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天下第一人

  青冥下的三千道人,井然有序进入第五座下,其中白玉京占据最多份额,千余人之多,此外玄都观,岁除宫,仙杖派,兵解山等,都是第一流大门派,两三百位道人不等。再下一等的仙家,人数依次递减。可不管出身什么门派,大多都属于青冥下的正统道官,因为道牒制度,通行下。

  此外还有三千佛门子弟。

  以及疯狂涌入第五座下的流徙难民,开门两年,就已经近千万之多。

  元婴修士之下,三教九流皆有,山上修道之人,山下凡俗夫子,鱼龙混杂,经历过劫后余生的大悲大喜,众生百态。

  他们分别来自东南桐叶洲和西南扶摇洲,不过扶摇洲和桐叶洲人数极为悬殊,扶摇洲不过是东部沿海地带的迁徙而已,桐叶洲却是举洲逃难。

  各有一位大剑仙负责开辟出两道大门。

  以剑开门者,剑气长城老剑仙,齐廷济。

  文圣一脉,左右。

  这两位剑仙,除了负责开门,还要守住大门,不被大妖摧破。

  三千道人大致方位在东,白玉京道士已经合力打造出一大片云海,紫气浩荡,降下一场场雨露甘霖,润泽大地。

  云海高低不平,一切高出云海的山头,都是白玉京和其他道士的争抢之地。

  有些山头,离地不远,有些山头,空有高度,依旧无法高过云海,灵气、运数多寡使然。

  白玉京道士按照五城十二楼、各自师门大同异的授意,尽量拣选相邻的五座山头,篆刻五岳真形图,分别以法宝压胜山头,聚拢灵气。每当五岳生成,就是一个大王朝或是藩属国的雏形,除此之外,还有妙用,浩浩荡荡的地灵气,被“拘押”至山岳山头附近,五岳地界内众多隐匿踪迹的材地宝,往往就会藏掖不住宝光异象,一旦被白玉京道士循着蛛丝马迹,就可以立即将其搜罗,有点类似涸泽而渔的手段,事实上却不损灵气半点,反而还能将零散气数凝为一股股气运,萦绕五岳,或者驱逐到大江大河之中再稳固起来,作为未来山水神灵的府邸选址。

  但是玄都观的剑仙一脉,最是让白玉京道人恼火,只占据几座灵气尚可的山头,便开始专门来拆台,做那明摆着损人不利己的勾当,每次只等辛苦篆刻五岳真形图的四幅,玄都观道士这才偷偷画上一幅自家道观的剑仙指路图,五岳图哪怕少了一幅,就算是全废了,临了再去另外选址某座新山岳,何其不易,再者损失之大,不可估量。

  因为玄都观剑仙一脉的失心疯举措,使得岁除宫在内几大顶尖仙家,大有意外之喜,纷纷缔结契约,大致圈划出各自地盘,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冲突,一切只为赶在白玉京之前,尽可能多的,将那些拥有洞福地资质的风水宝地,速速收入囊郑

  总之,三千道人,各有各的长远谋划,大大的冲突不断。

  三千僧人位于西方。

  扶摇洲逃难之人,涌入北方。

  桐叶洲流徙难民,位于南方。

  剑气长城剑修占据的那座城池,居郑

  宁姚是独自御剑先去的东方,遥遥见到那座道意盎然的紫色云海后,略作思量,她便直接往南而去。

  山水迢迢,地寂寥。

  但是咫尺物当中,又多出了两颗古怪头颅。

  只是厮杀却远远不止两场。

  这当然意味着至今暂未命名的第五座下,凶险极大。

  门那边,陆沉伸出一根手指,搓着嘴唇,笑眯眯道:“孙道长,如此伤和气,不太合适吧?我回了白玉京,很难跟师兄交待啊。差不多就可以了嘛。我那师兄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发起火来,喜欢不管不顾。到时候他去玄都观,我可劝不住。”

  师弟山青站在一旁,神色凝重。

  斜背着那只“斗量”养剑葫的道童,有些幸灾乐祸,巴不得陆沉跟孙道人相互挠脸。

  孙道长愧疚道:“贫道这些徒孙,个个不遵祖师法旨,跟脱缰野马似的,年轻人火气还大,做事情没个分寸,贫道有什么办法,不然坏了规矩,去帮你劝劝,当个和事佬?”

  一直竖起耳朵偷听对话的道童,只觉得这孙道长真是会睁眼瞎话,自己得好好学一学。以后再遇到那个老秀才,谁骂谁都不知道呢。

  孙道长又笑道:“不过陆道友得事先与儒家圣人打好招呼,总不能让贫道坏了不出大门百丈的规矩,毕竟是礼圣亲自与咱们双方订立的规矩,贫道对礼圣还是很敬重的。陆道友你不一样,胆儿肥,还有那么个好师父当大靠山,可贫道就不巧了,玄都观开山老祖早走了,贫道就是最能打的,真要与人打架输了,找谁哭诉去?”

  陆沉无奈道:“道与那礼圣不太对付,孙道长会不清楚?”

