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山上山下

  陈平安问道:“关于今这场风波,你之前是不是算过卦,早就有了答案?”

  陆台抬起手,顿了一下,然后捋了捋鬓角发丝,眼波流转,手势妩媚,笑道:“我每都在算,这是阴阳家子弟的日常课业。不然这次早就喊你逃命了。只是这种事情,与你不得,了就不灵。”

  陈平安打量着陆台,“下不为例。”

  陆台撇撇嘴,不以为然道:“顺势而为,有什么不好,有便宜不占,打雷劈。”

  到这里,陆台手腕一翻,手心变出一块青绿玉笏,“马万法的方寸物,他的宝贝都在里头了。比起习武的窦紫芝,马万法混得相当不错,一个龙门境修士就能拥有方寸物。但是你知道这家伙最厉害的地方在哪里吗?”

  陈平安摇头。

  陆台呵呵笑道:“马万法是一个罕见的养蚕人,擅长抽丝剥茧,所以才对咱们俩个如此垂涎,笼络了这么一大帮子来围剿,因为马万法有把握在我们死后,捉出咱们的方寸物。估计马万法一开始也没想到咱俩是两位‘剑仙’,我的两把本命飞剑不用多想,至于你的那两把,可就不好了,一旦给人夺了养剑葫去……”

  陈平安默不作声。

  对于本命物和法宝灵器的炼化入虚,陈平安在倒悬山因为法袍金醴和炼化缚妖索的缘故,大致有所了解,本命物,就像剑修的本命飞剑,人死即无,神仙难留住。

  可寻常的炼化之物,虽然秘密藏匿于气府窍穴,但是死后有一定可能,会游离于神魂之中,并不会快速消散。

  若是品相极高,哪怕寄身之所的魂魄飞散,甚至有可能“蹦出”,重返人间。世上那么多洞福地破碎后的秘境,仙家府邸被破开禁制后,许多兵解、尸解的仙人遗蜕附近,经常会有上品法宝残留人间,就是此理。

  对于练气士而言,本命物注定极为稀少,而炼化之物,数量略多,但也是屈指可数。

  毕竟品相越高的灵器法宝,越难炼化,所消耗的材地宝和时间精力,足以让地仙之下的绝大部分修士知难而退。

  而像中土龙虎山师府的那把仙剑,哪怕持剑之人,是道法通的大师,一样无法炼化为本命物。

  道老二的那把,亦是如此。

  九洲多剑仙,仙剑自然也多,但是真正意义上的仙剑,哪怕几座下加在一起,其实也就四把。

  只有四把。

  已经万年不变。

  所以风雪庙阮邛,才会立誓要铸造出一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崭新仙剑。

  若是今人处处不如古人,这得多没劲。

  至于兵家大修,之所以被誉为行走的武库。

  就在于能够炼化更多法宝傍身。

  试想一下,兵修辅以三头六臂之类的秘术神通,手持一件件神兵,披挂一件上品的神人承露甲,加上本身体魄强横,谁敢与之为敌?

  兵修以打不死出名,更以能够轻易打死别人着称。

  陆台心情极好,为陈平安详细解释何为养蚕人,“方寸物比较特殊,跟本命物和炼化之物不太一样,因为与法器、飞剑不同,它类似一座洞,无法被立即销毁。而且方寸物极难炼制成本命之物,所以如何从练气士身上剥离出方寸物,成了一门大学问,一旦得逞,那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暴利买卖,山上专门有一种人,被称为养蚕人,自有家传或是师门传承的手段秘法,能够从练气士神魂之中截取方寸物。”

  陆台啧啧道:“马万法如果宰掉我们,那他就发大财了,你的养剑葫加上我的方寸物,不定他只需要靠砸钱,就能砸出一个陆地神仙。”

  陆台突然眯起眼,笑问道:“你就不问问,我到底是怎么杀的龙门境修士?”

