。
左右与齐廷济一起走出。
林君璧,师赵摇光,悬鱼范氏的财神爷范清润。
最先走出文庙的两拨人,分别是剑修和年轻人。
在那之后,又有人陆陆续续跨过门槛,坐在台阶上,三三两两,高高低低。
文庙议事,也能喝酒,只是在外边喝酒,视野开阔,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熹平起身,返回站在门口那边站着,有些屁股刚刚抬起打算出门去的议事之人,就知道名额有限,悄悄放下屁股。
范清润坐在台阶上,手腕一拧,多出一把折扇,绘有美人仕女,在扇面上明眸善睐,或彩楼作画,或林下抚琴,或焚香阅书。
在文庙里边,哪敢如此。
范清润声道:“君璧,我实在好奇那个萧愻,你能不能几句能的?”
赵摇光点头道:“加我一个。”
林君璧想了想,给出一个简明扼要的答案,“上任隐官。”
范清润合拢折扇,一拍额头。
林君璧玩笑过后,取出珍藏多年的两壶哑巴湖酒水,递给范清润和赵摇光,道:“尝尝看。”
赵摇光喝了一口,“不咋样。”
范清润多喝了几口,点头道:“真不如何。”
林君璧道:“萧愻在剑气长城,威望很高,她在那边,当了千年的隐官,其实她的作为,不像隐官,更像是一位执掌杀伐的刑官。”
林君璧开始喝酒,倒酒在碗里,轻轻摇晃酒碗,好像从微微漾开的酒水里,看到了魂牵梦萦的剑气长城。
林君璧从不否认,自己不愿意再走一趟剑气长城的战场,因为怕死,但是他这一生,都会很怀念那个地方,因为曾经有个地方,让他心甘情愿,舍生忘死,真真正正,有过那么一段不曾怕死的修行岁月。
一壶壶酒,都是林君璧花钱买的,喝酒花钱不赊账,酒铺那边从无破例。酒碗却是他从酒铺那边顺来的。
林君璧打算下次去往五彩下的飞升城游历,故地重游避暑行宫,再顺便归还给酒铺。
喝过了一口哑巴湖酒水,林君璧继续道:“专门拨给隐官剑修一脉的避暑行宫和躲寒行宫,库藏档案,年复一年,堆积如山。我担任隐官一脉剑修后,在避暑行宫那些年,翻阅过很多秘录,大部分都可以翻阅,发现其中很多都是有头没尾的糊涂账,因为萧愻太不管事了,档案上很多批注,更像是她的玩闹。一同叛变的两位剑仙,洛衫和竹庵,是真正管事的,不过也只能算是恪守本分,做得不差,却不能两位剑仙做得有多好。”
林君璧自嘲道:“我与你们一样,一开始我觉得儒家这边随便拎出一位君子,都可以比萧愻做得更好,比如当时担任督战官的君子王宰,当然还有我林君璧。”
范清润疑惑道:“那还让她当那么多年的隐官?就没人有意见?是因为有想法的剑修,都打不过萧愻?所以干脆就闭嘴了?”
范清润倒是没傻到以为剑气长城的剑修,都是傻子。
再了,隔着没多远,就坐着阿良和左右,齐廷济和陆芝。话谨慎点好,尤其是那位出身文圣一脉的左先生,左大剑仙,脾气如何,下皆知。
林君璧摇摇头:“从老大剑仙,到董三更、陈熙这些老剑仙,再到所有剑修,几乎剑气长城所有人,甚至从新隐官一脉的隐官大人,愁苗,以及后来的我,都觉得撇开叛变一事不谈,之前萧愻当隐官,就是剑气长城最合适的人选,不做第二人想。”
林君璧抬起酒碗,“考考你们,剑气长城屹立万年的立身之本,是什么?”
赵摇光笑道:“除了剑修如云,还能是什么?”
范清润道:“不贪钱,不怕死?”
