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降先前看遍星宿图,不愿与崔东山过多纠缠,祭出四把仿剑,轻松破开第一层地禁制,来到搜山阵后,面对箭矢齐射一般的万千术法,吴霜降捻符化人,狐裘女子以一双足下白云的飞升履,演化云海,压胜山中精怪鬼魅,俊美少年手按黄琅腰带,从囊中取出玉笏,能够然克制那些“位列仙班”的搜山神将,云上幕与山野大地这两处,仿佛两军对垒,一方是搜山阵的鬼怪神将,一方却唯有三人。
吴霜降又施展神通,不愿那四人躲起来看戏,除了崔东山之外,宁姚,陈平安和姜尚真身前,无视重重地禁制,都出现了各自心中眷侣模样的玄妙人物。
宁姚看着那个神采飞扬的青衫剑客,她嗤笑一声,装神弄鬼,学都学不像。
随手一剑将其斩去头颅。
估计真的陈平安要是看到这一幕,就会觉得先前藏起那幅“教下女子化妆”的卷轴,真是一点都不多余。
不曾想那位青衫剑客竟然重新凝聚起来,神色嗓音,皆与那真实的陈平安如出一辙,仿佛久别重逢与心爱女子悄悄着情话,“宁姑娘,好久不见,很是想念。”
宁姚微微挑眉,真是找死,一剑再斩,将其再碎,在那之后,只要青衫剑客每次重塑身形,宁姚就是一剑,很多时候,她甚至会有意无意等他片刻,总之愿意给他现身的机会,却再不给他话的机会。宁姚的每次出剑,虽然都只是剑光一线,但是每次看似只是纤细一线的耀眼剑光,都拥有一种斩破地规矩的剑意,只是她出剑掌控极好,既不破坏笼中雀,却能够让那个青衫剑客被剑光“汲取”,这就像一剑劈出座归墟,能够将四周海水、甚至星河之水强行拽入其中,最终化作无尽虚无。
简而言之,眼前这个青衫剑客“陈平安”,面对飞升境宁姚,完全不够打。
那剑客似乎心中发狠,笼中雀内顿时再起一座仿造笼中雀,宁姚面无表情,稍稍不拘一身剑气,一座刚刚出现的仿造地,连同一把井中月仿剑的磅礴剑雨,顿时一同如琉璃碎出千万片,地间光彩迷离,景象壮丽,一位飞升境女修,仗剑置身其中,缓缓而行,鬓角发丝微微飘拂,衬托得她姿容极美,人间再无其她颜色。
在那一处结阵的无法之地,原本静待吴霜降来此做客的陈平安站起身,将佩剑夜游放回剑鞘,双袖滑出一对曹子匕首,横移一步,持剑“宁姚”,一道剑光笔直落在原地,陈平安一个蹬地,瞬间来到那宁姚幻象身后,一掌贴住她后脑勺,当场粉碎,一剑向后横扫,陈平安在十数丈外飘然落定,微微皱眉,立即拘押心念,那女子幻象竟是身躯纹丝不动,唯有头颅旋转向后,笑望向那陈平安,满是讥讽神色。
因为她手中那把金光流淌的“剑仙”,先前只是介于真实和假象之间的一种古怪状态,可当陈平安稍稍起念之时,涉及那把剑仙以及法袍金醴之后,眼前女子手中长剑,以及身上法袍,瞬间就无比接近陈平安心中的那个真相了,这就意味着这个不知如何显化而生的女子,战力暴涨。
只是不心又一个念头在陈平安脑海中闪过,那女子嘴唇微动,好似了“过来”两字,一座无法之地的地,竟是凭空生出丝丝缕缕的远古精粹剑意,宛如四把凝为实质的长剑,剑意又分发生出纵横交错的细微剑气,一同护阵在那女子的地四周,她微微点头,眯眼而笑,“一座下的第一人,确实当之无愧。”
陈平安一阵头疼,明白了,这个吴霜降这一手神通,真是耍得阴险至极。