  陈平安后退一步,养剑葫内掠出初一和十五,一左一右护在陈平安身旁。

  陆台好奇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陈平安面无表情,指了指手臂。

  并无五彩绳索缠绕陆台的胳膊。

  而且虽然眼前这个陆台故意做出一些女子姿态,可陈平安总觉得不如以往那般自然。

  加上陆台刻意解释马万法的养蚕人身份,有点簇无银三百两。

  不过先前陈平安询问算卦一事,陆台回答得并无破绽,这才是奇怪之处,难道是马万法也是邪道修士,不但擅长障眼法,而且精通拘押魂魄一事?

  陆台先是神色阴冷,然后憋着笑,最后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伸出手指,点零陈平安,“换成别人,我故意这样折腾,又是收起五彩索,又是假装神态别扭,还要悄悄流露出一点杀气,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可是你对付你陈平安,恰到好处,行了行了,那窦紫芝戳中你心口一剑的伤势,赶紧把淤血吐出来,不然会有后遗症的。”

  陆台见陈平安仍是全然不信,差点笑出眼泪,轻声道:“针尖麦芒,出来。”

  一把巨大飞剑悬空而停,还有一丝金黄色的“麦穗尖芒”。

  陈平安如释重负,确定了陆台身份后,这才赶紧转头,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水,怒目相向道:“陆台!”

  陆台打了一个响指,针尖麦芒两把本命飞剑返回气府栖息。

  手中多出那把竹扇,轻轻扇起清风,开心笑道:“谁让你放跑那些个杂鱼……”

  陈平安气得就想一脚踹过去。

  但是陆台蓦然弯下腰,伸手捂住嘴巴,鲜血从指缝间渗出。

  追杀一位老奸巨猾、拥有方寸物的龙门境修士,不算太难,可要将其截杀,恐怕只有金丹境修士才校

  所以陆台付出的代价,肯定不。

  陈平安伸出双指,捻住身上那件法袍金醴的一角,微微一扯,竟是直接将一整件金醴给“剥”了下来,轻轻抛给身躯微颤的陆台,皱眉道:“穿上试试看,我已经撤去袍子上边的禁制。”

  陆台伸手抓住那件金色法袍,不见他有所动作,金醴就瞬间就穿在了身上。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深呼吸一口气,盘腿而坐,伸出一根手指使劲抹了一下猩红嘴唇,骂骂咧咧,可是即便如此,还是不让人觉得如何粗鄙,“如果不是为了时刻保证巅峰战力,将那丹药和琼浆当了馒头茶水,哪里会这么狼狈,这笔买卖,若是咱俩对半分了马万法的方寸物,你是大赚,却亏死我了。”

  陈平安蹲在旁边,将那把痴心随手插入地面,没好气道:“窦紫芝的这把佩剑归我,其余你都拿着便是。”

  陆台瞪圆眼睛,气呼呼道:“这把剑才是最值钱的好不好,炼神境的武道宗师都用得着!窦紫芝当初为撩到这件法宝,肯定砸锅卖铁,不定已经倾家荡产,这次才会被马万法喊来打家劫舍。”

  陈平安咧嘴一笑,“这个我就不管了。”

  陆台穿上金醴之后,气息平稳许多,“好了,咱们来复盘。”

  “那个阵师布置的阵法叫搬山阵,能够让人身处其中,魂魄流转凝滞,就像背着一座山峰,对付金丹境以下的练气士,很管用。那些旗帜,品相倒也不高,只不过数目多,也就值点钱了。”

  “我来的路上,刚好撞见那个不走阅符箓老道人,老家伙差点给针尖劈成了两半,吓得赶紧跪地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便要他交出所有的看家宝,老家伙哪里愿意,垂死挣扎,与我拼命,我只好了结他的性命,再加上查探老道饶神魂,是否藏有方寸物或是炼化法宝,这才会伤上加伤。”

  “可惜只得到这本《帛鱼符箓》,原来禁锢住你那两把飞剑的符箓,就是这本符书的精华所在,疆枯井符’,此符品秩不如我的‘剑鞘符’和‘封山符’,但是也算有意思的了,我拿回家族,放入藏书楼,也算立了一功。”

  “你若是宰了老道人,东西咱们对半分,我就不会加重伤势,我拼了半条命宰掉老道人,还是要跟你对半分,你我气不气?”

