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推演游戏人格面具幸第八十三章划船不用桨现在这个局面,就是千结控制着方宵的大部分思维,要把新的傀儡方幸留住。
当年控制方德明的时候,它没有把方家小儿子留在家里,恐怕是觉得有方宵就够了,直到翻车,才惊觉有个备选是多么重要的事。
现在也不晚。
系统费这么大劲把虞幸送过来,让小千结重获希望,小千结自然会全力留住虞幸,这样一来,在其他方面,它或许会放松警惕。
“说这么多,我的意思也够明白了,这场推演活动完全就是为了帮你嘛,你要不就别跟我搞什么主线支线了,真诚一点,直接把我要怎么做告诉我。”虞幸的算盘打得很明白,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局势这么轻易,他就是懒得再搞那么麻烦。
反正是系统要他帮忙,而且非他不可,何必再形式主义?
他直接一心一意把那条小千结杀了,只要系统奖励照发就行。
【这次推演的主线任务是我根据南水镇操控者的想法形成的,利用瑞雪祭的“祭祀”进一步加重你的认知扭曲,才是对方的目的。】
系统女声不为所动。
【就算没有我设定的主线任务,瑞雪祭也一样会存在,以高一菱为向导的旅行团也是南水镇本身的产物,不会有变动。】
【我设定的主线,一直都是在提醒推演者提前注意危险,还开辟了临时商城。支线任务则是把我找到的连接真实场景的通道提供给推演者,让他们有机会提前离开。】
说到底,系统在很多世界里的权限并不高,或许在它自己创造的副本世界里,它可以很恶趣味地折腾推演者,但在权限低的世界,为了保证推演者的存活率,系统基本上都是全力提供帮助的。
比如这次,系统会在推演者接触到特定事件的时候发布支线任务,引导推演者发现真实场景,如果没有系统,那很多推演者就算在镇上待半个月,也不一定能“恰好”走到电影和真实有交叉的地方。
这与实力强弱关系不大,而是——推演者们的能力体系奇奇怪怪,唯独在“创造”这一条上,几乎无人拥有。
系统自然会让涉及到与自己相同力量体系的东西通通远离推演者,只有这样,它才能以绝对高位的身份,压制越来越强的顶尖推演者,不至于让推演者窃取权柄,反客为主。
这些虞幸都明白,无论推演者成长到什么地步,他们获得的能力都大部分依托于系统为他们创造的机会和条件,系统付出了这么多,自然不会允许背叛,也不会给人留下背叛的资本。
唯一的例外恐怕就是死寂岛活动的那一次,也就是那一次,就把系统给惹急了,静默一段时间后做出如此大的改变。
“所以我还得按照主线任务去做?”虞幸一张脸垮了下来,“你也不准备把杀死千结的方法直接告诉我?”
那样一条蛇,正面硬刚或许有那么一点胜率,但问题是,系统要的绝对不是杀掉蛇那么简单。
从写故事的书,到掌控力更强的电影,前者是创造,后者是控制,可以看出,小千结试图拥有创造能力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些,“电影”就是它结合自身能力改造出来的产物。
现在,系统更在乎的应该是将小千结拿走的那部分能力回收。
否则……
虞幸想,系统这么忌惮能力外泄,一定是因为那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他猜到的不止这些,有一些话,在考虑了一下之后,他还是没有和系统说。
——他怀疑系统本身就是阴阳城七个邪神之一。
只有能力的位格非常相近,才会出现彼此吞噬或是争斗的情况,连千结象征都觊觎系统的能力,那么很有可能,千结本体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据说邪神自身是不可以离开阴阳城的,所以才会在各个世界都放上自己的象征或者分身,系统不可能是某个神的本体……
但在能力与位格上,与邪神肯定不会差多少了。
毕竟虞幸也不了解那些邪神,或许有各种例外呢?【祂】不就是么,表面上每一个世界都只放了能够自我思考的切片,实际上他们的思维都是共通的,【祂】甚至能直接降临在某个分身上,短暂地骗过阴阳城的规则。
系统如果也是以一种比较特殊的存在形式离开了阴阳城,那会不会是主动分割?