  孙道长哈哈笑道:“年纪大了,容易忘事。”

  道童佩服佩服。

  山青皱紧眉头。

  再这么被玄都观搅和下去,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步慢步步慢,二掌教师兄那桩通过第五座下、凑足五百灵官的谋划,极有可能要比预期往后推移数百年之久。

  陆沉抬手摩挲着那顶莲花道冠,笑着安慰这个双脚在地、心却忧的可爱师弟,“每一个大大的结果,都是万千大道之显化。顺其自然,旁观便是。”

  陆沉是真不在乎那些白玉京道士和玄都观剑仙一脉的冲突,但是有些事情,好歹得上一,以后回了白玉京或是莲花洞,与师兄和师父都能敷衍过去。可在师弟眼中,事情近在眼前,就是他自己事,坏不坏,好却也绝对不好。

  陆沉蹦跳了两下,使劲眺望南方,“臭牛鼻子,你该办正事了。我可以帮你将那枚铁环和养剑葫,一并交给儒家圣人。”

  道童勃然大怒,“陆掌教,你话给道爷客气点!”

  这个观道观的烧火道童,在陆沉这边,一直比较守规矩。

  他其实自己是半点不怕陆沉的,但是师父去往青冥下之前,与自己交待了三件事,其中一事,就是不要与陆沉结仇。

  再就是取出其中一座藕花福地,搁放在这第五座下某处,那处地盘,如今暂时尚未有人迹。

  桐叶洲有一座雄镇楼,是一棵岁月悠悠的梧桐树,名为镇妖楼,与那镇白泽差不多的意思,读书人做点表面文章罢了。

  老观主并未去动镇妖楼的根本,但是没有那枚属于老道饶铁环作为大阵枢纽,就意义不大。所以这其中,可以多出一笔功德买卖来。再加上斗量养剑葫,就是两笔。按照道童自己的猜测,师父若是不心与道祖论道,吵输了,好歹还能凭借这两桩功德,让礼圣老爷帮忙情,师父和自己就可以重返浩然下,不用留在青冥下看人脸色。至于师父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最后到底会怎么做,道童无所谓,反正习惯了与师父相依为命。

  而陆沉称呼烧火道童为牛鼻子,是骂人,一骂骂俩,连他那位上了岁数的师父一并骂了。当徒弟的当然不能忍!

  陆沉道:“牛鼻子,老观主好不容易为你攒下点香火情,都快被你用完了,悠着点。”

  道童疑惑道:“怎么讲?”

  烧火道童一向以观主首徒自居,只是老道人却从不将家伙视为什么嫡传,这也是人生无奈事。

  陆沉笑道:“藕花福地一分为四,将桐叶伞赠送给陈平安,是算准了陈平安的心路脉络,一定会放心不下,肯定要在那边结茅修行,修道观人问心,然后遇上无数对错是非难明的琐碎困局,事如鹅毛,堆积成山,搬迁起来,可比同等重量的搬运山石,要难多了,到最后陈平安就只能发现,修道一事,原来只此本心一物可以照顾好,由大及,由繁入简,由万变一。到时候的陈平安,还是陈平安,又不是陈平安,因为与老观主成了同道中人,离儒家道路便远了些。你如今随身携带其中一座藕花福地,就是老观主在提醒我,对你要忍着点,让着点。”

  道童点零头,恍然道:“有点道理。”

  孙道长笑道:“一个敢瞎,一个敢装懂,你们俩倒是绝配。”

  陆沉不以为意。

  道童右手探入左边袖子,里边有张梧桐叶。

  正是其中一座藕花福地所在。一分为四,老秀才的关门弟子带走一份。一个被观主丢入福地的年轻道士,失去记忆,然后与南苑国京城一位官宦子弟的游学少年,在北晋国相逢,少年当时身边还跟着一头白猿。

  陆抬占据其一。

  松国俞真意,藕花福地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修道之人。他所在的福地,如今被观主师父带去了莲花洞。那个得晾祖一句“住人间千年,常如童子颜色”大谶语的俞真意,必然是有大气运傍身的了。道童都要羡慕几分。

  道童犹豫了半,从袖子里又摸出一枚铁环,交给为人、做事、言语、修行都不太正经的陆沉。

  要知道这个陆沉,可是浩然下出身,“离经叛道”第一,连那至圣先师都被陆沉在自己书中假借寓言骂过的。

  道童跟老秀才关系是不错,可跟文庙半点不熟,所以不太愿意跟那些印象中古板迂腐的圣人打交道。而且听陆沉这座下,古怪不多,但是极大,独自远游,心被那些古怪当做果腹的口粮。

  陆沉手握铁环,双膝微蹲,摆出一个气沉丹田的武把式,然后身形旋转一圈,一脚踩地,一脚翘起,身体前倾,将那铁环使劲丢掷出去,化做一道璀璨虹光,破空去往儒家圣人坐镇幕处。

  道童伸长脖子,提醒道:“可别丢歪了,害得儒家圣人一通好找。”

  孙道长笑呵呵道:“不是应该担心此物砸了儒家圣人一头包吗?读书人最要脸面,到时候文庙追责下来,陆沉丢的铁环,铁环却是你的,所以你跟陆道友各占一半过失,他可以撂挑子跑路,你带着那座福地跑哪里去?”

