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寂静,转瞬已经到了凌晨。
天蒙蒙亮,淅淅沥沥的雨珠击打在窗户上,空旷的寝室内很安静,还残留这几分淡淡的酒气。
萧绮侧躺在枕头上面向里侧,缓慢睁开了一双杏眸,继而便是脸色微僵,盯着近在咫尺幔帐。
昨晚……
昨晚她记得独自一人在软榻上看诗词,深宫孤寂,还喝了点酒,酒很烈,之后记忆就开始模糊了……
好像做梦的时候,瞧见湘儿刻的那个儒雅公子,变成了一个真人,蹲在她面前,笑容亲和的说着话,没有半点恶意,仿佛是很亲密很亲密的亲人一般……
她自幼饱读诗书,萧家也藏了很多奇闻异志,什么精怪化人形报恩等等,幼年只是当做闲事解闷的东西,没想到真的能瞧见,肯定是做梦吧……
那个男妖精长得祸国殃民,和奇闻异志里面形容的一模一样,和她躺在一起,抱着她,还亲了她一下……
她自幼出身门阀世家,礼教极严,自身也很注重这些,肯定是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最多在书上看过一些死气沉沉的介绍。但不可否认,人有天性,理智可以克制,睡梦中却难以自主,曾经漫漫长夜,也不是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只是……
只是这次好真实,和以前每一次做梦都不一样,细入毫末之间,点点滴滴都能感觉到,连呼吸的气味都能让她浑身颤栗不止,难以自持……
莫非真是妖精……皇宫之中怎么会有妖精呢……好漂亮的妖精……
正当她昨晚头晕目眩,只残存这一点点思考之时,忽然某个地方很疼……
她当时稍微清醒了下,那个妖精也‘咦~’了一声,还说‘宝宝,怎么啦?’,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只坚持了片刻,神识便彻底涣散,沉沦于欲海狂涛之中……
隐隐约约,好像还记得最后,鬼使神差的言听计从,做了很多平时难以想象的事情……
肯定是妖精,肯定是做梦!
可是……
萧绮早上醒过来的一瞬间,便知道不是做梦,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真实实的,有人把她……不对,有人把太后……
萧绮心思极为缜密,窥一斑可知全豹,联想到昨晚的‘诗稿、小人、鹌鹑蛋’,她便猜出了个大概——身为太后在宫城里保守凄苦的妹妹,恰好遇上了一个文采无双、模样俊朗的年轻男子,在对方巧舌如簧之下,最终没能忍住寂寞,跨过了绝不该跨出去的那条线,养了面首……
可这里是在皇城之中,没有其他男人,看那男人的长相很年轻俊朗,绝不是秘卫,肯定也不是太监……
能在夜晚出现在皇城大内,要么是男扮女装的宫女,要么就是武艺极高……男扮女装当宫女呆在湘儿身边几率要大一些,毕竟那个男人乔装成宫女,也必然是天姿国色……
发现这个情况,自己也被拖累失身,萧绮心里有愤慨有屈辱不假,可坐镇萧家十年,早已经学会把无用的情绪抛开,只去思考事情该怎么办,怎么解决。
已经失身,却不能为了名节自尽,因为她没了淮南萧氏便可能没了,就算是咬牙忍辱受尽凄苦也要活着。
湘儿养面首有背礼法规矩,但昨天仅仅在宫里待了一会儿,她便明白了妹妹日日夜夜受着怎样的孤寂之苦,湘儿不是她,自幼性格刁蛮任性,被花言巧语迷惑耐不住寂寞很正常,不该怪罪于她。这件事也不能传出去,不然湘儿就全完了,必然是被赐下一杯毒酒的下场……
那这件绝不能见人的事儿,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把那个面首灭口,然后警告湘儿一顿,避免她一错再错……
念及此处,萧绮轻轻吸了口气,抬起光洁的手腕,擦了擦眼角的少许泪水。
终究是女儿家,再强硬再铁腕,遇上这种事情,又岂能没点心理波澜。
萧绮强行把各种思绪压下,咬牙忍着身上难以言喻的酸楚,翻过身来想要起身,去把这件事办的干干净净,结果……
萧绮略显吃力的转过身,正好瞧见一个身着墨色长袍的男子坐在床边,背对着她,双手握着脸颊,手肘撑着膝盖,一副……累坏了的模样?应该不是……很难说清楚,有点像是思索太久导致头疼……
“呜……”
萧绮很明显被吓的一抖,急忙拉起了被褥遮掩身子,眸子瞪的很大,心思却在急速转动——这个死面首怎么没走……兰花在外面,喊人捉拿必然把事情传出去……看身材她也打不过……这可如何是好……
很快,男子舒了口气,直起身体转过头来,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笑容明朗:
“宝宝,醒啦?”