比如荒诞系统和体验师系统原本是一体,但是为了削弱力量装成分身前往阴阳城以外的世界,它们主动割裂,又在逃逸成功后形成了现在这种竞争关系。
想远了。
虞幸将脑海里那些思绪压制下去,他看得出来,系统真的对他非常好——从他吸收了鬼沉树的力量重新和系统建立了连接开始。
在那之前系统对他各种打压的事情他还没忘呢,包括利用亦清来监视他……
这种态度的变化让虞幸留了个心眼,更何况还有集体叛变的事情在先,他在了解内情之前是不可能给系统任何一点真正的信任的,因此对于系统真身是否为邪神的猜测,也不适合直言。
【如果你不想做主线任务,与其问我,还不如去说服方宵。】
系统并不知道虞幸在想什么,它回答着虞幸的问题,给了一个提议。
【要是你跟方宵说不想继续参加旅行团的行程,他大概会非常高兴,不过你绝对逃不掉他为了你才举办的祭典。】
虞幸又问:“那我的专属支线任务呢,还是一定要做?”
【事实上,如果进行这个支线任务,可以有效降低你的认知扭曲程度,相反,在蛇对方家血脉的渴望中,你有迷失的可能。】
“行行。”虞幸烦躁,“小千结都要学会你的能力还给能力升个级了,你倒是不着急。”
系统沉默两秒。
【电影并不是书的升级,事实上,书可以创造任何故事,它是因为没有掌握真谛,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电影的结构更好用。】
【只因为南水镇太小,以及它能力的不匹配,才没有将书的优势显现出来。书没有弱点,电影才有,它亲自给这个世界留下了最致命的破绽。】
虞幸眼神一动:“直接点。”
【东区港口,集装箱内,有一套拍摄设备。】
系统终于松了口,也不知道这样的提示会对它造成什么损伤,总之,它似乎为此考虑了很久。
【那些设备是蛇将南水镇世界电影化时应规则而生的东西,毁掉那套设备,就能毁掉电影化的南水镇世界,之后,才有机会杀掉蛇。】
【你体内鬼沉树的诅咒力量,可以毁掉设备,除你之外,目前在南水镇里的他人都做不到。】
就算是有着千结力量的美杜莎也不行。
邪神各有擅长,鬼沉树擅长的就是诅咒、怨念、死亡与毁灭,由虞幸来动手,才能保证设备被完全损毁,没有重新建造的可能。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你就不能早点跟我说吗,绕这么大个圈子。”虞幸眸光一闪,嘴上不依不饶,一副被系统弄得很无语的样子。
他喃喃道:“电影居然还有这样的隐患,难怪东区已经被封锁了,就是怕推演者在港口发现那套设备吧。这么一想,‘书’确实比电影更加高级,起码没有这么明显的软肋。”
而且系统正常使用力量的时候,是没有像被巨蟒叼来叼去的那本实体空白书的,更不会有篇幅限制,只能说,是小千结本事不够,连偷能力都只能偷这么一点。
【东区封锁,只要有人试图越过千结设下的封锁线,都会被千结看到。所以这件事情并不容易,你需要完全取得方宵的信任,拿到他承诺分给你的那一半权利,只有这样,才能让方宵直接带你进入港口区,名正言顺地接近那套设备。】
只有自己带过去的人,千结才会放松紧惕吧。
虞幸心里已经有计划了。
就在这时,浴室外传来脚步声,他要和系统说的话被他咽了回去,将乱糟糟的毛巾重新盖在了自己头上。
“咚咚。”
来人先敲了两下门,然后不等他回应,就一边说着“怎么洗了这么久?没出什么事吧”一边将门打开。
虞幸以一副正在擦头发的动作和方宵对上了视线。
方宵看到他,笑得十分亲切:“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或者在木桶里睡着了。”
“就是多泡了会儿,热水在这种天气下实在太舒服了,没忍住。”虞幸擦拭头发的动作轻柔了一些,“然后就,本来想把头发擦干再出去的,它总是滴水,你给我准备的新衣服都要湿了。”
方宵径直朝他走了过来,从虞幸手上接过了毛巾的控制权,像一个真正的温柔的哥哥一样,给虞幸擦头发。
距离接近到这种程度,虞幸知道肯定是方宵又起了疑心,怀疑他刚才在浴室里和什么人待过,所以刻意接近,闻他身上有没有别人的味道。
比如他的两位一同进入了方府的朋友。
虞幸弯下腰方便对方的动作,果不其然,没有在他身上闻到或者说感应到任何特别气味的方宵放松了下来。
“好了,这么干就差不多了,让它自己晾一会儿。”方宵把毛巾拿下来,用手指给虞幸梳了梳头发,“你更喜欢偏长的发型?”