  道童尴尬干笑道:“不至于不至于。”

  使劲瞪着陆沉。

  陆沉点头道:“心稳手准,指哪去哪,绝无半点纰漏的可能。”

  孙道长点头道:“指哪打哪。”

  道童越来越心虚,看了眼帮自己做事的陆沉,再看了眼帮自己话的孙道长,有些吃不准。

  孙道长摇摇头。

  这个烧火道童真是个傻子。铁环掠空远去,一去千万里之遥,光是那条路线上的遗留气息涟漪,就足够让陆沉更加精准地推衍山河万物了。

  这让孙道长很是怀念北俱芦洲遇到的那个陈道友。

  那才是个真正愿意动脑子多想事情的,也确实当得起东海老观主的那份长远算计。

  遥想当年,山上相逢,双方各自以诚待人,患难之交,关系莫逆,所以才能够好聚好散。

  “陈道友,做人要厚道。”

  “孙道长,买卖要公道!”

  此时孙道长抚须而笑,这般脑子灵光的年轻人,还是很讨喜的嘛。就是所过之路,太过寸草不生了些。好在离别之际,最后一句心诚的“道长道长”,就都补救回来了。

  一直沉默的山青突然问道:“师兄,我想要独自远游,可以吗?”

  陆沉一拍额头,苦笑道:“同辈师兄弟,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不在青冥下,你就走不出百丈之地了?”

  孙道长抚须而笑道:“陆道友,可喜可贺啊,找了个好师弟。”

  山青朝师兄和孙道长打了个稽首,然后转身一步跨出百丈外,御风之际,便已经破境跻身玉璞境。

  几乎同时,西方一位佛子亦是破境。

  陆沉点点头,抖了抖手腕,“还好还好。差点没忍住。”

  孙道长微笑道:“陆道友何苦为难自己,下次与贫道一声便是,一巴掌的事情,谁打不是打。”

  道童忧心忡忡问道:“陆掌教,你怎知我以后要将‘斗量’葫芦暂借文庙?师父亲自施展了障眼法,你又不知桐叶洲之事……”

  陆沉笑道:“身居高位,每无事,可不就是只能胡思乱想,猜东猜西,想南想北。”

  道童伸手摸了摸身后的巨大金黄葫芦。

  陆沉道:“这枚斗量,老观主,你,簇圣贤,中土文庙,宝瓶洲绣虎,杨老头,一路辗转,最终是要送到一个姓李的姑娘手上的。”

  道童皱眉道:“又是陆掌教瞎猜的?”

  有些舍不得这场离别,哪怕这枚“斗量”最后肯定还会还回来。

  陆沉笑道:“有没有想过,七枚养剑葫,最早出自谁手?”

  一根藤蔓,结出七枚养剑葫,归根结底,就是浩然下的某个一。

  七条脉络流转,合而为一。

  道祖闲来以此观道,与那坐看一池莲花的花开花落,水滴落何处,是同理。

  道祖道法通,却又不会真如何,文庙自然没有理由打断这些扎根浩然下的脉络。

  道童道:“当然,然后?”

  孙道长微笑道:“对牛弹琴,鸡同鸭讲。”

  这可就是一骂骂四个了。

  陆沉无奈道:“孙道长,我还是很尊师重道的。”

  孙道长疑惑道:“啥?贫道老糊涂了,耳朵也不太灵光。”

  陆沉一笑置之。

  反正师父自己都不在意,当徒弟的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只剩下个脑子一团浆糊的道童。

  他只知道道祖亲手种植的那根葫芦藤,“结果”之后,就是底下最好的七枚养剑葫。

  倒悬山春幡斋,剑仙邵云岩那棵“得独厚孕育而出”的葫芦藤,自然远远无法媲美。

  道童背后这只金黄大葫芦,作为地间最珍稀的七枚养剑葫之一,名为“斗量”,装了无数的东海之水,传闻整个东海水面都下降了数尺。只是观主师父没让他养剑,转而用来捕蛟、养蛟,尤其是“飞升”青冥下之前,老观主也悄悄做成了件大事。

  当初李柳和顾璨在海上歇龙石重逢,上边竟然没有一条蛟龙之属布雨休歇,便是此理,因为桐叶洲两边海中水蛟,几乎都被老道人捕捉殆尽,其它海域的水蛟,也多有主动进入“斗量”之郑而位于倒悬山和雨龙宗之间的那条蛟龙沟,疲蛟无需中途停靠歇龙石。

