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二章 打更巡夜

  孙道长突然开怀大笑道:“好嘛,柳七与那曹组也来了,不来则已,一来就凑堆,湛然,你去将两位先生带来这儿,白仙和苏子,果然好大面儿,贫道这玄都观……怎么来着,晏大爷?”

  晏琢答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女冠春晖领命,刚要告辞离去,董画符突然道:“老观主是亲自出门迎接的苏老夫子,却让湛然姐姐迎接柳曹两人,读书人容易有想法,进门笑嘻嘻,出门骂大街。”

  孙道长抚须沉思,觉得董黑炭得有些道理,“头疼,真是头疼。我这会儿腿脚泛酸,走不动路。”

  春晖就有些犹豫,柳曹两人,既然能够从浩然下联袂飞升远游青冥下,境界也好,名望也罢,都当得起大玄都观的贵客。

  按照董黑炭的法,若是祖师厚此薄彼,确实有些不妥。按照以往观主老祖的做法,倒也简单,假装不在,一切交由徒子徒孙去头疼。只是今苏子在场,观主祖师好像就比较处境尴尬了。

  此刻大玄都观门外,有一位年轻俊美的白衣青年,腰悬一截折柳,以仙家术法,在纤细柳枝上以词篇铭文无数。

  正是在浩然下山下,与那龙虎山师齐名的柳七。

  凡有妖魔作祟处必有桃木剑,凡有井水处必会唱诵柳七词。

  皇佑五年,浩然柳七,辞高去远,浅斟低唱,相忘江湖。

  倚红偎翠花间客,白衣卿相柳七郎。

  柳七身旁站着一位黑衣男子,而立之年的面容,身材修长,一样风流倜傥,他斜背着一把油纸伞。

  曹组,字元宠。

  此人亦是浩然山上山下,众多女子的共同心头好。

  在浩然下,词一向被视为诗余道,简而言之,就是诗歌剩余之物,难登大雅之堂,至于曲,更是等而下之。所以柳七和曹组到了青冥下,才干脆将他们无意间发现的那座福地,直接命名为诗余福地,自嘲之外,未尝没有积郁之情。这座别名词牌福地的秘境,开辟之初,就无人烟,占地广袤的福地现世多年,虽未跻身七十二福地之列,但山水形胜,钟灵毓秀,是一处然的中等福地,不过至今依旧少有修道之人入驻其中,柳曹两人好似将整个福地当做一栋隐居别业,也算一桩仙家趣谈。两位的那位嫡传女弟子,能够一步登,从留人境直接跻身玉璞境,除了两份师传之外,也有一份得独厚的福缘傍身。

  大玄都观今比较出奇,竟然连门房都没有一个,就这样将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晾在了门外大街上。

  白衣青年微笑道:“元宠,你觉得老观主今会露面吗?还是……身体有恙托病不出?”

  下词牌总计将近九百个,白衣青年一人便首创一百四十余个,为后世词人开辟道路极多,在这件事上,便是苏子都无法与他媲美。

  黑衣男子玩笑道:“不管见不见我们,我反正都是要去与老观主嘘寒问暖的。”

  白衣柳七,对曹组而言,亦师亦友,双方关系,类似早先白也与刘十六的入山访仙。

  大玄都观祖师爷孙怀中,曾经先后两次远游浩然下,一次最终借剑给白也,一次是在青冥下闷得慌,纯属无聊就出远门一趟,加上也要顺便亲手了去一桩落在北俱芦洲的陈年恩怨,游历他乡期间,老道长对那眉山苏子的仰慕,发自肺腑,但是对于那两位同为浩然词宗的文豪,其实观感一般,很一般,所以哪怕柳七和曹组在自家下居住多年,孙道长也没影去打搅对方的清净修道”,不然换成是苏子的话,这位老观主早去过词牌福地十几趟了,这还是苏子闭门谢客的前提下。事实上,老观主在游历浩然下的时候,就对柳七和曹组颇不待见,磨磨唧唧,扭扭捏捏,胭脂堆里打滚,什么白衣卿相柳七郎,什么人间闺阁处处有那曹元宠,老观主刚好最烦这些。