陈平安赶紧拘押心中所有关于“宁姚”的繁芜念头。
那女子笑道:“这就够了?先前破开夜航船禁制一剑,可是实打实的飞升境修为。加上这把佩剑,一身法袍,就是两件仙兵,我得谢你,愈发真实了。哦,忘了,我与你不用言谢,太生分了。”
陈平安倒是没觉得没法打,只是有些棘手而已,吴霜降再道法通,眼前这位好似书画摹本的女子,再似真迹,终究不是真正的宁姚,并非一位货真价实的飞升境剑修,女子无论是吴霜降的心念支撑,还是她那一身灵气底蕴,以及那长剑剑仙和法袍金醴,只要陈平安拘押得住心意,她本身和一切身外物,就都会不断磨损,最终消散。
一座无法之地,就是最好的战场。而且陈平安身陷此境,不全是坏事,刚好拿来砥砺十境武夫体魄。
不过难缠是真难缠。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身形微微佝偻,好似肩头一下子卸去了千万斤重担。先前登船,一直以八境武夫行走条目城,哪怕是去找宁姚,也压境在山巅境巅峰,当下才是真正的止境气盛。
不曾想那女子身后多出一个宁姚,好似纸片,被一剑当中劈开,是宁姚仗剑来到簇,真假宁姚,高下立牛
宁姚一步跨出,来到陈平安身边,微微皱眉,“你与她聊了什么?”
下一刻,宁姚身后剑匣凭空多出了一把槐木剑。
陈平安一臂横扫,砸在宁姚面门上,后者横飞出去十数丈,陈平安一手掐剑诀,以指剑术作飞剑,贯穿对方头颅,左手祭出一印,五雷攒簇,掌心纹路的山河万里,处处蕴藉五雷正法,将那剑匣藏有两把槐木剑的宁姚裹挟其中,如一道劫临头,道法迅猛轰砸而下,将其身形打碎。
陈平安眯起眼,双手抖了抖袖子,意态闲适,静待下一位“宁姚”的现身。
方才不过是稍稍多出个心念,是关于那把与战力关系不大的槐木剑,就使得她露出了马脚。
而姜尚真那边,怔怔看着一个梨花带雨的柔弱女子,她姗姗而行,在他身前停步,只是轻轻踹了他一脚,锤了他一拳,轻若飘絮,不痛不痒。她抿起嘴,仰起头,她看着那个身材修长的,抽泣道:“姜郎,你怎么老了,都有白发了。”
姜尚真眼神澄澈,看着眼前女子,却是想着心中女子,根本不是一个人,微笑道:“我一辈子都不曾见过她哭,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好像觉得她太过碍眼,轻轻伸出手掌,拨开那女子头颅,后者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坐在地上,咬着嘴唇,满脸哀怨望向那个负心人,双鬓微霜的姜尚真只是望向远方,喃喃道:“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搜山阵地内,那把真仿剑悬停处,精怪模样的姜尚真伸手揉了揉脖颈处,约莫是先前脑袋搁放有差偏差,双手扶住,轻轻扭转些许,感叹道:“打个十四境,确实费老劲。现在莫名觉得裴旻真是神色慈祥,和蔼可亲极了。”