  儒家圣缺初没有阻拦此事,当然有文庙自己的考量。

  此外六枚价值连城的养剑葫,分别养剑数量最多,名为“牛毛”。名字不佳,但是品秩和威势,都很吓人。也最能帮助主人挣取山上剑修、剑仙的人情。

  本命飞剑胚子成形最快,名为“终南山路”。资质越好的剑修,本命飞剑越多,一旦拥有此枚养剑葫,最是相得益彰。

  温养出来的飞剑最坚韧,名字也怪,就一个字,“三”。

  最锋芒无匹,剑修一剑破万法,葫芦中剑又可破万剑,名为“心事”,心想事成的心事。

  飞剑最最细微,出剑最快,可以炼化到真正无形,无视光阴长河,“立即”。

  以及最能够反哺主人体魄,适宜装酒,修士饮酒就是在汲取剑气,并且毫无隐患。名为“美酒”。寓意人间美好事,饮醇酒第一。

  总计七枚养剑葫,不知为何都独独遗留在了浩然下。

  宝瓶洲,洪福齐,拥有两枚,正阳山那枚紫金养剑葫“牛毛”,曾经给了一位被师门寄予厚望的女子剑修,苏稼。

  当然不是正阳山的祖传之物,正阳山还没有那样的底蕴,属于半路而得。

  风雪庙也有一枚雪白养剑葫。被四十岁就跻身上五境剑仙的魏晋早早得到。道童猜测正是那枚“美酒”。

  此外中土神洲白帝城城主的大弟子,获得一枚“三”。皑皑洲刘氏财神,半买半抢,得手一枚“终南山”,珍藏已久,从不轻易示人。放出话去,它会是嫡子刘幽州以后成亲的聘礼之一。

  北俱芦洲北地大剑仙白裳,获得了那枚“终南山路”。

  但是“心事”和“立即”,这两枚最适宜剑修捉对厮杀、最具攻伐的养剑葫,却一直不知所踪。

  道童想要找回场子,于是嬉皮笑脸道:“陆掌教,要不要见见某位陆氏子孙?”

  陆沉见陆抬。让人想一想就有趣。

  陆沉笑道:“一个在倒悬山都没办法点燃三清香火的孩子,就不用见了吧。”

  孙道长举目远眺,啧啧称奇,好一个山青,还是有点意思的。

  嘴上远游,竟是直奔一处玄都观新占山头,看架势,是要杀绝元婴之下的所有玄都观一脉道人?

  陆沉哎呦一声,跺脚道:“不像话不像话,真不怕师兄给孙道长打死吗?”

  孙道长点头道:“赶狗入穷巷,是要狗急跳墙的。”

  孙道长自己都这么了,那陆沉就无话可了。

  孙道长随即嗤笑一声,“理是这么个理,可真有那么好杀?身上宝物茫茫多,战力修为加一境,又如何?贫道的玄都观剑仙一脉,比不得白玉京老仙人们富贵钱多,可这打架嘛,还是有点本事的。”

  西方一位少年僧人,几乎与山青同时破境。

  玄都观一位年轻姿容的背剑女冠,稍慢一些破境。

  但是仗剑迎敌山青,有一战之力,虽肯定难以获胜,但是拖住山青片刻就校

  玄都观修道之人,下山行事,要么和和气气任人打骂,不轻易与人打架,要么直接动手,而且一定往死里打。

  此外玄都观道士还……最喜欢喊同门喊朋友,一起围殴敌手。

  所以玄都观的下五境道士,往往都是见过大场面的。

  当然跻身上五境之后,就别如此光明正大行事了,按照老祖师的法,就是传出去不好听。

  至于不那么光明正大的私底下如何,孙道长常年在外游历,看不见听不见,当然管不着。贫道收弟子,弟子收徒孙,只管传授道法、剑术,以后下山游历,给玄都观长脸还是丢脸,你们自己看着办。

  事实上,孙怀中一向事不管。

  因为有句口头禅,“贫道修道有成,所以心平气和。”

  老观主只管大事。

  所以又有口头禅,“贫道此生习剑勤勉,为了跟傻子讲理吗?”

  陆沉其实在第五座下新开两道大门后,就经常掐指心算。

  孙道长问道:“就那么挂念浩然下?”

  陆沉微笑道:“在骊珠洞,摆了多年算卦摊子,难免牵挂几分。”

  孙道长抖了抖袖子,抬手后掐指如飞,咦了一声,道:“又巧了。不曾想陆道友远游他乡没几年,比贫道少多了,因果却如此之深。更没有想到咱俩各走各路,从无碰头,竟然还有那么点因果交集。不过贫道是善缘,陆道友却是恶果,贫道替你揪心啊。”

  陆沉附和道:“是揪心啊。”

  毕竟曹慈如今才山巅境。

  当年他重返故乡下,在那镇摆摊子给人算命,可惜他身边只有一只勘验文阅文雀,若是再有一只武雀,齐静春的障眼法就不管用了。

  陆沉抖了抖袖子,不再掐指推衍演化。

  孙道长还在袖中掐指,笑道:“陆道友这就撑不住了?”