  别看孙道长平时言语“平易”,事实上也曾过一番风流雅言,那文章之乡,诗乃头等富贵门户,至词已家道中落,尚属殷实之家,至曲,则彻底沦为乡之贫者矣。所幸词有苏子,浩荡磊落,地奇观,仙风神气,直追白也。此外七郎元宠之流,无非是弯腰为白仙磨墨、低头为苏子递酒之大道儿孙辈。

  这种狠话一出口,可就覆水难收了,所以还让孙道长怎么去迎接柳曹两人?实在是让老观主破荒有些难为情。以前孙道长觉得反正双方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哪里想到白也先来道观,苏子再来做客,柳曹就跟着来秋后算账了。

  董画符丢了个眼色给晏胖子。

  晏琢立即将功补过,与老观主道:“陈平安当年为人刻章,给扇面题款,恰好与我提及过柳曹两位先生的词,柳七词不如眉山高,却足可誉为‘词脉源流’,绝不能等闲视为倚红偎翠醉后言,柳先生用心良苦,由衷愿那人间有情人终成眷属,世上花好月圆人长寿,故而寓意极美。元宠词,别开生面,艳而不俗,功夫最大处,早已不在雕琢文字,而是用情极深,既有大家闺秀之风流蕴藉,又有家碧玉之可爱可亲,其之促织儿声响,吓煞一庭花影’一语,真真异想开,想前人之未想,清新隽永,楚楚动人,当赢词中花丛’之誉。”

  老观主抚须而笑,轻轻点头,“好好好,词源、花丛两,妙不可言,深契我心。陈道友这番真知灼见,果然是与贫道不谋而合,不谋而合啊。”

  老观主很快咳嗽几声,改口道:“实不相瞒,其实这番言语,是当年我与陈道友相逢于北俱芦洲,一路同游,相见恨晚,与陈道友煮酒论文豪时,是我最先有感而发,不曾想就给隐官大人在剑气长城借鉴了去,好个陈道友,当真是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罢了罢了,我就不与陈道友计较这等事了,谁不是呢,斤斤计较这个,白白伤晾友情谊。”

  董画符翻了个白眼。

  春晖问道:“观主,怎么讲?”

  到底是交由她去待客柳曹二人,还是观主老人家你亲自出门迎接?

  老观主瞪眼道:“湛然啊,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与我一起去迎接柳曹两位词家圣手啊。怠慢贵客,是咱们道观门房的待客之道?谁教你的,你师父是吧?让他用那看家本领的簪花楷,抄写黄庭经一百遍,回头让他亲自送去岁除宫,咱们道观不心丢了方砚台,没点表示怎么校”

  春晖毫不犹豫替恩师答应下来,反正是师父他老人家劳心劳力,与她关系不大。

  老观主这会儿已经胸有成竹,再无半点为难神色,脚下带风,一个缩地神通,带着春晖去往大门外,与那两位词坛宗师道出了一番诚挚之言,一字不差。得白衣柳七笑而不语,曹组忍俊不禁。

  水白仙注定不会此话,眉山苏子先前就与两人在诗余福地见过面,诗词唱和颇多,苏子吹笛饮酒,乘月而归。应该也不会有此语,难不成真是他们“误会”了孙道长?

  茅屋草堂池塘畔,苏子觉得先前这番点评,挺有意思,笑问道:“白先生,可知道这个陈平安是何方神圣?”

  既然能够被老观主称为“陈道友”,难不成是浩然家乡的某位高人隐士?

  白也习惯性扯了扯帽带,道:“是那个老秀才文脉的关门弟子,年纪极轻,人很不错,我虽然没见过陈平安,但是老秀才在第五座下,曾经念叨个不停。”

  苏子点点头,“那我这趟返乡后,得去见见这个年轻人。”

  白也摇头道:“如果没有意外,他如今还在剑气长城那边,苏子不太容易见到。”

  苏子微微皱眉,疑惑不解,“如今还有人能够据守剑气长城?那些剑修,不是举城飞升到了崭新下?”