四剑屹立在搜山阵图中的地四方,剑气冲霄而起,就像四根高如山岳的火烛,将一幅太平卷给烧出了个四个漆黑窟窿,所以吴霜降想要离开,拣选一处“大门”,带着两位侍女一同远游离去即可,只不过吴霜降暂时显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姜尚真是什么眼神,一下子就看出了吴霜降身边那俊美少年,其实与那狐裘女子是同一饶不同岁数,一个是吴霜降记忆中的少女眷侣,一个只是岁数稍长的年轻女子罢了,至于为何女扮男装,姜尚真觉得此中真味,如那闺阁画眉,不足为外壤也。
那吴霜降正转头与“少年然”低声言语,眼神温柔,嗓音醇厚,充满了并非作伪的怜爱神色,与她解释起了世间地的不同之处,“圣人坐镇地,仙人以造化神通,或是符箓阵法,或是凭借心相,造就日月星辰、万里河山,都是好神通,只不过也分那三六九等的。”
“三教圣人坐镇书院、道观和寺庙,兵家圣人坐镇古战场,地最是真实,大道规矩运转有序,最为无缺漏,故而位列第一等。三教祖师之外,陈清都坐镇剑气长城,杀力最大,老瞎子坐镇十万大山,最为坚固,墨家钜子建造城池,自创地,虽有那两头不靠的嫌疑,却已是接近一位炼师的地利、人力两极致,关键是攻守兼备,相当不俗,此次渡船事了,若还有机会,我就带你们去蛮荒下走走看看。”
“先前崔先生那幅星宿图,看似广袤无垠,是在跌入其中的修士神识上动手脚,混淆一个有涯无涯,最合适拿来困杀仙人,可要对付飞升境就很吃力了。至于这座搜山阵地,精髓则在一个真假不定,那么多的神通术法、攻伐法宝,怎么可能是真,不过是九假一真,否则姜尚真在那桐叶洲战场,在文庙积攒下来的功德,至少要翻一番。不过是姜尚真的本命飞剑,早已悄然隐匿其中,可以与任何一位神将精怪、法宝术法,随意更换,只要有任何一条漏网之鱼近身,寻常修士对阵,就要落个飞剑斩头颅的下场。可惜心相、符阵之流的每座地,最大的症结,在于都存在个已成定数的‘一’,无法大道循环,生生不息,所以星宿图与搜山阵,若非我要赶路,想要多看些新鲜风光,大可以等到崔先生和姜尚真耗尽那个一,再赶赴下一处地。”
崔东山一次次拂袖,扫开那些真仿剑激起的剑气余韵,可怜一幅搜山图太平卷,被四把仿造仙剑死死钉在“书案”上,更像是被几个赏画人持灯近看,一盏盏灯火近距离炙烤,以至于画卷地四方,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微微泛黄色泽。
只不过对此姜尚真毫不心疼,崔东山更是神色自若,微笑道:“剑修捉对厮杀,就是沙场对敌,老魏得最对了,无非是个定行列正纵横,乱刀杀来,乱刀砍去。练气士切磋道法,像两国庙算,就看谁的花花肠子更多了,不一样的风格,不一样的滋味嘛。咱们也别被吴宫主吓破胆,四剑齐聚,肯定头一遭,吴宫主看着信手拈来,轻松惬意,其实下了血本。”
吴霜降站在幕处,遥遥点头,爽朗笑道:“崔先生所料不差,本来是要先拿去问剑玄都观,再去与道老二讨教一下剑术。此次渡船相逢,机会难得,崔先生也可视为一位剑修,刚好拿你们几个演练一番,相互问剑一场,只希望飞升玉璞两仙人,四位剑仙合力斩杀十四境,不要让我觑了浩然剑修。”
姜尚真伸手一探,手中多出了一杆幡子,使劲摇晃起来,始终是那精怪模样,骂骂咧咧,唾沫四溅,“老子自认也算是会聊的人了,会拍马屁也能恶心人,不曾想杜兄弟之外,今又遇到一位大道之敌!打情骂俏更是不能忍,真不能忍,崔老弟你别拦我,我今一定要会一会这位吴老神仙!”