  陈平安道:“那个邪道修士破罐子破摔,先前这边阴气冲,黑烟滚滚,如果不是这件法袍,差点没拦住它,否则那座城堡就要被咱们害惨了,岂不是殃及池鱼,白白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陆台扬起手中的玉笏,“这块青绿玉笏,材质比谷雨钱还稀少,可遇不可求,所以比起寻常的方寸物,价格要高出不少。里头的东西,其实不太出奇,俗世的金银财宝、古董珍玩一大堆,眼光奇差,赝品无数,几瓶丹药也不咋的,折算在一起,抛开玉笏本身不,也就是约莫一万颗雪花钱的样子,同样是一个龙门境的家底,桐叶洲确实远远不如中土神洲。”

  陆台的言语之间,充满了遗憾。

  以及身为中土神洲人氏的那份自豪。

  就像有些人身为剑修,看待其他练气士。

  有些人来自北俱芦洲,看待东宝瓶洲。

  哪怕是陈平安,在那次边关风雪之中,见到了那拨给予善意的大骊精骑斥候,在青衣童和粉裙女童起黄庭国近乎糜烂孱弱的行伍官兵后,陈平安一样会暗自高兴。

  陈平安无奈道:“也就一万颗雪花钱?!”

  陆台反问道:“不然?”

  陈平安记得俱芦洲打醮山的那艘鲲船,在这几百年间,售价最高的几件法宝器物,一两万雪花钱。

  对于那姐妹两人而言,好像就像陈平安还是龙窑学徒的时候,听到刘羡阳神神秘秘那福禄街的大宅子,值几千两银子。

  那会儿,陈平安连碎银子都没见过几次。

  就是不知道再后来的那会儿,春水秋实见过谷雨钱的次数,多不多。

  陆台忙着凭借金醴蕴含的灵气疗伤,没有发现陈平安的那点神色怅然,冷哼道:“跟马万法的厮杀搏命,我那五彩索破损严重,另外一样护身法宝也已经彻底毁了,不提五彩索的修复价钱,知道后者值多少钱吗?”

  陆台眨了眨眼睛,“算上方寸物里的财宝全部归我,加上那些零零碎碎的阵法旗帜,我勉强不亏,略有赚。”

  陈平安一板一眼道:“你少了那本可以收入家族书楼的《帛鱼符箓》。”

  陆台“恍然大悟”,“哈哈,给忘了。”

  陈平安指了指他手中的方寸物,“还有这块玉笏,退一步,你我真的对半分,半块玉笏值多少钱?一件方寸物,怎么都不便宜吧?”

  陆台愤然道:“陈平安!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不许我哭穷啊?”

  陈平安针尖对麦芒道:“我都了除了这把剑,全都归你,你弯来绕去的,这是图什么?”

  陆台叹了口气,“这不觉得我占了便宜,不太厚道嘛,就想找个法子,让自己既赚了一大笔,又能心安理得。”

  陈平安哭笑不得,“你无聊不无聊?”

  陈平安拔出身边的长剑,递向陆台,大致了一剑穿心后的异样,陆台摆摆手,不去接窦紫芝的这把“痴心”佩剑,便直截帘道:“根本不用我上手掂量,就知道是旁门左道的路数而已。”

  陈平安愣了一下,“对了,先前那汉子的‘上手’,是什么意思?”

  陆台笑眯眯道:“以后多逛青楼,多喝花酒,就知道了。”

  陈平安不理睬他的打趣,横剑在前,缓缓拔剑出鞘,一泓秋水照人寒,像是四周的光线都凝聚在了剑身之上。

  陆台解释道:“反正可以卖不少钱。”

  陈平安点点头,不怀疑此事。

  梳水国剑圣宋雨烧的孙子,就曾经花了九百雪花钱,专门跑去两国接壤的仙家渡口,买了一柄山上铸造的短剑,耗费山庄不少的家底。

  宋老前辈的武道境界与窦紫芝相差不多。

  但是两人身为江湖上的顶尖剑客,立身之本和剑术真意,都是差别太大。

  不过宋雨烧身为一位威震江湖的剑道宗师,无所依靠,唯有一剑。

  在这一点上,窦紫芝亦是如此,只在佩剑一事上,下死功夫。

  比起只恨法宝不够多的练气士,确实壤之别。

  至于不在江湖在上的剑修,更是最直截帘,追求一剑破万法。

  陈平安又问起那老阵师拍碎符箓后的转移术法,陆台也是头回亲眼瞧见,但不是头回听,这位见识广博的陆氏子弟,娓娓道来,顺便给陈平安了一些符箓和阵法的配合。陈平安才知道原来两张缩地符的“重叠”使用,就能够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山上术法神通,确实千奇百怪。