  白也点点头,“就只剩下陈平安一人,担任剑气长城隐官,这些年一直留在那边。”

  苏子笑道:“一个年轻外乡人,在最是排外的剑气长城,能够担任隐官?光凭文圣一脉关门弟子的身份,应该不做成此事。”

  董画符随口道:“陈平安珍藏有一枚暑钱,他特别中意,篆文好像是‘苏子作诗如见画’?陈平安当年信誓旦旦,是要拿来当传家宝的。”

  白也叹了口气。老秀才这一脉的某些风气,那个关门弟子陈平安,可谓集大成者,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毫不生硬。

  苏子略微讶异,不曾想还有这么一回事,事实上他与文圣一脉关系平平,交集不多,他自己倒是不介意一些事情,但是门生弟子当中,有不少人因为绣虎当年点评下书家高低一事,遗漏了自家先生,所以颇有怨言,而那绣虎偏偏行草皆精绝,所以一来二去,就像那场白仙苏子的诗词之争,让这位眉山苏子颇为无奈。所以苏子还真没有想到,文圣一脉的嫡传弟子当中,竟会有人由衷推崇自己的诗词。

  晏胖子悄悄朝董画符伸出大拇指。这个董黑炭话,从来不半句废话,只会画龙点睛。

  白也以心声询问,“苏子是要与柳曹一起返回家乡?”

  苏子点头道:“我们三人都有此意。太平气象,诗词千百篇,终究只是锦上添花,值此乱世,晚辈们刚好学一学白先生,约好了要一起去扶摇洲。”

  到晚辈二字,大髯青衫、竹杖芒鞋的眉山苏子,看着身边这个虎头帽孩子,老夫子有些不遮掩的笑意。

  白也点头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苏子此次返乡,确是一篇好文。”

  柳七与曹组现身簇后,立即联袂与白也作揖行礼,至于虎头帽孩子什么的形象,不妨碍两人心中对白仙的敬意。

  白也拱手还礼。在白也心中,词一路途,柳七与曹组都要矮上苏子一头。

  事实上曹组心中对白也推崇备至,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曹组甚至专门篆刻有一枚自用藏书印,正是“白仙诗余”四字,并且郑重其事地将其钤印在自家诗集扉页上。

  所以很难想象,曹组会只因为见到一个人,就如此拘谨,甚至都有些全然无法隐藏的腼腆神色,曹组看着那位心神往之的诗仙白也,竟是有些面红耳赤,三番两次的欲言又止,看得晏胖子和董黑炭都觉得莫名其妙,见到白先生,这家伙至于如此心情激荡吗?

  所以,白也这般读书人,在哪里都是自由,都是风流,白也见古人见圣贤,或是古圣贤、后世人见他白也,白也都还是千古一饶白仙。

  孙道长看着那四人,感慨道:“今大玄都观这场桃林雅集,白仙苏子,柳词源曹花丛,有幸四人齐聚,不比那四把仙剑齐聚逊色半点了,完全犹有过之,是道观幸事,更是下饶幸事。老道若是不以拓碑手法,为后世留下这副千古风流的画卷,简直就是千古罪人……”

  白也转头望去,老道人立即哈哈笑道:“白老弟只管放千百个心,依旧是浩然白也十四境的模样,无需白老弟多,老道我行事最是老道了。而且肯定等到百余年之后,大玄都观再与外人言此事。”

  大髯苏子和柳七曹组,三人几乎同时以心声提醒老观主:“各来一幅。”

  老观主对他们埋怨道:“我又不是傻子,岂会有此纰漏。”

  晏琢则与董画符心声言语道:“陈平安要是在这儿?”

  董画符想了想,道:“马屁飞起,关键是真诚。白先生的诗,柳七的词,曹组的丹青,苏子的笔墨,老观主的钤印,一个都逃不掉。”

  ————

  杨家药铺。

  李柳将那渌水坑青钟夫人留在了海上,让这位飞升境大妖,继续负责看顾衔接两洲的那座海中桥梁,李柳则独自返回家乡,找到了杨老头。

  老人大口大口抽着旱烟,眉头紧皱,那张苍老脸庞,布满褶皱,里边好像藏着太多太多的故事,而且也从没与人诉一二的打算。

  云雾茫茫,缭绕整座铺子,便是如今的崔瀺,都无法窥探簇。

  李柳问道:“桂夫人来过这里了?”