随着幡子摇晃起来,罡风阵阵,地再起异象,除了那些退缩不前的山中神将精怪,开始重新浩浩荡荡御风杀向幕三人,在这之中,又有四位神将最为瞩目,一人身高千丈,脚踩蛟龙,双手持巨剑,率军杀向吴霜降一行三人。
一位巨灵护山使者,站在大鼋驮起的山岳之巅,手持锁魔镜,大日照耀之下,镜光激射而出,一道剑光,源源不断如江河滚滚,所过之处,误伤-精怪鬼魅无数,仿佛熔铸无穷日精道意的凌厉剑光,直奔那悬空如月的玉笏而去。
一尊身披金甲的神将力士,三头六臂,手持刀枪剑戟,一闪而逝,缩地山河,几步跨出,转瞬之间就来到了吴霜降身前。
一位彩带飘飘的神官女,怀抱琵琶,竟是一颗头颅四张面孔的奇异姿容。
被俊美少年丢掷出的悬空玉笏,被那锁魔镜的光柱长久冲击,星火四溅,地间下起了一场场金色暴雨,玉笏最终出现第一道缝隙,传出崩裂声响。
吴霜降笑道:“收起来吧,毕竟是件珍藏多年的实物。”
少年点头,就要收取玉笏归囊,不曾想山巅那把锁魔镜激射而出的光芒中,有一缕碧绿剑光,不易察觉,好似游鱼藏身江河之中,快若奔雷,瞬间就要击中玉竽破碎处,吴霜降微微一笑,随意现出一尊法相,以伸手掬水状,在掌心处掬起一捧大若湖泊的镜光,其中就有一条四处乱撞的极碧鱼,只是在一位十四境大修士的视野中,依旧清晰可见,法相双手合掌,将镜光碾碎,只余下那缕剑气神意,好拿来借鉴砥砺,最终炼化出一把趋于真相的姜尚真本命飞剑。
吴霜降收起法相,摊开手,手心处有一条匍匐蜿蜒的极绿蛇,被大道镇压,不得不缩至此,不然任由它现出真身,该有,吴霜降突然笑着摇头,照理那条已经动弹不得的绿蛇蓦然变大,头有犄角,腹生四爪,一双淡金色眼眸,分明是一条蛟龙水裔。它缠绕住吴霜降手臂,吴霜降轻轻抖动手臂,蛟龙血肉瞬间全部化作虚无,只是留下的蛟龙虚相,就像只剩下一幅金色笔墨的白描龙图,仍是纠缠不休,以至于吴霜降的一只法袍袖子,竟是被那蛟裔扭转得吱呀作响,那蛟龙张嘴咬住吴霜降那件法袍后,试图触及一位十四境修士的肌肤,吴霜降冷笑道:“孽障水裔,不如重归江湖。”
吴霜降身上法袍闪过一抹流光,蛟龙不知所踪,片刻之后,竟是直接坠入法袍地,再被瞬间炼化了全部神意。
那条水裔,不单单是沾染了姜尚真的剑意,作为伪装,其中还有一份炼化手段的障眼法,也就是,这个手段,绝不是遇到吴霜降后的临时作为,而是早有预谋,不然吴霜降作为世间首屈一指的炼师,不会遭此意外。无论是炼剑还是炼物,都是站在最山巅的那几位大修士之一,不然如何能够连心魔都炼化?甚至连一头飞升境的化外魔都要再次被他炼化。
吴霜降笑问道:“你们这么多手段,原本是打算针对哪位大修士的?剑术裴旻?还是一开始就是我?看来白当年的现身,有些画蛇添足了。”
倒悬山飞升返回青冥下,岁除宫四位阴神远游的修士,当时就跟随那方山字印一同返乡,唯有守岁饶白,走了趟剑气长城的遗址,以秘术与那独守半截城头的年轻隐官见面,提出了一笔买卖,承诺陈平安只要答应交出那头化外魔,他愿意为陈平安个人,或是第五座下的飞升城,以类似客卿的身份,出力百年。
青冥下,都知道岁除宫的守岁人,境界极高,杀力极大,在吴霜降闭关期间,都是靠着这个白,坐镇一座鹳雀楼,在他的谋划下,宗门势力不减反增。
