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午后,就已经到了龙关城内,依然找了最好的客栈住下,昨夜在帐篷里过得夜,大家都没有睡好,入住后忙各自回房补眠。
莫秋觞和连峰则开了一个蜜瓜,一边吃着一边谈天。
“营救那个将军,可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你打算好怎么做了么?”连峰问道。
莫秋觞“啧”了一声,不由得叹气,“我已经给云城那边发了口信,让他们尽量多打探一些关于术丹王的各方面的消息,已做备补。”
连峰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莫秋觞沉默了半晌,说道:“我一直在想,如今这云麾将军的下落是一潭死水,静的毫无波澜。”
连峰想了想也表示赞同,莫秋觞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一静不如一动,想办法让他们动起来,从中找到其中的疏漏之处,从而……”
连峰放下手里的蜜瓜,细细琢磨,恍然有所顿悟,“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想办法把水搅浑?然后让他们跟着跳进浑水里。”
莫秋觞挑了挑眉,笑道:“正是。”
“那怎么做到呢?”
莫秋觞凑向连峰,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最后言道:“这还要等唐云粟兴到了以后,看看那边的情况,才能定。”
连峰笑着,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那我们就可以在这里休息几天咯。”
莫秋觞笑道:“要是他们明日就到了,看你还怎么懒。”
“我懒?阿秋,你这么说话,就没良心了。再说了,这一路上又何止我一个人这样,你看你那小云飘,一路上,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莫秋觞把眉一皱,“啧”了一声,“其实除了这个,我还在焦心一件事。”
其实不用他说,连峰也明白,“你是说那丫头的事儿吧?实话说,你可千万得掂量好了,说不定会成为所有的事情中,最棘手的一件。”
莫秋觞苦笑一声,心道:已经是最棘手的一件了,想到此处不由得摇了摇头,“诶,你要睡下么?我先出去看看。”
连峰知道他的心事,心想让他自己静静也好,便不甚挽留,由他去逛。
莫秋觞一个人走出了客栈,他一路上看到了暗卫给唐云和粟兴留下的暗号,看到了两条大宽街市的龙关城,旅客云集。
走着,来到了十字路口,他四周回望,这城虽不大,四条街道,正与东西南北四向相对,他在路口犹豫了片刻,要往哪个望向走,他从东方而来,住在南街之上,还要往西方而去,那么…..
北门外,依然是荒漠一片,只是这个时间,太阳西斜,投射下来的日光柔和如曦,那沙丘也不再如同一座晃眼的金山,发散着红色的光晕。
莫秋觞找了一块没有人踩踏过的沙地,坐了下来,闭着眼睛,冥想着。他想着来路,思着去处,一丝迷茫,两分清醒。
回到客栈后,莫秋觞敲了敲房门,已经形成了习惯,传来云飘的声音“进来。”他才会推门而入。
“你在写什么?”
莫秋觞见云飘站在墙边的柜子旁边笔笔画画,渐渐欺近她。
云飘将笔放下,闪出空间来人,让莫秋觞看。
“一团火?”莫秋觞疑惑,“你怎么会想起来画这一团火?”
然而当莫秋觞看向云飘时,才发现她眼中的挥之不去的惶恐。于是又向她靠近了一些,“你看到或想起什么了?”
云飘的气息明显不太稳定,莫秋觞能感觉到她心因为紧张跳的很快。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梦?”
“对,一个梦,很可怕的梦。”
“你梦到了什么?”
云飘的眼睛始终低垂,瞟着自己画的那团火,莫秋觞将那画片拿了起来,拉着云飘坐了下来,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云飘接了过来,只是浅浅抿了一口,就放了下来。
“我梦到,我在天若阁住的那个竹屋,起火了。”
“……”
“我不在屋子里,就在不远处的一个空地上站着,看着它燃烧。我想去救火,想大喊,想让人来帮我把火扑灭,可是我就好像一个局外人,”云飘眼神泛空,失神,甚至慌乱不堪,“没有人看得见,没人听得到我说话,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间茅屋,还有那周围的小草,鲜花,树木,全部都烧成了灰烬,最后只剩焦黑一片……”
莫秋觞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她颤抖的手,想尽量把温暖传递给她一些,“那你的梦里还有出现过什么其他的人么?”