“……”
昨晚便是这么叫‘湘儿’的,他还没发现换了人,不对,有落红……
萧绮不动声色瞄了眼被褥,清晨光线昏暗的缘故,难以察觉的一点血迹,从被褥边缘露出来一点点。
萧绮脸色始终一成不变,强行压抑心神,轻轻用腿把那点血迹盖住了,抬眼看向男子,露出几分上位者的气势:“还不走?”对的一个贪图美色权势的面首,自然不用客气什么。
男子抿嘴笑了下,仔细打量她几眼,便凑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萧绮始终表情不温不火,常年高强度磨砺下,连心跳都不曾快上几分,在男子亲了下额头后,便略显不满的开口:
“天亮了,走吧。”
“好。”
男子站起身来,走到了窗户边,一个闪身准备跃出窗户,却好似没控制住力道,用力过猛,额头直接撞向了窗户上的墙壁,半空中又反应极快的抬手撑住了墙壁,轻飘飘落了下来,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半点声息,然后才跃出了窗户。
萧绮虽然不会武艺,但眼力不差,方才行云流水的反应和动作,恐怕不比家中的门客差了,是从宫外进来的……
是什么人……江湖上好像没这号人物……
萧绮用被褥抱着自己,坐了片刻,虽然极力压抑心神,去想该想的事情,眼角的泪水却压抑不住,最终把脸埋在了被子里,强行憋着,哭泣声压的几乎听不见。
许久后,天色大亮,外面传来宫女的走动声响。
萧绮抬起脸来,眼圈是红的,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咬牙下地,自己慢吞吞的穿上了太后的凤裙,又把被褥上那点血迹用剪刀剪了下来,本想用火折子直接烧掉,可迟疑了稍许,还是放进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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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咚——
晨钟响彻长安,大雨淅淅沥沥,击打在巍峨皇城的亭台楼阁之间,宫门依次打开,文武百官自宫殿的屋檐下缓步进入了太极殿。
一袭黑色金边公子袍的许不令,站在朱雀大街侧面一座高塔顶端的飞檐下,鸟瞰着极远处的皇城,脸色到现在还难以平复。
“什么鬼……”
沉思很久后,许不令也只能淡淡吐出这么一句话。
昨晚夜探深宫,自然是去找太后解毒的。
太后当时喝醉了,表情虽然和平时有细微区别,但身体的反应倒是正常,后来也挺投入,虽然醉醺醺的不会自己动,可让做什么还是会做。
如果只是这样,许不令倒也不会发现什么问题,顶多觉得太后的反应有点不同,喝了那么多醉醺醺的,有点异常也没什么奇怪。
可许不令按照以前两人在一起的习惯解完毒之后,发现了一个很恐怖的事实——解毒的效果拔群,锁龙蛊的寒毒消退了九成,若不仔细感知,根本无法发现体内残存的一点寒毒,身体甚至比十六岁的时候还要强横许多。
就在那一刻,许不令知道出了问题,怀里这个和太后一模一样的女子,绝对不是太后。
当时许不令连忙起身仔细打量了下,发现了几点血迹,证实了他的这个猜测。他又检查了下女子的面容,没有贴着面皮,那眼前这个女子,只能是太后的姐姐萧绮、萧家的大小姐兼任家主,被赞誉为‘若为男儿,当为国士’的奇女子,他以后的大姨子。
“嘶——”
许不令想想都头皮发麻,在房顶上蹲下来,捏着下巴埋头苦思这件事的原委。
萧大小姐怎么会在宫里?不是在萧家吗?
在宫里也罢,怎么会穿着太后的衣裳,连妆容都打扮的和太后一模一样?冒充太后僭越之罪可不小,谁会想到这太后是个假的,还喝醉了……
太后宝宝去哪儿了……
许不令琢磨了片刻,木已成舟,也没什么法子可想。
当时他发现有问题后,肯定不能继续解毒,直接走人也不行,万一萧绮醒来受不了自尽了,他还不得自责一辈子,太后宝宝也得恨死他。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坐在旁边,等着萧绮醒过来,想尽办法也得安抚好,不然这祸可就闯大发了。
好在萧绮无愧为有国士之才的奇女子,心智城府都过硬,醒来发现他没走后,没有大吵大闹,而是继续装作太后。
瞧见这一幕,他自然放心了些,在房间外观察稍许,确定萧绮不会自尽后,才就跑出了宫城。
满城烟雨之间,许不令站在高塔顶端,轻轻叹了口气,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体上——萧绮肯定就是当年萧家的养蛊人,不然不会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本来还要和太后宝宝来好几十次,现在直接差不多解干净,应对后面的变数自然有了更大的把握。
不过这个消息必然不能被幕后之人知道,否则迎接他的会是什么难以想象——秘卫倾巢而出刺杀、锁住琵琶骨、或者直接找来另一只锁龙蛊给他来一下。
许不令念及此处,自己号脉感受了下——还是能察觉到锁龙蛊的存在,至于恢复了多少,只要装的虚弱些不尽全力,应该没人看得出来。
稍加思索后,许不令便直接从高塔的顶端跳下,在雨幕之中化为了一道黑色残影,无声无息的飘过了长安城的千街百坊,前往魁寿街的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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