“是啊,我们艺术家是这样的。”虞幸笑着说,“我画画的时候,要是不把头发留长一点,衣服怪一点,表情阴森一点,别人都不信那些诡异风格的画作是我画的。”
“虽说是刻板印象,但是符合那些人的期望就能让画卖的更好,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以后你可以做你自己了。”方宵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句最可笑的谎言。
在南水镇最不可能的就是做自己。
“对了哥,我之前还没有问,如果我就这么留在方府,以后我的画还能卖出去吗?”虞幸忽然担忧起来,“我唯一的兴趣和事业就是画画了,我想让我画作的价值被认可,如果没有人欣赏我的画,活着简直没有什么意思。”
“不用担心,你以为我是在哪儿看到印在你衣服上的这幅画的?”方宵道,“南水镇过段时间就会重新恢复通行,到时候会有很多外来人,方府之前的一些合作商也会回来,让他们给你介绍介绍画廊的人?”
南水镇这么多年来不可能和外界毫无联系,反倒是利用认知扭曲,方宵结交了许多可以合作的人。
其中一些甚至可以作为方宵的跑腿人,成为他在外界的眼线。
这些年和弟弟互通信件也正是借着那些人之手,否则就算是寄信都不知道该往哪寄。
“那样就好,我真的很喜欢画画。”虞幸松了口气,“对了,我参加的那个旅行团——”
方宵黑沉沉的眼珠转了过来。
“嗯……反正以后都要留在这里了,我想和我朋友把这次旅程好好度过。”虞幸小心翼翼地瞥了对方一眼,“我决定了,之后就让我的朋友离开吧,他们没有必要被我强行留在镇上,在外界,他们也有他们的家人。”
方宵安静地听完,没有表达出相信或是不相信的情绪,只是叹了口气:“哎……我理解你要和朋友分别的感受,但是弟弟,我更怕你一去就不再回来了。”
你装个锤子,旅行团不是也在你的掌控之下吗。
虞幸在心里吐槽。
在他踏入方府之前,方宵可能并不确定他收到了信件之后会不会回来,或者是什么时候回来,他为旅行团设置的电影情节应该是提前弄好的。
可现在不同了,既然已经知道弟弟是跟着旅行团来的,那么旅行团的戏份肯定会由方宵亲自来盯。
这种情况下虞幸往哪儿跑都不可能,只要有逃跑的意思,被方宵发现后,整个南水镇都会是抓捕虞幸的天罗地网。
虞幸知道这一点,但是他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正好拿旅行团来刷一下方宵的信任度。
“放心吧,我不会跑的,也就剩一天多的时间了,等到旅行结束,我和朋友真的就要分开了。”虞幸语气里难掩失落,又带着对方宵的恳求,“今天的活动游戏我还没有完成,我想再跟旅行团一天,而且明天就是祭典了……”
“你要是不放心,就在天亮以后来找我,我们一起参加瑞雪祭。你在信里不是也邀请了我吗?”
虞幸认真地看着方宵,方宵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弟弟马上就要向他撒娇了。
本来也跑不掉。
他就是想看看弟弟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弟弟坚持要和朋友一起玩,在此之前不让他出现的话,那他真的要怀疑一下弟弟是不是在浴室里又想了些什么,反悔了。
但弟弟主动邀请他参加瑞雪祭耶。
这并不像是要逃走的态度,反而的确像弟弟说的那样,既舍不得朋友,也希望能和他一起参加祭典。
那好吧,就给弟弟一点虚假的自由,让弟弟高兴好了。
方宵唇角扬起,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好吧,哥哥很高兴和你一起出去玩,明天一定来陪你,但是今天晚上,你要好好睡觉,别想着大半夜在镇上‘乱晃’,好不好?”