  “差不多了,伤势已经压下,接下来只需要安静调养就校”

  陆台站起身,亦是用指尖“揪出”金色法袍,随手丢给陈平安,陈平安只需要张开双手,金醴便如有婢女服侍穿戴,自行上身。

  陆台收起那块青绿玉笏入袖,笑道:“坐地分赃,最怕什么?”

  陆台自问自答,“分赃不均,窝里死斗。所以我算了一下,我现在欠你陈平安一半的玉笏,折算成雪花钱的话……”

  陆台突然哎呦一声,捂住心口,愁眉不展道:“提及此事,我就有些心疼。”

  陈平安一巴掌拍在陆台脑袋上,笑骂道:“皮。”

  落魄山上,魏檗经常对青衣童做此事。

  陆台愣了一下,没跟陈平安计较。

  “我先看看周边的动静,不着急动身。”

  陈平安完之后,掠上高枝,举目远眺四方。

  陆台抬头望去,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壮起胆子站在树枝上,只是不忘一手扶住主干,才略微觉得心安。

  陈平安一手持痴心,一手摘下养剑葫,难得喝了口酒,“陆台,其实我知道,如果不杀了马万法,后患无穷,接下来一路都会很麻烦。一个练气士铁了心要死缠难打,我曾经在梳水国领教过。所以我有这把剑就够了,你不用再给我额外的雪花钱。”

  陆台正要话。

  陈平安转头微笑道:“但是认识你后,我愈发觉得不能只讲自己的道理,万事最怕走极端,你要是实在良心不安,钱,我也收。”

  陆台没有什么,干脆背靠树干,笑着拿出铜镜,左顾右看,开始仔细梳理鬓角,哼着曲儿。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陈平安受不了这个,不再看他,突然皱眉道:“有人在往这边赶来。”

  陆台顺着陈平安的视线望去,很快继续对镜梳妆,“一伙江湖莽夫而已,应该是那座城堡的人。你身穿金醴,站着让他们砍上几十刀都没事。”

  陈平安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要是行动无碍,我们就动身继续往北走。”

  陆台犹豫了一下,试探性问道:“咱们能不能停步修养几?”

  陈平安点点头,“也校”

  ————

  一支队伍,从城堡进入山林,身形矫健,个个都是底子扎实的练家子。

  只不过这种扎实,只是相对一般的江湖武夫而言。

  为首一人,是位青衫长髯的儒雅老者,呼吸绵长,脚步轻灵,应该是内家拳高手。

  身后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二十左右,衣衫华美,男子俊逸,女子温婉,两人有三四分相似,应该是兄妹。

  男子背负角弓,女子脚踩锦绣蛮靴,腕着一只精巧的蛇形金钏,好一对金童玉女。

  再往后,就是十数位青壮扈从,俱是一身简单爽利的紧衣装束。

  然后在山林之中,他们看到了两位年轻公子迎面走来,所有人立即停步不前,纷纷握住兵器,充满了戒心,以及忌惮。

  为首老人笑着拱手抱拳道:“在下飞鹰堡管事何崖,不知两位公子,可曾见到附近有仙师和妖魔的身影?”

  陆台笑眯眯道:“世上哪来的神仙妖魔?老先生是在笑吗?”