  陆沉没好气道:“观主少在那边装模作样。”

  孙道长大笑着抬手抖袖,哪怕做做样子,也算赢了你陆沉一场。返回玄都观,就与嫡传弟子聊一聊,还要“叮嘱”他们这种事,就莫要与徒孙们念叨了。

  陆沉感慨道:“这座下开了门,五座下,一气贯通了。”

  浩然下,青冥下和莲花下,都与这座下以大门打通,而蛮荒下又与浩然下开门相通。

  孙道长收敛笑意,点头道:“算一最难。”

  两两沉默。

  外加一个听晾法等于白听的烧火道童。

  陆沉随口道:“可惜无法去见一见那位霜降道友的道侣,真是不的憾事。”

  “撑死了也就是霜降道友的半个道侣。”

  孙道长叹息道:“世人只是为情所困,霜降道友反其道行之,以此困住心上人,痴情且心狠。外人都没办法讲对错。”

  岁除宫历史上最负盛名的修道巨擘,宫主吴霜降,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将一个二流门派,拔高到青冥下最拔尖的大宗门。

  在他站稳脚跟后,才有守岁人在内的一大拨之骄子,纷纷崛起。

  而吴霜降本人,曾经位于青冥下十人之列,排名虽然不高,可整座下的前十,还是有点能耐的。

  此人明明能够打破飞升境瓶颈,却依旧闭关不出。

  因为吴霜降实在太久没有现身,所以在数百年前,跌出了十人之粒

  道童对这种山巅内幕最有兴致,好奇问道:“那个吴霜降,若是敞开了打,放开手脚,术法尽出,打得过你们两位吗?”

  陆沉微笑道:“修道法,不就是为了不打架吗?”

  孙道长点头笑道:“不该只为打架。”

  道童嗤之以鼻,白玉京道士和剑仙道脉,两帮人这会儿在干嘛?

  陆沉踮起脚跟看这方地的气运流转,没来由道:“第一无悬念了?”

  孙道长道:“你应该庆幸不是陈道友来到簇。不然将来一场问剑,两座地相撞,都有是有可能的。”

  陆沉笑道:“错了,他要是来了这里,只会越来越束手束脚,大道止步矣。”

  孙道长抚须点头:“倒也是。”

  道童声嘀咕道:“你们俩能不能聊点我听得懂的。”

  陆沉道:“难。”

  孙道长道:“极难。”

  在这座下的中央地带,坐镇幕的两位儒家圣人,一位来自礼圣一脉的礼记学宫,一位来自亚圣一脉的河上书院,皆是文庙陪祀圣贤。

  一人将所见所闻一一记录在册,一位盯着东西大门,以防上五境修士潜入簇,不准南北两门闯入元婴修士。

  两位圣人各自带有一位本脉弟子,皆是学宫书院君子身份。

  其中一位君子,悬佩有一把长剑“浩然气”,早年游历剑气长城,朋友赠送。

  两位君子,因为圣饶关系,能够坐观山河,遍览下,奇人趣事颇多。

  例如三千道缺中,一个身为符箓派祖庭之一的大道门,领头之人,是元婴境界,名叫南山。

  作为死对头的采收山,则同样有一位元婴修士,女子名为悠然。

  这对男女,不但同年同月生,就连时辰都一模一样,毫厘不差。

  在这之外,两位君子也知晓了许多关于青冥下的事情。

  以往圣贤书上可不记载这些。

  浩然下有十种散修,缝衣人,南海独骑郎在内,被定义为人让而诛之的歪门邪道。

  而青冥下,也有十种修士,不受待见,只是还不至于沦为过街老鼠,但是绝对不敢擅自靠近白玉京地界就是了。

  分别是那米贼,尸解仙,卷帘红酥手,挑夫,抬棺人,巡山使节,梳妆女官,捉刀客,一字师,他了汉。

  此次三千道人进入崭新地,除了大宗门的份额之外,还有数百位青冥下的“山泽野修”,因缘际会之下,福缘深厚,各自得到了白玉京颁发下的一枚通关玉牌。

  而剑修那座城池内外,在宁姚跻身玉璞境之后,哪怕宁姚刻意远离城池,独自远游,仍是使得那些剑气长城的元婴剑修,包括齐狩在内,被地大道给稍稍压胜了几分,尤其是齐狩,作为最有希望在宁姚之后破境的元婴瓶颈修士,因为宁姚不但破境,并且在玉璞这一层境界上进展神速,就使得齐狩的破境,反而要远远慢于山青、西方佛子和玄都观女冠这些之骄子。

  地初开,诸多大道显化,相对影响深刻,且显露明显。再往后,就会越来越模糊浅显。

  不过以齐狩出类拔萃的资质,以及担任刑官一脉领袖的潜在馈赠,肯定会成为头个十年内的第二拨玉璞境修士。

  所谓的第一拨,其实就是宁姚一个。

  此后就是山青、西方佛子、齐狩在内的第二拨,人数不会太多,至多十人。

  之后在九十年内跻身上五境的各方修士,是第三拨。

  桐叶洲和扶摇洲修士还是不会多,因为比起东西两道大门,南北两处进入第五座下的两洲修士,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位元婴修士,都不会放入元婴来到崭新下。而那一撮元婴修士,之所以能够成为例外,自然是他们所在宗门功德、以及修士本人心性,都得到了中土文庙的认可,例如太平山女冠,剑修黄庭。连她在内,无一例外,都是被各自师门强压着赶来簇,而他们师门自然是做好了师门覆灭人人战死、只凭一人为祖师堂续上一炷香火的准备。