云飘摇摇头,“没有,没有出现过任何人。我只能感觉到火灼热的燃烧,没有人,只有我自己。”
莫秋觞叹了口气,“所以你在那里感受到了什么?孤独?恐惧?还是……”说着又给云飘倒了一杯茶,“你先喝一口茶,好好回想一下,那时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听到莫秋觞的问话,云飘似乎冷静了一些,不像适才那般慌乱,押了口茶,仔细回想了半日,才稍微理清了自己的头绪,“我一开始是惊到了,然后万分的焦急,但是到了最后,我也只是很惋惜,我甚至都没有难过的力气了,再后来我就醒了过来。”
说着她看向莫秋觞,又注意到莫秋觞抓着自己的手,心情有些发慌,想要把手抽出来,便挣了两下,莫秋觞本来在思考她的话语,感觉到自己包容的小手,在不停鼓动,才意识到自己抓了她的手很久了,忙松开了。
二人沉默了半晌,莫秋觞还没有想好要如何跟她说的时候,云飘忽而问道:“之前那个承诺,我现在就想问,就是现在。”
一语倒是惊醒了还在沉思的莫秋觞,他理了理思绪,望向云飘,“你问吧。”说着,又补充道,“这样,你先等一下再问,上次说了要陪你看月亮的,今天天色还不算太晚,我们去城外对着月亮聊一聊吧。”
说着莫秋觞已起身,云飘也不知该如何,便随着他,披上了厚外衣,二人携手出了龙关城。
莫秋觞拉着云飘来到北门,来到他坐了一下午那座高丘之上。只是此刻,天上挂着的不是艳丽的太阳,而是一轮冷月。
这一路上走过清冷的街市,走过荒曼的沙丘,云飘的心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当她坐下来的时候,面对一轮圆月,竟有些痴痴出神。
莫秋觞坐在她身旁,看看她,也不打扰她,只由得她无言,半晌,云飘悠悠说道:“那我现在问你,我对着她问你,”说着她用手指着明月,“你可以不回答我,也可以以后再回答,但是你不能骗我。”
四周一片漆黑,莫秋觞望着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柔和的泛着明珠的光晕,一双鹿眼还氤氲着挥之不散的一层水雾,他点了点头,“你问吧,我绝不骗你。”
云飘往后挪了挪身子,正对着莫秋觞,紧盯着他的眼睛,莫秋觞明白她是想确认自己会不会说谎,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说了绝不骗你,不会食言的。”
云飘这才放下心来,抿了抿嘴唇,声音低沉又坚定:“自从我回来以后,你对我的态度,总是让我摸不着头脑。对于我来说,你到底是师父,是伙伴,是恩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人,我竟然分不清了。我觉得,你很关心我,很担心我,很照顾我,跟你在一起我总是很踏实的,但是我感觉你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喜欢我,你总是和我保持着距离,眼神也经常躲闪。我不懂,这是为什么?我晚上躺在塌上,经常会想,你为何会这样?所以我现在想问你,你……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嫌弃我?”
莫秋觞不曾犹豫一丝一毫,脱口而出,“嫌弃?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云飘听他说的如此笃定,禁不住直看向他的双眼,深邃如洪谭,云飘怕被他的眼光震慑住,又忙闪躲开,莫秋觞见她如此,叹了口气道:“云飘,你看着我,”说这他用手去搬她的身子,让她对着自己,“我莫秋觞从来没有产生过什么嫌弃你的念头,一时一刻也没有过。你明白么?”
“那……”
“你听我说完,也许能明白一些。”
云飘不解的看着他,“是什么?”
莫秋觞再长吁一声,“有一件事,我犹豫了好久,要怎么告诉你,现在看来,必须说了。其实……其实关于你父亲的案子的那个卷宗是假的。”
“什么?”云飘一下子蒙住了,她没没听明白,又问了一遍,“你……你说卷宗是假的?”
对上莫秋觞深锁的双眉,和沉静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没听错。
“可……可你怎么知道是真是假,你应该根本没有看过……”云飘心咚咚的跳着,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在那之前就看过了?可……我们那天是一起去取的。”
莫秋觞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在做万全的准备,“云飘,你别害怕,也别激动,你听我说完,你要怎么样,都随你。”
云飘的心,渐冰。
“你从一开始拿到的卷宗就是假的,那是我和陆大人合作伪造的。”
“为什么?”
“我和你到古城县之前,遇到过几次的偷袭,都让我感到不太对劲,那不是一波人所为。加上我从你那里知道的一些情况,还有从信报那里得知的一些消息,让我感觉到天若阁有些不同寻常,于是我就产生了用卷宗试试你,也试试天若阁与偷袭者是否有关系的想法。所以我在到古城之前,临时换了地点,而且伪造了一份卷宗。”
“那……那位陆大人也是你请来演戏的?”
“不是,他是真的曾经参与过审理你爹爹案子的人。不过他那天是在配合我演戏。转天我白日特地空出时间,让你独处。果然你的师姐就来找你了,你还遵照了她的意思,往我的伤药里掺杂了致幻的迷药。所以我将计就计,那天晚上故意露出坡寨,被那四个杀手碰伤,给你制造了为我涂药的机会。”
云飘听到此处,已经脸色从微红渐渐发白。
“你不忍心给我涂太多,所以逼出那些毒,并没有耗费我太大的力气。后来,你师姐来了,在院中,你与她的对话,我也都听到了,我给你的那份卷宗,你只看了开头,其余的一个字都没看过。”
云飘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莫秋觞继续说道,“所以后面的事你自然就更不知道了。当你带着那卷宗回来找我的时候,我打开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份完全不同的卷宗。”
这句话云飘完全没有听懂,“你说什么?”
莫秋觞冷笑一声,“也就是说,那卷宗又被换过了!那卷宗里的内容,跟我交给你的那份完全不同,是一份新的,被人第二次篡改过的卷宗了。”
云飘的心已成冰,“你……你是说……不不,莫非是师姐?可是她……她为何?”她急切的看向莫秋觞想向他寻求答案,却对上莫秋觞冷然又锐利如钩的双眸。
云飘不知所措,浑身发起抖来,“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师父她……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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