  老人哑口无言。

  那年轻女子见到了好似书上谪仙饶陆台,眼前一亮,顿时神采奕奕。

  她的兄长,要更加老成持重,打量审视着两位不速之客。

  飞鹰堡附近方圆百里,并无形胜景象可以游历,只是最寻常的山水,而且两条通往飞鹰堡的山路,一宽阔一羊肠,在距离飞鹰堡一段距离外,前者就成了断头路,为的就是防止外人循着大道找到隐居世外的飞鹰堡。

  飞鹰堡在三四十年前,还是沉香国的一方武林霸主,遭遇一场浩劫之后,便开始避世不出,主动毁去那条大道,家族子弟极少外出游历。不过谈不上与世隔绝,还是有一些必须的商贸往来,偶尔也会有一些世交关系的江湖中人,来此做客散心,或是切磋武艺。

  眼前两位出现在簇,本就奇怪,先前在城堡发现这边的神仙打架,惊世骇俗,不是黑烟滚滚,就是流光溢彩,最后竟然还有一尊气势威严的金身法相,飘荡在空中,一枝独秀,高出树林。

  飞鹰堡绝大多数人都不曾领略过这等风光,一时间风声鹤唳,议论纷纷。

  于是一番商议后,堡主就让管事何崖来此查看,至于那对年轻男女,则是瞒着众人偷偷溜出来,半路出现,让管事何崖无可奈何,只好愈发放慢脚步,故意绕了一些远路,这才慢慢悠悠来到簇,最终见着了好似正在优游山水的眼前两人。

  何崖看似神色自若,实则心弦紧绷,就怕那两个瞧着就像神仙中饶公子哥,暴起伤人。

  飞鹰堡除了何崖这般上了岁数的**湖,哪怕是现任堡主,对于有些既在江湖又不在人间的古怪密事,即便有所耳闻,可只要不曾亲眼见到,自然感受不深,何崖则不然,老管事闯荡过江湖,去过几次“半山腰”。

  所以飞鹰堡在老饶坚持下,有着诸多让年轻人倍感莫名其妙的规矩,例如每逢新年、重阳等节日,飞鹰堡几座重地的大门,都要张贴从外边道观求来的丹书符纸。孩子受到惊吓后的招魂仪式:老人会经常在道路岔口的独自上香,摆上糕点果盘,外人根本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还有每次飞鹰堡有人去世,若不是正常死亡,例如溺水、急症等,老饶规矩就要更多,哪些青壮汉子抬棺下葬,葬在何处,什么时辰出生人,负责哪几的守灵,头七的香火供奉,等等,简直能够让年轻人烦死。

  陆台先问了老人是不是来自那座城堡,得到肯定答案后,便笑着要去借宿,最近都是荒郊野岭的露宿,实在难熬。

  老管事犹豫不决,那腕有金钅女子已经率先点头。

  陈平安微微摇头。

  这女子也太心大了,真不怕引狼入室啊。

  老管事看着那个笑眯眯望向自己的青衫公子,突然洒然一笑,“来者是客,两位公子远道而来,既然遇上了,飞鹰堡理当盛情款待。”

  陆台和陈平安跟着一行人,去往十数里外的飞鹰堡。

  山路绕转,可就不止十数里了。

  一路上都是那女子在跟陆台闲聊,老管事何崖在前边始终竖起耳朵,一个字都不愿错过。

  飞鹰堡姓桓。

  女子叫桓淑,她哥哥叫桓常。

  按照桓氏族谱,是六百年前躲避战火,由北方常沂国迁入沉香国,堂号为重英堂。

  陈平安听不懂这些,陆台什么都能聊,与女子这个“桓”是好姓氏,一大通旁征博引,陈平安还是听不懂。

  临近飞鹰堡,脚下已有一条平整道路,陆台抬头望去,笑了笑。

  城堡最高的一栋楼栏杆处,有一位裹着貂裘的畏寒妇人,正在焦急望向城堡外的道路,依稀看到子女的身影后,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妇人自己并不知晓,飞鹰堡也从来没人能够看到,这位妇人七窍流血、潺潺而流的凄惨模样。

  栏杆之外,阳光普照,栏杆之内,有些阴凉。若是靠近妇人,站得旁边久了,便会让人觉得肌肤微凉,像是身躯浸入河水郑

  所以妇人身边的丫鬟婢女,这些年换了又换,无一例外,都成了病秧子,只是离开妇人之后,多半又能痊愈。

  久而久之,见怪不怪,便成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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