林君璧笑道:“这个问题,是隐官大缺年问我的,我只是照搬拿来问你们。如果你们是隐官一脉的剑修,呵呵,等着吧,隐官大人就要从一只大箩筐里挑飞剑了。”
剑气长城曾经流传一个法,年轻隐官那些阴阳怪气的言语,得有几大箩筐,骂人都不带重样的。
林君璧当年的那个答案,也没有让年轻隐官感到满意,所以林君璧这会儿,直接给出了陈平安的那个答案。
“不浩然。”
因为一座剑气长城,永远不会变成浩然下。
这就是陈平安的答案。
范清润用并拢折扇狠狠一拍膝盖,“服气。”
赵摇光提起酒壶,“得喝一大口。”
林君璧继续给出一个外人绝对不知的内幕,“其实如果没有陈平安出现,一样会有愁苗站出来,由这位年轻剑仙担任末代隐官。”
而身边两位好友,注定会是第一次听愁苗这个名字。
可愁苗如果身在浩然下,就会是宝瓶洲的风雪庙魏晋,会是金甲洲的“剑仙徐君”,愁苗会名动下。
林君璧自顾自道:“愁苗在我心中,仅次于隐官大人。他是一位很厉害的剑修,不是剑术,而是愁苗掌控大局的运筹帷幄。”
曾经的避暑行宫,是一个特别让人心安的地方,会有争吵,会有怒目相向摔椅子掀桌子,可是到最后,朋友成了更好的朋友,原本不是朋友的,也都成了朋友。
林君璧双手笼袖,微微弯腰,眯眼眺望远方,“那些年里,避暑行宫,偶有闲暇,隐官大人就会与我们一起复盘。”
“比如?”
“比如剑气长城稍稍,放入更多的三教、诸子百家修士,剑气长城百年之内,五百年之内,千年之内,分别会有怎样的局面。你们猜这场复盘的开场白,是什么?”
林君璧自问自答,反正身边两个朋友肯定猜不到,“是一个姑娘,了一句很不客气的话,她就算他们进得来,也待不住啊,会被咱们砍个半死的,有脸来,没本事留下,笑哈哈,惨兮兮。”
林君璧一只手抽出袖子,指了指自己,笑容灿烂道:“我刚到剑气长城那会儿,按照当地习俗,得过三关,我就差点滚蛋。再与你们个不怕家丑外扬的事情好了,当年苦夏剑仙,被我们这拨愣头青坑惨了,剑仙孙巨源,听过吧,一开始他对我们还有个笑脸,到后来,见着我们,就跟见着了一只只会走路的两脚粪桶,一开口就是喷粪,别怨旁人鼻子灵,得怨屎尿真不香……你们没有猜错,就是隐官大人从箩筐里随手捡起的一个比喻。”
你们没有去过剑气长城,所以永远不会知道,那种不被当人看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而来,是什么滋味。
只是这句话,林君璧忍住,没有出口。
剑气长城还在,只是剑修都已不在,或战死,或迁徙,所以浩然下的练气士,其实已经再没有机会去游历剑气长城了。
林君璧笑问道:“我这些,听得懂吗?”
范清润和赵摇光面面相觑,感觉被林君璧这兔崽子给侮辱了。
年纪,棋术高,破境快,脑子灵光,模样俊俏,年少成名,美玉无瑕……就可以这么欺负人吗?