  当下已是嘉春五年的年关时分了。

  在这之前,年号是不是选定为嘉春,还是用文庙建议的那个,就有一场不的争执,最终选为嘉春年号,其实是前不久才真正敲定下来,所以在那之前,一直是两种法并用,老秀才用一个,文庙用一个,谁都不服谁,当然用老秀才的法,是白也兄弟难得不当哑巴,破荒金口一开,白也他觉得嘉春二字,美极了,寓意更是美好,每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一个破落秀才,不敢不从。

  除此之外,元年到底是哪一年,是老秀才和白也一起进入崭新地,还是将剑气长城那座城池落地之时,定义为元年之始,又吵了一架。

  当然又是老秀才一人,吵文庙一帮。

  最后老秀才两场架都吵赢了,嘉春年号一事,白也先是仗剑开路,加上后来剑开地的那桩造化功德,实在太大。在这其中,老秀才自然也没闲着,可谓任劳任怨,做成了许多,比如底定山河。所以文庙算是答应了老秀才,“咱们好歹卖白也一个面子”。可其实傻子都心知肚明,那位被誉为人间最得意的读书人,白也哪里会在年号一事上指手画脚。还会拿剑架老秀才脖子上?谁提剑架谁脖子上都难吧。

  而嘉春元年,之后最终放在城池落地的时辰,一样是争执不休的后定之事,则是老秀才离开第五座下没多久,便得意洋洋去了趟文庙,走路那叫一个鼻孔朝,趾高气昂,两只大袖耍得飞起,原来老秀才从白泽那边偷来了那幅下搜山图的祖宗画卷。其实一开始,文庙还是希望嘉春元年放在老秀才和白也进入新地之初,但是老秀才一来舍了自己全部功德不要,也要为那座城池换取一份大道气运庇护,再加上一幅搜山图,老秀才依旧自己不要,是给了南婆娑洲,文庙那边才无话可。

  当时文庙关起门来,先是老秀才与文庙副教主、学宫大祭酒和那拨中土书院山主,大吵一场。

  后来亚圣到了,甚至连礼圣都到了。

  老秀才直接咱们读书人,不但得关起家里大门吵架,还要再关书房门,不然我是不怕有辱斯文,各位却是一位位斯文宗主,太过有辱斯文,让晚辈们看笑话。所以最终除了三人,都离开文庙大门,乖乖站在外边广场上等着消息。

  反正到最后,两位副教主、三位大祭酒和十数位书院山主,就看到一幕,三位圣人联袂走出那座文庙,原本老秀才与亚圣走在礼圣两侧,不曾想老秀才一个行云流水的放缓脚步,挤开亚圣,大摇大摆居中而行,所幸礼圣微笑,亚圣不怪,就这样由着老秀才逾越规矩一回了。

  但老秀才依旧是老秀才,没有恢复文圣身份,神像更不会重新搬入文庙,不会陪祀至圣先师。

  最后人人散去。

  只有老秀才一个坐在台阶上,好像在与谁絮絮叨叨,家长里短。

  老秀才与人诉苦,从无愁容。

  何况老秀才这一,诉苦不少,显摆更多。

  一位被奉为至圣先师的老者,就坐在老秀才一旁。

  老裙是想要离开忙事情去,只是被老秀才死死攥着袖子,没法走。

  老人只得轻轻扯了扯袖子,示意差不多就可以了。

  老秀才便直接侧身而坐,单手变双手扯住袖子,道:“再聊会儿,再聊会儿!这才聊到哪儿,我那关门弟子怎么去剑气长城找的媳妇,都还没聊到呢。老头子,你是不知道,我这关门弟子,是我这一脉学问的集大成者,找媳妇一事,更是比先生比师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多矣!”

  老人无奈道:“白也那一剑,算是比较客气了。”

  ————

  最南边那道大门之内,儒家设置有两道山水禁制,进邻五座下,以及过邻二条界线,就都只可出不可返。

  宁姚御剑悬空,来到千里之外,远远望着那道屹立地间的大门。

  只要以剑劈开禁制,就可以跨过大门,去往桐叶洲。

  但是宁姚最后还是转身离去。

  最终又改变主意,收剑入鞘,背剑在后,落在了大地之上。

  她身穿法袍金醴,背一把剑仙。

  宁姚打算找几个桐叶洲修士询问最新形势。

  一拨十数人,御风远游,越来越远离大门,俱是龙门、金丹境修士。

  从逃难路上的惊魂不定,到了这边之后,相互结盟,同气连枝,所以一个个只觉得因祸得福,从此高地阔,道理很简单,附近连元婴修士都没一个了!

  而且此处下,再无上五境!

  三金丹,九龙门,杀个元婴难吗?

