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六章

  天终于亮了起来,第一缕阳光洒在长乐殿内,为带着凉意的早晨带来了一丝温暖。莫鬼鬼动了动膝盖,因为跪坐太久有些僵硬,撑着地面踉跄着起身,打量着满地的狼藉。

  秦一凡抱着无嗔,就坐在她的身旁,眼神空洞,为救她而死的甄好也躺在不远处,与逃进来却伤重不治的侍卫一起。

  “公主,”语默从殿外走进来。

  “外面怎么样了?”打斗之声渐弱,语默带着殿内的暗卫前去帮忙,莫鬼鬼看着他闪避的眼神,心里愈发沉重。

  语默低着头没有说话,眼眶泛红。

  莫鬼鬼绕过他,几步走到殿外,及至正阳门外,一个背对着她,身穿铠甲的人跪坐在地,脊背弯曲,头低下去,右侧臂弯内环绕着一杆银枪,立于地面上。

  幸存下来的人打扫着战场,可来往的人流却不约而同绕开了他,如同一座石像,守着身后的大门。

  他身上露出来的衣服染着血迹,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难以分辨出身份,可身侧的那杆枪,原本却是属于莫平的,而昨天晚上将它从长乐殿内拿走的人,是霍子君。

  莫鬼鬼走到他身前,半跪在地上。

  正对着的腹部的位置,插着一柄剑,他的左手覆在其上,身前的铠甲残留着几支折断的箭矢,一道伤口从他的眉心穿至下颌,流下来的血液混合着沙尘抹在脸上,眼睛半合着,看着地面的方向。

  莫鬼鬼深呼了一口气,缓缓伸出手,合上了他的眼睛,手指在他脸颊上显得愈发枯瘦苍白,控制不住的抖动。

  “公主——”

  莫平此前的部将陈强,带着人搜寻整个皇宫,在东门的一座石狮后面发现了一具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尸,奇怪的是看不出她的死因,看上去并无外伤,只得先抬过来。

  “是林舒窈,”语默一眼就认出她来。

  莫鬼鬼听到林舒窈的名字,转头看向地上的尸首,这是十年来第一次再见她,不想却是这样的情况下。

  将她收拢着的右手打开,就见一只指节大小的虫子。

  当年林舒窈交给沈空明保管的证据内,有一份苗族蛊术的记载,昨天晚上听到无嗔说,林舒窈要引开莫毅,便知道她想用的是蛊虫,可没想到竟也要搭上她自己的性命。

  莫鬼鬼麻木地站起身,扫了一眼偌大的广场,血流成河,尸横遍地,已经快无从下脚了。

  “梁国的暗卫直接火化,北燕死伤的将士名单整理出来,贴在皇城外,三日内有人来认领,便带回去,三日后其余人等,送至皇陵后山上安葬。”

  “是,”陈强应道。

  “有见到沈空明吗?”莫鬼鬼看向他身后的一众侍卫。

  “没有,”陈强摇了摇头,“莫安也没有消息,侍卫说,沈空明将他带走,之后就再没有人见到过他们。”

  听到他这话,昨夜开战之前的轰隆声,在莫鬼鬼的脑海内一闪而过,电光火石间想到了沈空明去了哪里,她来不及与众人解释,穿过人群向梧桐殿的方向跑去。

  推开殿门,就见大殿西侧的游廊下,坍塌了一部分,而那正是莫泊桑留下密室所在的位置。

  沈空明从小酷爱奇门之术,年初之时他通过烟花,研制出了一种火药,爆炸开来可以炸毁一间屋子,想将它用在莫安宫变之时,莫鬼鬼便告诉了他密室的位置何进来的方法,让他将火药偷偷藏在密室内。

  语默迟一步进来,就见永安公主跪在废墟之上,徒手搬着上面的碎石,“公主!”他跑过去拉起莫鬼鬼,“您站在一旁,我来!”

  陈强带着人也跟在后面,见此派侍卫上前。

  莫鬼鬼脑袋昏沉,靠在柱子上,看着一众侍卫将倒塌的木板混凝土清理,最后合力将压着的整块石头抬起,露出了衣摆的一角,那是沈空明的官服。

  众人见此愣住一瞬,复又小心翼翼地继续挖着。

  沈空明趴在一块石头上,后背血肉模糊,像是灼烧的痕迹,众人本想将他搬出来,却发现他不知为何与身下的石头连在一起,只得将碎石扒到一边,连带着石头一起抬出来。

  此时方才看清,原来是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匕首插在石头内,尸僵的原因,让匕首不能从他手中脱落。

  “石头上是什么?”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声问了一句。

  “开门的机关,”莫鬼鬼眼神呆滞地答道,撑着柱子跳下回廊,手抚着石头跪在地上,将沈空明发间的石块清理干净。

  密室的门关上,从里面只能按着这个按钮开门,匕首插进石缝内,卡住了开关,打不开密室的门,火线燃尽之后,火药炸开,所有人都将死在里面。

  “原来你说的没错,这把匕首真的削铁如泥。”

  红蓝绿三色的宝石镶嵌在手柄上,灰尘粉末丝毫没有掩盖它的光芒,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咳咳!”

  莫鬼鬼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用袖子掩住口鼻后,一阵剧烈的咳嗽,松开的时候,宫装上的红色愈发深了些,满嘴的血腥味。

  莫安与两名暗卫的尸首相继在石堆内被发现,就在离沈空明不远处,四具尸首摆放在一起,不难想象发生了什么,在场的人皆是沉默下来,神色肃穆。

  “永安公主——”

  梧桐殿外传来的喊声,打破了沉默,秦一凡带着城防营的将士走进来,一脸焦急,见到跪在地上的永安公主后,要说的话憋在嘴里。

  语默走过去,想要拦住他,被莫鬼鬼喊住,“让他进来吧,可是城内出了什么事情?”北燕正乱,宫内外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唯独她不能在此时沉湎于伤心的情绪内。

  “公主,方才京兆尹府来报,昨夜许多大臣被杀于家中!”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众人哗然,作为始作俑者的玄牧,并未在战死的细作中被发现,听到这个消息后,自然也知道他去了哪里。

  “陈强,将宫内外的一应事情,交给城防营,你去整合京郊大营内的将士,带着各个统领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北部边境,并通过驿站发送加急邸报至北燕各地。”

  无差别的暗杀北燕大臣,玄牧下一步的动作已经昭然若揭,陈强是从最底层的兵卒打上来的,派过去再合适不过。

  “梁国在北燕境内埋伏多年,皇宫中都能安排这么多人,地方各个城内必然也存在细作,不日他们定会在边境发动战争,细作离开前,定会极尽破坏,让他们务必小心粮草、武器还有各个官员本身。”

  “尤其是玄牧从皇城退回梁国的一路上,做的事情不会少,以最快的速度让沿线的城镇得知此事。”

  “是!”陈强高声答道,语气里带着重返战场的兴奋。

  “城防营将宫内与宫外死伤的人数清点清楚,死者三日没有人认领,便送往皇陵后山安葬,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加强城内外的布防,小心他们杀个回马枪。”

  “公主,您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可要准备登基事宜,”众人领了命令后,退出了梧桐殿,语默迫不及待地说道。

  “帮我将善堂内贬谪的大儒,接到皇城内,暂时接管朝政,等他们都到了,我要去边境,”莫鬼鬼没有答他的这句话,此一去,未必还有命回来。

  “您的身体,为何要去边境?”语默震惊道。

  “我不是去打仗的,”莫鬼鬼自然知道她这幅身体,“秦一凡,替我走一趟西边的齐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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