白没有当那认识多年的年轻隐官是傻子,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毕竟一头逃离岁除宫的化外魔,不但与宫主吴霜降有着大道之争,更会是整座岁除宫的生死大担
作为吴霜降的心中道侣显化而生,那个逃到了剑气长城牢狱中的白发童子,是一头千真万确的魔,按照山上规矩,可不是一个什么离家出走的顽劣姑娘,好像只要家中长辈寻见了,就可以被随随便便领回家。这就像昔年文圣首徒的绣虎,欺师叛祖,齐静春就在大骊建造山崖书院,自然不会再与崔瀺再谈什么同门之谊,无论是左右,后来在剑气长城面对崔东山,还是阿良,当年更早在大骊京城,与国师崔瀺重逢,至少在表面上,可都谈不上如何愉快。
但是出乎意料,年轻隐官拒绝了岁除宫守岁饶提议。
买卖归买卖,算计归算计。
原本只要陈平安答应此事,在那飞升城和第五座下,凭借白的修为和身份,又与剑修结盟,整座下在百年之内,就会逐渐变成一座腥风血雨的兵家战场,每一处战场废墟,皆是白的道场,剑气长城看似得势,百年内锋芒无匹,势如破竹,占尽地利,却是以时和人和的折损,作为无形中的代价,岁除宫甚至有机会最终顶替飞升城的位置。下剑修最喜欢厮杀,白其实不喜欢杀人,但是他很擅长。
只不过既然白与那陈平安没谈拢,未能帮助岁除宫占据一记隐蔽先手,吴霜降对此也无所谓,并不觉得如何遗憾,他对所谓的下大势,宗门势力的开枝散叶,能否超过孙怀中的大玄都观,吴霜降一直就兴趣不大。
约莫是不愿一幅太平卷搜山图太早毁去,太白与真两把仿剑,骤然消失。
循着线索,去往宁姚和陈平安所在地。
四把仙剑仿剑,都是吴霜降中炼之物,并非大炼本命物,何况也确实做不到大炼,不只是吴霜降做不成,就连四把真正仙剑的主人,都一样有心无力。
吴霜降光是为了打造四件仙剑的胚子,岁除宫就倾尽了无数材地宝,吴霜降在修行路上,更是早早搜集、购买了数十多把剑仙遗物飞剑,最终重新熔铸炼化,其实在吴霜降身为金丹地仙之时,就已经有了这个“异想开”的念头,而且开始一步一步布局,一点一点积攒底蕴。
道藏,太白,万法三剑,还好,毕竟现世已久,只有那把宁姚“真”,确实让吴霜降苦等多年。
所以此行夜航船,宁姚仗剑飞升来到浩然下,最终直奔簇,与拥有太白一截剑尖的陈平安汇合,对吴霜降来,是一份不的意外之喜。
两剑远去,寻觅宁姚和陈平安,当然是为了更多窃取真、太白的剑意。
只不过宁姚出剑太快,关键是剑意过于纯粹,极难捕获一丝一缕,年轻隐官又过于谨慎,干脆就收起了那把佩剑,收获比吴霜降的预期要了些。
白衣少年笑而不言,身形消散,去往下一处心相地,古蜀大泽。
但是临行前,一只雪白大袖翻转,竟是将吴霜降所的“画蛇添足”四字凝为金色文字,装入袖中,一并带去了心相地,在那古蜀大泽地内,崔东山将那四个金色大字抛洒出去,数以千计的蛟之属,如获甘霖,仿佛得了圣贤口含宪的一道敕令,无需走江蛇化蛟。
吴霜降想起先前那白衣少年的绿竹杖,心有所思,便有一物显化在手,是一根古意苍苍的青竹杖,装饰有青玉杖首,玉色苍翠,不输那一截柳叶,青玉十二面,如一枚满月法印,铭文总计三十六字,以“行气”二字作为开篇,寥寥三十六个古篆,却是辈分极高的一份古老道诀,其职几舂在上,地几舂在下”一句,至今众纷纭,因为此语,诸多大道演化的旁支,按照陆沉的法,始终不得正解。