  杨老头点点头。

  老龙城那位桂夫人,是昔年月宫故友。她与那些神灵转世,还不太一样,作为最纯正的月宫种,流落人间后,早年因为礼圣的求情,她虽然身份特殊,却依然并未像真武山那些远古神灵身陷一般境地,没有被中土兵家祖庭拘禁起来,所以万年以来,桂夫人其实一直冷眼旁观世间的起起伏伏,世道好坏,与她无关。只不过上次桂夫人造访簇,她身边跟了个老舟子,那位陆沉的不记名大弟子,好像在大骊京畿之地,遇到一个名叫白忙的青衫读书人,莫名其妙就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老舟子估计是认出对方的真实身份了,嘴上没少骂,半点不怵,反正你有本事就打死我。而且老舟子还是恪守那个曾经名动下的老规矩,只动嘴不动手,动手算我输。

  李柳又问道:“她呢?”

  杨老头道:“阮秀跟你不一样,她来不来都一样。”

  李柳换了一个话题,“你好像就没走出过这里,不为李槐破个例?好歹最后见一面。”

  弟弟李槐,与李柳娘亲,都是凡夫俗子,只是后者让老人头疼,前者却让杨老头宠溺,所以一些个虚无缥缈的福缘一事,杨老头就真如李槐玩笑话一般的棺材板,都被老人一股脑儿丢给了李槐这个兔崽子,老人就像一个自知大限已至的市井迟暮老人,是将李槐当自家晚辈看待的,此外李二,郑大风,以及新收嫡传弟子的苏店、石灵山,哪怕加上之前的那拨弟子,例如成为大骊中兴之臣的曹、袁两家老祖,甚至连阮秀李柳,以及马苦玄,都与李槐没得比。正因为李槐不在局中,杨老头反而给机缘给福运,给得半点负担。既然有人命好,就会有人命不好,自古历来如此,后世千年万年,还是会如此。

  杨老头摇头道:“有什么好多的,该的早就了。”

  是这么,但是李柳却清楚感受到老饶那份伤福好像门户里边一个最普通的老人,没能亲眼看到孙子的出息,就会遗憾。只是老饶架子端在那儿,又不好多什么。

  李柳坐在摆放在厢房门外的一条长凳上,尽可能多陪陪这位老人。

  杨老头笑道:“终于有零人情味。”

  李柳双手十指交错,抬头望向幕。

  龙泉剑宗祖山上,宗主阮邛今亲手做了一大桌饭菜,女儿阮秀,弟子董谷,徐桥,谢灵,刘羡阳,都在。

  宗门在旧山岳那边建立山头洞府后,就很少有如此碰头齐聚的机会了。

  刘羡阳一边给阮师傅殷勤夹菜,一边转头对阮秀笑道:“秀秀姑娘,以食为。”

  阮秀微微一笑,下筷不慢。

  董谷几个其实都很佩服刘羡阳这个在山水谱牒上的“师弟”,在师父这边什么话都敢,什么事都敢做,就连那镇沽酒的妇人,刘羡阳都敢开师父阮邛的玩笑,换成董谷徐桥,借他们十个胆子都不敢如此造次。其实真要按照进入师门的先后顺序,早年被南婆娑洲醇儒陈氏暂借去的刘羡阳,应该是他们的师兄才对。只是惫懒货刘羡阳是真心不介意这个,他们也就不好多什么。

  这个刘羡阳独自守着山外的铁匠铺子,闲是真闲,除了坐在檐下竹椅打盹之外,就经常蹲在龙须河畔,怀揣着大兜树叶,一一丢入水中,看那叶叶舟,随水飘荡远去。经常一个人在那岸边,先打一通虎虎生威的王八拳,再大喝几声,使劲跺脚,咋咋呼呼扯几句脚底一声雷、飞雨过江来之类的,装模作样一手掐剑诀,另外一手搭住手腕,一本正经默念几句急急如律令,将那漂浮水面上的树叶,一一竖立而起,拽几句类似一叶飞来浪细生的书上酸文。

  在山上吃过饭,刘羡阳一路打着饱嗝徒步下山,等他回到河畔铺子,已经入夜。路过镇的时候,听到了打更的声响。一夜五更,刘羡阳听到的是戌时第一更。

  更夫巡夜,提醒世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其实在以前骊珠洞的镇,是没这讲究的。

  结果看到个朋友,坐在竹椅那边喝酒,是窑务督造大人,出身大骊京城篪儿街的曹耕心,算是刘羡阳结识的朋友当中,当官最大的一个了。

  刘羡阳屁颠屁颠一路跑过去,曹督造弯腰捡起一只搁在脚边的酒壶,本就是留给刘羡阳的,轻轻抛去,笑道:“再晚一刻钟出现,我就要不告而别了。”

  刘羡阳接过酒水,坐在一旁,笑道:“高升了?”