“万一被我知道你夜里不睡觉到处跑,我可能又要误会了,就舍不得再把你放出去了。”
“你可别这样威胁我,小时候我怕你,现在可不怕。”虞幸脸上明明是达到目的高兴起来的表情,嘴上却非要强硬一点,“你要是囚禁我,我好不容易对你重新升起来的好感就要掉光了,你自己选呢。”
“……噗。”身为一只手就能让弟弟无法挣脱的存在,方宵对弟弟这种无伤大雅的嘴硬感觉良好,甚至觉得有点可爱。
比起一个什么听都话却有些疏离感的弟弟,还是这样个性鲜明,会跟他发点小脾气的弟弟更好吧。
他顺势就把威胁说成了玩笑:“好好好,是哥哥用词不当,纯粹的吓唬已经没法让你上当了,看来下次想吓你玩,必须让你反应不过来才行。”
“真是恶趣味。”虞幸吐槽,“改天我也会吓你的!”
“哦?你觉得这镇上还有能吓到我的事?”方宵挑眉,“看来弟弟很有自己的想法,我等着收到惊喜的那一天。”
虞幸纠正:“是惊吓。”
“要是你真的能把我吓一跳,对我来说就是惊喜。”方宵在这方面实在是太自信了,他推着虞幸的后背,很是亲昵地把人给推出了浴室,“衣服喜欢吗?”
“喜欢,这个才叫惊喜,原来哥一直有关注我画的画……”
两人的身形和对话都无比融洽,逐渐远去的身影落在刚好经过的老园丁眼里,恍若一场梦境。
老园丁是看着两个小孩长大的。
他是小孩们口中的园丁爷爷,尽管方德明和许婉都不太看重他,只叫他没事干就去做做木雕管理花园什么的,明显是觉得他没什么用处,也懒得费心关怀,但是两位小少爷都很喜欢他。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常年只有木头和花朵的味道,对待小孩总是乐呵呵的,一派慈祥吧。
大少爷方宵从记事开始就被要求学这学那,方德明很看重他,自然也对他非常严厉,许婉性格阴晴无常,不敢对方宵不好,但也谈不上多亲切,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温柔关怀都是浮于表面的应付。
李保姆更不必说,她被创造出来的时候起的就是压制小孩的作用,偷窥、监视,像阴影里的虫子,即使在方宵面前显露出来的恶意并不明显,但只要方宵不傻,就一定会讨厌她。
园丁成了方府唯一一个笑着和方宵讲话的人。
说起来,园丁之所以会留在方府,还是因为年轻时候的一件事。
那会儿方德明还没娶许婉,园丁也只是一个到处游历漂泊的手艺人。
他在南水镇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姑娘,一来二去,实在是因为太喜欢了,就决定留在南水镇生活,和这个姑娘结为夫妻。
他们十分恩爱,平安无事地过了很多年安稳日子,手艺人没了漂泊在外的新奇,也不能再去到处游历冒险,但是妻子的爱和家庭的温暖让他并不后悔这个决定。
可是在他三十岁生日那天,妻子去港口卖编织物件,晚上却没有回来。
他早就注意到妻子在悄悄给他准备生日礼物,满心欢喜的女人每天都为了藏住正在制作中的生日礼物而躲躲闪闪,她以为她瞒的很好,可在手艺人看来,妻子实在是太好懂了。
他都已经准备好,今晚妻子一定会比平时更早回来,给他一个生日惊喜,谁知他等啊等啊,等到生日都过了,依然没有见到妻子的身影。
然后他得知,他的妻子不幸在港口的帮派火拼中丧命,还被扔进海里毁尸灭迹,死无全尸。
手艺人恨透了那个帮派,开始暗中关注那些肮脏的事情,他也每天都去港口摆摊,利用自己的手艺吸引了帮派老大的注意力,借着为那个老大雕刻木雕像的机会,探听到了一些机密。
他隐忍着没有冲动,而是把那些秘密传递给了另一个敌对帮派,试图让对方替他当刀,将仇人杀掉。
可他的小动作早就被人看在眼里,拿到这些情报的敌对帮派年轻老大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他一句:“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手艺人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跪在这个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人面前,回答说:“我只想报仇。”