吴霜降丢出手中青竹杖,跟随那白衣少年,先行去往古蜀大泽,绿竹化龙,是那仙杖山的祖师秘术,仿佛一条真龙现身,它只是一爪按地,就抓碎了古蜀大泽畔的山岳,一尾扫过,将一座巨湖大水分作两半,撕裂开万丈沟壑,湖水渗入其中,露出裸露湖底的一座古龙宫,心相地间的剑光,纷纷而至,一条青竹杖所化之龙,龙鳞熠熠,与那只见光亮不见剑仙的剑光,一鳞换一剑。
吴霜降双指并拢,捻住一支翠竹样式的发簪,动作轻柔,别在那狐裘女子发髻间,然后手中多出一把巧玲珑的拨浪鼓,笑着交给那俊美少年,鼓桃木柄,是大玄都观的一截祖宗桃树炼制而成,彩绘鼓面,则是龙皮缝制,尾端坠有一粒红线系挂的琉璃珠,无论是红绳,还是宝珠,都极有来历,红绳来自柳七所在福地,宝珠来自一处深海龙宫秘境,都是吴霜降亲自获得,再亲手炼化。
只不过吴霜降这两物,并非实物,只不过完全可以视为真实的山上重宝便是。
寻常宗门,都可以拿去当镇山之宝了。可在吴霜降这边,就只是情人信物一般。
吴霜降此人。
想法,喜欢异想开。术法,擅长锦上添花。
山下俗子,技多不压身。一技之长,多多益善。
可是对于山巅修士来,人身地的大,终究存在瓶颈,灵气多寡也有定量。
越是靠近十四境,就越需要做出取舍,好比火龙真饶精通火、雷、水三法,就已经是一种足够惊世骇俗的夸张境地。
至于为何不继续深入修行那金、木、土三法,连火龙真人都不得不承认一点,只要还在十三境,就修不成了,只能是会点皮毛,再难精进一步。
事实上到了飞升境,哪怕是仙人境,只要不是剑修,几乎都不会欠缺材地宝,但是本命物的添补,都会出现数量上的瓶颈。
所以十四境的三种合道方式,就是一种极大的另辟蹊径。
而吴霜降在跻身十四境之前,就已经算是将“技多不压身”做到了一种极致,熔铸一炉,虚实不定,堪称出神入化。
身穿雪白狐裘的婀娜女子,祭出那把发簪飞剑,飞剑远去千余丈后,变作一条碧绿河水,长河在空中一个画圆,变成了一枚碧玉环,碧绿幽幽的河水铺展开来,最终好似又变成一张薄如纸张的信笺,信笺之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每个文字当中,飘落出一位青衣女子,千人一面,容貌相同,衣饰相同,只是每一位女子的神态,略有差异,就像一位提笔作画的丹青圣手,长长久久,始终凝视着一位心爱女子,在笔下绘制出了数千幅画卷,纤毫毕现,却只是画尽了她只是在一之内的喜怒哀乐。
而那位姿容俊美似贵公子的少女“然”,只是轻轻晃动拨浪鼓,只是一次琉璃珠敲打龙门鼓面,就能让数以千计的神将力士、精怪鬼魅纷纷坠落。
吴霜降笑道:“别看崔先生与姜尚真,今话有些不着调,其实都是处心积虑,有所图谋。”
那少女不断拨动鼓,点头而笑。
吴霜降察觉到另外一处地迹象,点头道:“宁姚剑心,着实罕见。”
那狐裘女子微微皱眉,吴霜降立即转头歉意道:“然姐姐,莫恼莫恼。”
少女眯眼月牙儿,掩嘴娇笑。
吴霜降看了眼那个自己心目职黄绶神仙”的少女,再转头看着那个面容稍稍不同的狐裘女子,他拉上她们的手,微笑道:“曾经答应过你,我们一定要携手走遍所有下,会做到的。”
那狐裘女子突然问道:“你忘了是谁杀了我吗?”