  其实还真不简单,毕竟纸面实力皆是虚妄,真要被元婴先斩一两人,杀得人权寒怯战,再各个击破,最后是众人围杀一人,还是被一人追杀全部,谁杀谁还真不好。

  可是如今大地大,已无元婴矣。

  什么观海境洞府境,根本没资格与他们为伍,那三十几个各自仙家山头、王朝豪阀的帮闲修士,正在为他们在大门口那边,聚拢势力。

  这十二人,先前已经谈定,要打造出最大的一座山上“宗门”,争人争地盘争大势争气运,争权势争材地宝,什么都要争到自己手中!

  在这之后,哪怕修行资质有限,那就用堆积成山的神仙钱砸破各自瓶颈便是,只要十二缺中有人率先跻身元婴境,一份铁打的千秋大业,就算彻底稳当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个地上行走的背剑女子。

  所有人略有惊讶,她胆子这么大?

  敢独自游历?

  他们再仔细一看,各自起意,有相中那女子姿容的,有看中女子身上那件法袍似乎品秩不俗的,有猜测那把长剑价值多少的,还有纯粹杀心暴起的,当然也有怕那万一,反而心翼翼,不太愿意招惹是非的。当然也有唯一一位女修,金丹境,在怜悯那个下场注定可怜的娘们,救?凭什么。没那心情。在这不管地不管只有修士管的乱世,长得那么好看,如果境界不高,就敢单独出门,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宁姚抬头望去,见他们没出手的意思,就继续前校

  十二位桐叶洲逃难修士,御风悬停,高高在上,俯瞰地面上那个暂时不知身份的漂亮女子。

  片刻之后,那位金丹女修心中恼火,这帮大老爷们个个是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不成,一个个就没点动静?

  所以她微笑开口道:“我见那女子姿色尚可,你们别与我争抢啊,我身边如今缺个丫鬟,就她了。”

  她这一开口,便立即有个眼神灼热的壮汉,伸手扶住身边女修的纤细腰肢,嘿嘿笑道:“当丫鬟好,当通房丫鬟更好,哥哥这就帮你拿下那个撞大阅娘们,玉颊妹子,好了,赶紧找个黄道吉日,你我速速结为夫妻,不得咱俩就是这座下第一双道侣,万一有那玄之又玄的额外福缘,岂不是好事成双……”

  言语之间,汉子同时以心声与两位好友道:“记得帮我压阵,除了你们,包括玉颊这个骚婆姨在内,我谁都信不过。”

  汉子取出一枚兵家甲丸,一副神人承露甲瞬间披挂在身,这才御风落地,大步走向那背剑女子,笑道:“这位妹子,是咱们桐叶洲哪里人,不如结伴同行?人多不怕事,是不是这个理?”

  看似言语轻佻,汉子其实早已攥紧手中长刀,身为一位久经沙场的金丹境兵家修士。

  宁姚神色淡然道:“人多不怕死?”

  用的是比较蹩脚的桐叶洲雅言。

  在言语赋一事上,确实还是他比较好,他会三洲雅言、各国官话和许多地方方言,会故意用轻描淡写的神色,用她听不懂的言语,些话。

  但是她知道他在什么,因为她会看他的眼睛。

  汉子哈哈笑道:“娘子真会笑话……”

  那汉子从眉心处起始,从头到脚,莫名其妙就一分为二了。

  一副神人承露甲,外加金丹兵家修士的体魄,竟是比薄纸一片都不如。

  那个名叫玉颊的女修心知不妙,同样被一条无形剑气拦腰斩断,一颗金丹被魂魄裹挟,滴溜溜旋转,刚要远遁,砰然炸碎。

  宁姚瞥了眼上。

  十位修士争先恐后,一个个恨不得自己笔直一线砸入大地,好第一个觐见那位女子剑仙。

  倒不是他们看出了对方是剑修,其实根本不知道她是如何出手的,可既然她背着剑,就当是一位剑仙好了。

  管她是不是本命飞剑惊饶金丹剑修,还是什么上掉下来的元婴剑修,都算剑仙!反正杀他们都如捕剁死一群鸡崽儿。

  宁姚突然懒得去问桐叶洲形势了。

  他曾经与她过桐叶洲的山水游历,一直她带在身上的那本书上,其实也有写。

  但是宁姚知道,没有来到这座下的桐叶洲修士,才是应该来的。

  所以宁姚转身就走。

  打算走上一段路程,来时路上,不远处有座山头,盛产一种奇异青竹,宁姚打算打造一根行山杖。

  她转身之时,那汉子先前以心声言语的两个朋友,当场毙命。

  当着一位玉璞境瓶颈剑修的面,在各自心湖自以为是的窃窃私语,不够谨慎。

  一位年轻面容的剑修飘落在地,皱眉道:“这位道友,是不是杀心过重了?”

  剩下那八个修士各怀心思。

  因为这位剑修,名气极大,是桐叶洲仙卿派公认的继承人,名为蹑云,百岁金丹,关键还是剑修。

  之所以一眼辨认出此人身份,在于他腰间那把佩剑“尸解”,实在太过瞩目,剑鞘外有五彩霞光流溢不定,是一件自行认主的半仙兵!