年轻老大淡淡地笑了笑:“你不是本地人吧,倒是很难得看见你这么有意思的外来者。”
他果然去灭了那个帮派,手艺人成了他的手下。这时候手艺人才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镇上最有名望的方家掌权者,黑白通吃。
可是手艺人是个很善良的人,他不想跟帮派里其他人一样打打杀杀,满手鲜血,方德明居然也并不强迫他,对他很好,只让他偶尔替帮派跑跑腿,给港口下船的大老板们送送东西。
很快,方德明结婚了,他让手艺人选,是继续在帮派过这样的生活,还是去他家里当园丁,帮忙照顾他的新婚妻子,顺便打理打理房子。
自从妻子死在流弹中,手艺人就只想过安稳平静的生活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面的那种生活,在正式成为方家园丁的那一刻——
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脑海中。
他每天都觉得很古怪,怀着这种疑惑不安的心情,他在方府当了一年的园丁,忽然在某一天,他看见了一条蛇。
那是一条他无法形容的万分庞大的巨蟒,巨蟒的身躯半透明,就这么毫无阻碍地穿梭在墙与墙之间,猛然间,就在他为此寒毛耸立的时候,那条蛇的蛇头一转,一双冰冷的蛇瞳朝他看了过来。
对视的瞬间,无数纷杂的记忆朝他涌来,他在这条蛇的眼睛里看到了属于方德明的思维,整个南水镇的秘密都在他眼前展开。
原来,这个镇子只是一个故事。
原来,他那样美好的妻子,也是这故事中被一笔带过的路人角色。
原来,港口的帮派之争,不过是方德明无聊之下写出来的游戏,用来打发时间。
原来,方德明之所以在人群中偏偏对他很好,是因为他是外来的……一个并不诞生于方德明想象的真人。
方德明对大多数外来者都并不关注,只有他,不仅爱上了镇上的角色,留在了这里,还为了报仇主动凑到了方德明眼前,让方德明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得知了真相的他,一时间怒与恨都没了资格。
创造出了他妻子的人是方德明,为了玩,间接害死了他妻子的人也是方德明。
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前半生就这么过去了,得到的只是一个泡影。
而且那条蛇一定会把他已经知道真相的事告诉方德明的,等方德明回来他还有没有命活都是个问号。
结局是他活了。
方德明好像并不在乎这个秘密被他发现,反而笑着对他说,这样也好,以后就多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了。
他当时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被完全信任,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在他接受了这个秘密的时候,好像就已经被那条蛇标记,他没法把这个秘密对任何人说出口,他的大脑被某种东西影响着,永远都做不出将秘密公之于众的决定。
方德明想要一个真实的人在方府,和许婉不一样,如果说许婉是爱情,那么方德明大概短暂地将园丁看成过友情。
方宵出生后,事情就变了。
方德明的性格开始暴躁,不再像曾经那样缜密,甚至连施舍给一些好人的耐心都收回了——园丁原本很了解方德明,方德明看似冷酷无情,实际上总会给那些善良的人一些额外的优待。
对他是如此,对安眠旅店的店主也是如此,园丁还在帮派帮忙跑腿的时候,就给安眠旅店的店主送过不少东西,都是方德明想起来让他送的。