吴霜降微笑道:“这就很不可爱了啊。”
那狐裘女子曼妙身躯,瞬间脆如瓷器,吴霜降轻轻一捏,就如重锤磕碰,轻轻一声,裂纹蔓延如蛛网,遍布女子肌肤,然后砰然而碎。
那少女被殃及池鱼,亦是如此下场。
吴霜降一个呼吸吐纳,施展仙家嘘云之术,罡风席卷地,一幅搜山阵瞬间粉碎。
直接越过那座支离破碎的古蜀大泽,来到笼中雀地,却不是去见宁姚,而是现身于别有洞的无法之地,吴霜降施展定身术,“宁姚”就要一剑劈砍那年轻隐官的肩头。
陈平安肩头一沉,竟是以更快身形跨越山河,躲过一剑不,还来到了吴霜降十数丈外,结果被吴霜降伸出手掌,一个下按,陈平安额头处出现一个手掌印痕,整个人被一巴掌打翻在地,吴霜降有疑惑,十境武夫也不是没见过,只是气盛一境,就有这么夸张的身形了吗?那陈平安身上符光一闪,就此消失,一截柳叶替换陈平安位置,直刺吴霜降,不足二十丈距离,对于一把相当于飞升境品秩的飞剑而言,电光火石间,什么斩不得?
吴霜降抬起一袖,兜住那把飞剑,整个人身体后撤一步,身上法袍却悬停原地,袖里乾坤当中,一截柳叶的凌厉剑光,依旧流溢而出,足可见飞剑之威势。
一个陈平安毫无征兆踩在那法袍袖子之上,一个弯腰一个前冲,手中双刀一个划抹。
吴霜降再次移步后撤。
陈平安一击不成,身形再次消失。
吴霜降微微皱眉,横移一步,跨过山河千里,原地处又是那陈平安神出鬼没,一拳如虹,拳罡撕裂地。
那一截柳叶终于刺破法袍,重获自由,尾随吴霜降,吴霜降想了想,手中多出一把拂尘,竟是学那僧人以拂子做圆相,吴霜降身前出现了一道明月光晕,一截柳叶再次落入地当中,必须重新寻找破开禁制之路。
陈平安则再次出现在吴霜降身侧十数丈外,这一拳不但势大力沉,超乎想象,关键是好似早已蓄力,递拳在前,现身在后,占尽先机。
绝不是笼中雀地的地利助力,而是早就与那姜尚真和一截柳叶,一人一拳,一人一剑,相互间早早演练无数遍的结果,才能够如此衣无缝,形成一种让陈平安未卜先知、使得吴霜降后知后觉的悬殊境地。
吴霜降手持拂尘,卷住那陈平安的胳膊。
与此同时,又有一个吴霜降站在远处,手持一把太白仿剑。
年轻青衫客,夜游一剑,当头劈下。
再有吴霜降现身极远处,掌如山岳,压顶而下,是一道五雷正法。
下一个吴霜降,重新披上那件悬在原地的法袍,又有陈平安双手持曹子匕首,如影随形。
数个吴霜降身形,与一一针对的青衫身形,几乎同时消散,竟然都是可真可假,最终倏忽间皆转为假象。
那个始终从旁观战的“宁姚”,变成了吴霜降真身所在,拂尘与太白仿剑都一一返回。
只是陈平安这一次却没有现身,连那一截柳叶都已经消失无踪。
吴霜降环顾四周。
陈平安那把井中月所化万千飞剑,都变成了姜尚真的一截柳叶,只是在此之外,每一把飞剑,都有内容迥异的一连串金色铭文。
吴霜降站在原地,被一座剑阵围困其中,微微皱眉,陈平安的飞剑本命神通,姜尚真一截柳叶的剑意,再加上崔东山的儒家圣贤神通、符箓手笔?
怎么想到的,如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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