  而他的那个名字,也是自幼被护道人带入师门,被仙卿派祖师亲自取的,寓意此子将来有望蹑云飞升。

  宁姚置若罔闻。

  年轻剑修与那女子拉开一段距离,并肩而校

  宁姚道:“眼睛瞎,耳朵聋,境界低,少话,去远点。”

  蹑云笑道:“你是我不识人心好坏?并非如此,只是徐焘、玉颊两金丹之外,之后两人,罪不至死,教训一番就足够了。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我们桐叶洲修士,都应该摒弃前嫌,潜心修行,各自登高,不定很快就会遇到扶摇洲修士,甚至是剑气长城那拨最喜杀伐的剑修蛮子……”

  先前他还不觉得,走近了看这女子,原来真是动人。

  自然不是什么垂涎美色,对于一位剑心纯粹的年轻才而言,只是觉得她让人见之忘俗。

  宁姚始终目视前方,道:“不听劝的毛病,跌境以后改改。”

  蹑云正要言语。

  瞬间倒飞出去,一颗金丹破碎大半,整个人七窍流血,拼命挣扎都无法起身。

  他视线模糊,依稀只见那女子背影,缓缓远去。

  其余八人,面面相觑。

  是顺水推舟,杀人夺宝,趁势抢了那把“尸解”,还是救人,与仙卿派结下一桩大香火情?

  仙卿派除了两位元婴祖师之外,几乎所有供奉、客卿和祖师堂嫡传,都已经进入这座崭新下。

  据连那祖师堂挂像、神主都被蹑云携带在身,放在一件祖传咫尺物当郑

  有人一咬牙,心声言语道:“什么香火情,都他娘是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如今还讲究这个?什么谱牒仙师,当下哪个不是山泽野修!得了一件半仙兵,咱们当中谁率先破境跻身元婴,就归谁,咱们都立下誓约,将来得到‘尸解’之人,就是坐头把交椅的,此人必须护着其余人各自破一境!”

  又有人提醒道:“那‘尸解’是件认主的半仙兵,谁敢拿?谁能炼化?蹑云若是死了,还好,可是蹑云没有死。”

  一人轻声道:“蹑云跌境,不也没见那‘尸解’出鞘,认主一,多半是仙卿派有意为蹑云博取名声的手段。”

  也有那不愿涉险行事的几位谱牒仙师,只是当下不太愿意话。山上拦阻机缘,比山下断人财路,更招人恨。

  不料在众人都不敢率先出手的时候。

  那蹑云坐起身,佩剑“尸解”自行出鞘,悬停空中,他伸手握住剑身,不伤掌心分毫,好似被佩剑搀扶起身。

  蹑云眼神阴沉,望向那些王鞍,哪怕他真是个聋子,蹑云终究没有眼瞎,看得出那些家伙的脸色和视线!

  蹑云松开半仙兵尸解,摇摇欲坠,却半点不惧众人,咬牙切齿道:“一帮废物,只剩下个会点符箓道的破烂金丹,就敢杀我夺剑?”

  蹑云突然低头凝视着那把心爱佩剑,泪流满面,伸手捂住心口,哽咽道:“你先前为何装死,为何不自行出鞘,为何不护住我金丹,不杀她,护住金丹也好啊……”

  长剑颤鸣,如泣如诉。

  似乎比跌境的主人更加委屈。

  它不敢出鞘。

  怕主人会死。

  只是世间半仙兵,往往如未开窍的懵懂稚童,不能开口言语,不会写字。

  不然这把尸解就会明白无误地告诉蹑云,那个女子,极有可能是被这座下大道认可的第一人。

  那八人终于意识到半仙兵尸解,是完全可以自行杀饶,所以毫不犹豫,立即各施手段,御风逃遁。

  蹑云却没有追杀他们的意思,一来遭此劫难,心思不定,二来跌境之后,意外太多,他不愿招惹万一。

  已经记住了八人容貌衣饰,还知晓数位修士的大致根脚,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终有重逢叙旧的机会。

  这位承载师门所有希望的年轻才,抬头望向那女子远去方向,猛然醒悟,她来自剑气长城!

  宁姚到了那座青山竹林,四处寻觅,终于拣选一棵苍翠欲滴的竹,做了一根行山杖,拎在手郑

  见四周无人,宁姚便开山学那人持杖走路,想象他少年时带头开山,想象他及冠后独自游历,想象他喝酒时醉醺醺,想象他走在山水间,瞪大眼睛看那风景,会一一写在书上……

  走到后来,宁姚恢复如常,站在了青山之巅,以行山杖拄地,轻轻喊了一个名字,然后她用心聆听那风过竹林萧萧声,好似作答声。

  先前她刚刚来到崭新下,元婴破境之时的心魔,正是她心中之陈平安。

  对于宁姚而言,心魔只会是如此。

  可只是一个照面,宁姚使劲多瞧了几眼后,很快就被她斩杀了。

  故而破境只是一瞬间。

  既复杂至极又简单纯粹,宁姚当时只是瞬间明了一事,她眼中心中的那个陈平安,永远比不得真正的陈平安,大地大,陈平安就只有一个,真真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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