可是现在,这个人完全变了。
他变得很糟糕,只剩下了对许婉的好,可是许婉也变得很糟糕,阴晴不定,对美貌的执着达到了病态的程度。
方德明忘记了对园丁的友情,越来越忽视他,只让他做好园丁的工作,至于空闲时间,宁愿让他自己玩木雕去,也不想被他打扰。
园丁慢慢地也就明白了,好像只要待在这座府邸中,人们就会逐渐变得不像自己,如同被侵蚀占据,他自己是个例外,方德明想要纯粹的真实的人,不知为何,那种扭曲的力量也真的就没有降临在他身上。
他很幸运的得以清醒着看到少爷们长大。
方宵会在压力特别大的时候来找他,一边看他雕刻木头,一边聊上一些学习和港口那边的事。
小小的方宵还不知道这镇上的真相,园丁也无法说出口,只能做一个倾听者和鼓励者,给孩子一点点温暖。
然后小少爷方幸也出生了。
园丁还记得,方幸躺在襁褓里的时候,方宵有多喜欢这个粉嘟嘟的弟弟,哪怕每天精神再差,他也会抽空去看看弟弟。
不过两人越是长大,关系就越不好。
方宵不知怎么的,在方幸刚学会走路,粘在他腿后面满地乱爬的时候,就逐渐没有了笑容。
园丁不知道该怎么劝这种事情,方幸的年龄越大,方宵对他也越凶,小时候抢玩具抢吃的都是家常便饭,长大了开始造谣方幸闯祸、偷东西,甚至说方幸因为嫉妒他,弄坏了他放在桌上的帮派内部某某报表。
这些事有大有小,方幸因此受了数不清多少罪,每当委屈到受不了的时候,方幸也会跑到园丁这儿,抱着他的腿哭。
大一点的时候不哭了,就盯着园丁雕刻木雕的手发呆。
园丁其实想告诉他,每次他那么伤心的时候,方宵其实都在不远处探头看着。
方宵的表情很怪,像是愧疚,又像是不忍,隐藏在这二者之下的还有一丝羡慕。
园丁早已搞不懂方宵了,不愧是被方德明当接班人培养的,他比当年的方德明更加聪明,有城府,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让人想到深不见底的井。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在方幸被许婉一顿毒打后,兄弟两个的关系忽然回温。
那种古怪的感觉从方宵身上扩散到了两个人身上,他们之间仿佛多了一层无言的默契,方宵对方幸的欺负仍在继续,可不知为何,园丁再看他们两个的时候,感觉他们之间的厌恶——尤其是方幸对方宵的,似乎淡了很多。
他偶尔也会想象,如果这两兄弟关系很好,可以在一起打闹玩耍,会是什么样子?
那应该是很幸福的场面吧,毕竟,方德明被影响,许婉似乎有点疯癫,后来加入府中的李保姆就是怪物,而他又是个没用的人。
这两个小孩可以依靠的,其实只有他们彼此啊。
可惜,直到方幸离开家,园丁也没能看到两兄弟好好相处的样子。
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方宵展露了自己的手腕,方家内部形势一变再变,唯有园丁依旧是那个不受重视的边缘人。
他老了。
或许是因为年少时在他这里得到的温暖,成为了掌权者的方宵依旧会叫他一声园丁爷爷,又或许是因为他没用,方宵竟然也没有让那种扭曲人性的力量降临在他身上。
他还是那么幸运。
某一日,园丁看着同样开始失去自我、性格大变的方宵,忽然就醍醐灌顶,想到了方宵小时候对方幸做的那些事的意义。
原来,方宵没有辜负方幸刚学会说话时,第一声叫出的那句“哥哥”。
不是妈妈,不是爸爸,而是哥哥。
他真的已经做到了身为哥哥能为弟弟做的所有事情,甚至,用连一句感谢和一点弟弟的爱都得不到的方式,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年。
园丁更加替方宵觉得可惜,方宵其实一直很想和弟弟好好相处的吧,他们长大以后也可以勾肩搭背地一起讨论姑娘,讨论时事,讨论吃的,互相打打闹闹……
哎。
在方府这种地方,连这样的景象都是奢望。
园丁看着方宵走到现在这一步,在他发现镇上忽然下雪降温,出现了一些不可控的冻死冻伤的人时,甚至有想过,或许快要解脱了?