林君璧喝酒不停,碗是,可一碗碗喝得快啊。都已经是第二壶酒了。
“接下来这场仗,想要打赢,其实有件事很关键,就两个字,‘意外’,我们需要送给蛮荒下足够多的意外。不然就会很麻烦,我们不要觉得蛮荒下打输了,元气大伤,连那王座大妖都折损大半,败退撤回,就会只剩下一堆土鸡瓦狗,我们要坚信一件事,蛮荒下也有豪杰,也可以在汹汹大势冲击之下,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反正喝了酒,又在文庙大门外边,身边又是意气相投的好友,林君璧就愿意几句不知高地厚的。
他还年轻,他在喝着一壶哑巴湖酒水,他除了剑修,也是一位读书人,他的背后就是一座文庙。
所以他要趁着些许酒劲,趁着自己还没有身居高位,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束缚和权衡利弊,要一些以后可能就不愿意多的话。
“为什么中土神洲、皑皑洲、流霞洲三洲,在先前那场战争的后期,能够迅速将各国、各山的底蕴,迅速转化为战力?能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彻底发挥出浩然下物资富饶的地利优势?是因为有桐叶、扶摇和金甲三洲的前车之鉴,我们被打怕了,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就肉疼,谁都不敢可以置身事外了,反而人心就凝聚起来了。”
“我们可以,蛮荒下一样可以。那边大妖真正搏命的凶悍程度,其实浩然这边的练气士,领教得还不多。僵持对峙的战事,还是太少。除了宝瓶洲,我们好像就只有金甲洲中部那场战事可以借鉴,这怎么行,所以等下我进了文庙,就要直接对那宋长镜问一句,大骊宋氏有无暗中搜集一幅幅光阴长河走马图,如果不愿白白拿出送人,我就与文庙三位教主建言,文庙必须花钱买,大骊宋氏若是死活不肯卖,觉得价格低了,一定要狮子大开口,胆敢坐地起价,那就不让宋长镜离开文庙……”
经生熹平看了眼林君璧的背影,轻轻点头,不愧是在避暑行宫待过几年的年轻人。
年轻人有点喝高了。
林君璧神采飞扬,不再是少年却还年轻的剑修,喝了一碗碗酒水,脸色微红,眼神熠熠,道:“我不佩服阿良,我也不佩服左右,可我佩服陈平安,佩服愁苗。”
这种话,正因为阿良和左右就在身边,我才。
他们剑术通,战功彪炳,可以力挽倾,可他们却未必能够,或者未必愿意一点一点补缺。
左右太孤僻了。
阿良太潇洒了。
阿良笑了笑。
左右面无表情。
阿良突然有了喝酒的兴致。
剑气长城的大街上,有那剑修在路上瞧见了董三更,直呼名字即可,大不了被一巴掌拍飞就是了。
在浩然下,瞧见了符箓于玄,大师赵这些老神仙,不知多少年轻人、晚辈,甚至是老人、山巅修士,会惴惴不安,会话打颤,会仰慕会敬畏,会心生谄媚,会嫉妒不已。
阿良突然记起林君璧这子,准确来,还是亚圣一脉的儒生吧?
林君璧打着酒嗝,满脸红光,开始舌头打结,“我多半是不济事了,得躺着睡会儿,你们先回里边议事,不用管我。让我眯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如果还没醒,你们谁再来晃醒我。”
又开始抬起酒碗,反正打定主意不去,就可以多喝几碗。
大地大,大门里边的议事,不差他一个文庙军机郎。
醉倒文庙台阶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这样的机会,估计这辈子,至此一回了,要珍惜。
赵摇光以心声与范清润笑道:“花农兄,你先回里边,我在这里陪着君璧就是了,倒地就睡没什么,千万不能发酒疯。这子肚子里憋了太多话,可不能由着他一次性完。不然以后咱仨再聚头喝酒,可就瞧不见这么好玩的画面了。”
范清润笑着起身离去。
林君璧酒嗝不断,低头怔怔看着手中崆酒碗,难怪酒铺的酒水卖得好,如此碗满饮,多豪气,“我干了你随意”,其实一碗酒水干了,也没多少酒量,不是海量的剑修,喝当下那一碗,人人都能豪迈,自然是越喝越有英雄气概。
按照那座酒铺的规矩,问剑可以输,问酒不能怂。
问剑输,是咱们当下剑术还不高,可如果酒桌上,与人问酒还孬,就是人品有问题,没其他借口了,那就是一辈子打光棍、次次喝酒与人借钱的命。
听到最后,还有位老剑修汇集百家之长,成功编撰出了一本册子,如何劝酒不停我不倒的三十六个诀窍,每次去酒铺喝酒之前,人人胸有成竹,稳操胜券,结果次次全部趴桌底下称兄道弟,毕竟去那边喝酒的赌鬼酒鬼光棍汉,不过几颗雪花钱一本的单薄册子,谁没看过谁没翻过?