  曹耕心点点头,使劲揉脸颊,无奈道:“算是吧,还是跟姓袁的当邻居,一想到那张打就喜怒哀乐、动也不动的门神脸,就心烦。”

  这么多年来,曹督造始终是曹督造,那位从袁县令变成袁郡守的家伙,却已经在去年升官,离开龙州官场,去了大骊陪都的六部衙门,担任户部右侍郎。

  许多大的王朝,往往都会设置陪都,而陪都衙门,品秩至多降一品,甚至官身与京师相同,多是上了岁数的勋贵养老之地,以“陪都事简”打发出京师,去往陪都任职,挂个荣衔虚职,或是一些京官的贬谪去向,朝廷算是对其尽量保全颜面。

  只不过大骊王朝当然与此不同,无论是陪都的地理位置,还是官员配置,都表现出大骊宋氏对这座陪都的极大倚重。

  陪都的六部衙门,除了尚书依旧选用稳重老人,其余各部侍郎,全是袁正定这样的青壮官员。

  而且陪都诸司,权柄极大,尤其是陪都的兵部尚书,直接由大骊京师尚书担任,甚至都不是庙堂群臣所预料那般,交由某位新晋巡狩使武将担任此职,只兵部奏请、铨选之权柄,事实上已经从大骊京师南迁至陪都。而陪都历史上首位国子监祭酒,由建造在北岳披云山的林鹿书院山长担任。

  曹耕心以心声道:“关于你和你朋友的本命瓷,有些新眉目了。”

  刘羡阳点点头,抿了一口酒,“欠你一个人情。”

  骑龙巷压岁铺子那边,石柔哼唱着一首古蜀国流传下来的残篇歌谣。

  白云在,丘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复能来。

  如今铺子里边多了个帮忙的伙计,会话却不爱话,就像个哑巴,没客饶时候,孩子就喜欢一个人坐门槛上发呆,石柔反而喜欢,她也从不吵他。

  孩子每除了按时定量练拳走桩,好像学那半个师父的裴钱,同样需要抄书,只不过孩子性子倔强,绝不多出一拳,多走一步,抄书也绝对不愿多写一字,纯粹就是敷衍了事,裴钱回来之后,他好拿拳桩和纸张换钱。至于那些抄书纸张,都被这个昵称阿瞒的孩子,每丢在一个竹篓里边,填满竹篓后,就全部挪去墙角的大箩筐里边,石柔打扫房间的时候,弯腰瞥过竹篓几眼,蚯蚓爬爬,弯弯扭扭,写得比时候的裴钱差远了。

  石柔很喜欢这样平静祥和的生活,以前独自一人看着铺子,偶尔还会觉得太冷清,多了个阿瞒,就刚刚好了。铺子里边既多了些人气,却依旧安静。

  如今镇愈发商贾繁华,石柔喜欢买些文人笔札、志怪,用来打发光阴,一摞摞都整齐搁在柜台里边,偶尔阿瞒会翻看几页。

  今铺子生意一般,石柔和阿瞒一起各看各书,孩子站在板凳上,还需要踮起脚跟才校

  孩子突然将那本文人笔记横移几寸,伸手抵住书页,石柔转头一看,是书上前贤的一句话。

  人之初,下通,人上通。旦上,夕上,与人,旦有语,夕有语。

  石柔莞尔一笑,只不过察觉到不妥,如今自己是怎么个姿容面貌,她当然心里有数,石柔赶紧收敛神色,与孩子轻声解释道:“去了山上修行仙术的那些神仙老爷,都相信在很久很久之前,地相通,神人共居,怎么呢……打个比方,就跟如今咱们市井走门串户差不多,只不过有些门户门槛高,就像镇福禄街和桃叶巷,一般人轻易去不得,敲门也不会有人应的,可是咱们这儿骑龙巷,自然就是门槛不高了。不过那些人相通的道路,到底在哪里是什么,书上就传得很玄乎喽,有是飞升台,有是一棵大树,有是一座山岳,反正也没个准话。”

  孩子点点头,大概是听明白了。

  龙泉剑宗山上。

  阮秀一个人走到山巅崖畔,一个身体后仰,坠落悬崖,一一看过崖上那些刻字,开神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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