他们所有人应该都会和这个世界一起走向灭亡吧,这真是解脱。
对他也是,对方宵也是,对方德明……算了,方德明咎由自取,而许婉在重活一次之后就快乐了很多,每天对着镜子看自己,好像已经魔怔了似的,在方宵开始掌权后,她更是自由。
因为她是由那条蛇复活的。
或许那条蛇早就已经算好了一切,许婉是演员,方宵要做的是电影形式的世界,想要让这个世界稳定,就不能没有许婉这个“演员”做基底。
偶尔,园丁能看出许婉被蛇附身,离开家中不知道去做了什么事。
她不能违背方宵的决定,方宵却也不能对她如何。
园丁知道方宵一点也不开心,哪怕是在他和明珠谈恋爱的时候,他也因为害怕明珠得知一切后会离开甚至是自杀,整日惴惴不安。
没想到,就在这解脱的档口。
方幸回来了。
回来后的方幸完全被方宵洗脑,就这样顺从地留在了家里。
更没想到……
园丁曾经想象过的场景,会在这种情况下实现。
兄弟二人很是亲昵的走在府中,像一场迷离的美梦,只是不知道,这场美梦回不回随着时间化为泡影,变成更久远的噩梦。
“园丁爷爷!你在看什么?”
女人的声音将老园丁的意识拉回现实,他又看了一眼刚才的方向,方宵和方幸的身影早已不见。
美杜莎隐晦地笑了笑,脸上全露出一派天真:“发什么呆呀园丁爷爷,不是说要教我和那个傻子做木雕吗?嗯……所以放木桩子的房间到底在哪里呢?他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老园丁低下头,不敢去看这个被洗脑的无辜孩子:“人老了就是爱回忆从前,动不动就发呆,哎……走吧,我给你们挑两个嫩一点的木根,不然你们雕不动。”
“好嘞!”
美杜莎比老园丁还要高上不少,腿也长,但她就慢悠悠地跟在老园丁身后,不经意地转头。
把方宵哄得这么好,甚至还有心思洗澡换衣服,虞幸那边收获应该不少吧?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刚才那么远远地一望,好像从虞幸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属于她能力体系中最熟悉的魅惑力量的残留。
有东西对虞幸用过魅惑,而且作用非常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这么老远就感觉到,嘶……真是没有公德心。
亲情连拉带拐就算了,还用色诱这招,哼,真是一条没品的蛇。
美杜莎默默想,虞幸应该能扛住那种力量吧?可别把自己搭进去,到时候后悔。
不过后悔就后悔,她就有乐子可看了~
……
换好衣服陪方宵在他们二人少年时期共同的房间里回忆了一波童年,虞幸终于要去看许婉了。
问过了许婉现在的房间位置,虞幸出门,径直走过去,他依然能感觉到方宵在后面悄悄地跟着他。
看来,无论方宵对弟弟的感情有多真心,无论方宵现在是否已经相信弟弟没了逃跑的心思,刻在骨子里的谨慎都会让他选择更稳妥的做法。
只要不是亲眼看见,就心存怀疑。
虞幸想,方宵的确很难搞,这种人在认知完全扭曲之前一定更加难以捉摸,如果他不是从一开始就被困在方府,而是成为一个推演者的话……
会成为很优秀的人吧。
带着这种没什么意义的想法,虞幸来到许婉的院子,敲响了她房间的门。
方宵的气息悄然远离。
许婉的开门速度和她之前扑过来抱人的速度有的一拼,门才刚发出声响,穿着纯白连衣短裙的女人就飞快地开了门。
她在房间里竟然还换了一件衣服,比之前那件布料更少,裙摆只刚刚遮住大腿根,头发慵懒地披散下来,项链和手链也换成了珍珠样式的,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清纯和年轻。
“好久不见,我的好儿子~”许婉拉着虞幸进了屋,一边打量着他脸上有没有明显的厌恶神色,一边将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虞幸维持着清淡的声线,被按着坐在了小榻上后抬头看她:“不久前刚见过。”
“哎呀,对妈妈来说,这就是很久了!”许婉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夸奖道,“这身衣服是你哥哥给你的吗?果然好看,特别衬你的身材,我就说嘛,又是衬衫又是风衣的,左一件右一件,把我儿子的身材都裹得看不见了~”
虞幸的胳膊都被她这浮夸的语调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偏偏许婉还看到了:“难不成是害羞了?妈妈说的都是实话啦,对了,其实妈妈原本就是这个性格哦,以前被压抑得太痛苦了,现在,我才真正感到快乐。”
这一点,虞幸倒是可以相信一半。
不管是谁口中的故事里,对许婉的形容都是像玫瑰一样热烈又浪漫的女性。
现在她浪不浪漫虞幸还不清楚,但浪是肯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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