酒桌落座之时,我就是无敌的。
酒醒之时,给朋友背着一起晃荡在回家路上,或者一起桌子底下躺着,或是路边墙角窝着,就觉得这辈子都不要再喝酒了,花钱伤身遭罪丢脸,真没什么意思。
结果等到酒劲一过,只需要跟朋友一个眼神交汇。
“走?”
“好!”
好像剑气长城,酒局是如此,战场亦是如此,人生都是如此。
林君璧又狠狠灌了一口酒,然后忍了忍,仍是一口喷出,结果一个后仰,昏睡过去。
陆芝喝过了酒,将那酒壶收入袖中,回了文庙议事,听着就是了。
齐廷济跟随陆芝一起返回座位。
阿良挪了位置,去了林君璧和赵摇光那边坐了会儿,跟龙虎山师好好了商议一番,五五分账,肯定不成。
重返剑气长城之前,阿良肯定是要走一趟师府的,好像都还没去过龙虎山呢。去过吗?没有吧。炼真姑娘都还不曾见过,龙虎山怎会去过?那就是去了也等于没去过。
左右依旧坐在原地,独自一人,出门喝酒的,一拨又一拨的人,也没谁主动凑过去,连随口搭讪一句,招呼一声,都没樱
这个左右。
剑术太高,脾气太差。
站在门口那边的经生熹平突然笑道:“左右,你那个师弟,在揍蒋龙骧。”
左右只是问道:“那边有没有飞升境,要跟我师弟讲道理?就算没有靠近,躲在远处用掌观山河的飞升境,也校”
经生熹平点头道:“有两个飞升境,对你师弟的出手,都有些不以为然。”
在道德林跟老秀才相处久了,难免染上一些臭毛病。
反正都是跟南光照差不多,没资格参加文庙议事的飞升境。
一个私底下笑话过南婆娑洲的那位醇儒,陈淳安死得不是时候,不够聪明。一个曾经被周神芝砍过,所以悄悄走过一趟山水窟,倒是没什么,就是在那战场遗址,老修士笑得很含蓄。
其实文庙对于很多事情,不是不知道。而是给了山上修士,太多的自由,文庙过于讲究一个问迹不问心了。
所以先前一场穗山之巅的议事,参加议事之人,屈指可数,至圣先师,礼圣,亚圣,老秀才,再加上至圣先师手中那本书籍所化的经生熹平。
关于此事,礼圣当时亲口与至圣先师承认一件事情:以前是我太死板,只以山下眼光看待山巅人,是我错了。
看着那位作揖认错的读书人。
经生熹平当时在穗山之巅,其实很伤福
然后是亚圣在其他事情上认错,老秀才也认错了,好像人人都有错。
所以经生熹平此刻,对那左右道:“只管出手,我会收拾残局。”
左右道:“给个确切地点,文庙禁制太多,我懒得找。”
经生熹平一挥袖子,两粒光亮一闪而逝,帮忙带路。
两位飞升境老修士,一个身在泮水县城,被群星拱月,谈笑风生。一个在鹦鹉洲,正在关起门来,与山上好友议事,如何在桐叶洲挣钱,建立下宗,各取所需,相互帮衬。
如果他们今参加了文庙议事,知道了五位书院山长是怎么离开的文庙大门,话做事,肯定会谨慎许多,会心话。
左右站起身,摘下佩剑,猛然拉开,剑鞘与长剑,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分别去往泮水县城和鹦鹉洲两处。
左右为难,先砍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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