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真慢慢的走下楼,心里却不停的评估着自己刚才的表现。她还是经验不足,像金长老这样被方雅澜特意点出有“中饱私囊”这种特质,贪财已经是个极其明显的标签了,她就应该早点反应过来,在金长老开口前自己先主动给钱收买的,也不至于像刚才那样愣住。
“可是方师姐当面?”她刚下楼,便有人问道。
杜兰真下意识的偏头看去,又是一张不认得的面孔,但听他刚才的问话,大概也是和方雅澜不大熟的人,因此也不紧张,“是我。”她一开口,忽觉得哪里不太对,很快反应过来,她忘了去思考方雅澜会怎么应对,只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幸而面前这个人也不熟悉方雅澜的性子,与她只是点头之交,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热情的笑道,“方师姐多年游历,今日归来,师弟几个特地摆了宴席,想为师姐接风洗尘,不知师姐能否赏光?”
当初方雅澜饮恨离开海国的时候,可没人为她践行。眼前人多半是见她突破筑基后期、风光归来,这才过来结交一下,毕竟以方雅澜的年纪,这个修为确实算得上天资极佳了。
杜兰真只作不知这些官司,挑眉道,“去哪?”
这人闻言,笑道,“为师姐接风,自然不能拿那一般的糊弄师姐。小弟几个早已在别月楼定下席面,就等师姐过去赏光了!”
别月楼是抚榆岛上最好的酒楼。杜兰真之前来的时候也在窦元白的招待下去那里吃过,比外陆食肆别有一番风味。
“一别十多年,我也确实还久没有吃过别月楼的菜了。”她懒洋洋的拖长了音调,显得漫不经心,“外陆的菜肴总是吃不惯,还是咱们东海的风味独佳。”她说着,螓首微偏,并不直视人,反而是从眼角里含情脉脉的睇着,“师弟有心了。”
只要狠下心,抛开什么羞耻,什么矜持,其实活成方雅澜这个样子,也算自由自在了。苦中作乐一点,看着别人为自己目眩神迷的样子,也许还能获得点虚荣?
杜兰真暗暗叹了口气。
“为了方师姐,都是应该的。”那人含笑道。
两人穿过闹市,一路上有说有笑,杜兰真根本没问这人的名字,因为没必要。
果然,两人甫一登上别月楼,便有人高呼道,“董嘉,你可算是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小子请不来方师姐,不敢认罚,直接跑路了呢!”
“胡说八道,董某岂是那种输不起的人?以方师姐的平易近人,又岂会不愿赏脸赴一心仰慕的师弟的约?”杜兰真身边的人笑骂道,杜兰真便知道他的名字叫做董嘉了。
看来这群人还拿她打了个赌啊?杜兰真玩味的看了董嘉一眼,倒也没立刻说什么,摇曳生姿的慢慢走上楼,等到席间时,已经把席间所有人的脸都看了一遍,有两个是她之前由窦元白引着认识的。席间人俱是筑基初期和筑基中期修士,论起来,也就是“方雅澜”修为最高”了。
杜兰真打量了一圈,往一把空着的椅子上随意的一倚,仿佛没有骨头一般,懒懒的望着这些人——这却是跟沈淮烟学的,“董嘉这小子跟我说都是些师弟请我,我现在来了,发现还都是些,”她唇角微勾,一字一顿的道,“弟弟。”
众皆哗然,没想到方雅澜一来就开嘲讽,即使她是个很美的女人,但男人的自尊心就是这么奇怪,在美女面前反而更加旺盛。
“不服?”杜兰真慢条斯理的笑了笑,偏过头,高声喊道,“牟鹰道友,我听说你前段日子公然嘲笑我谅事宗是暴发户,第一次进小三山人就出不来,还让我们所在沧盱岛学学怎么做人?我刚回东海就听说你这话,似乎你很嚣张啊?”
“方雅澜,你不过是进入筑基后期,怎么就大张旗鼓的回来了?怎么,这就觉得扬眉吐气了?当初我和夏华容一同进小三山的时候,你还在谅事宗偷偷抹眼泪呢!”二楼对面席上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把玩着一支玉簪,看也没看她一眼。
杜兰真脸色微沉——这当然是作态。这个叫做牟鹰的青年是飞白岛的内门弟子,他所说的话,对于方雅澜来说,完完全全是骂人揭短、打人打脸的事情。
前段时间杜兰真跟着窦元白、方雅虹进小三山,是明面上谅事宗弟子第一次进小三山,实际上,这只是谅事宗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名额。在以前,谅事宗的弟子也不是没进过小三山的,只不过,是跟着别人进去的。
比如三十年前那一次小三山,就是夏华容跟着牟鹰,拿着飞白岛的名额进去的。当时筑基中期的方雅澜和夏华容竞争这个名额,结果没争过夏华容,最终没能进入。
就是从那时起,方雅澜输了一次,便一直赢少输多,慢慢的再也跟不上夏华容,等到方雅澜含恨离开海国时,基本上已经没人觉得她配做夏华容的宿敌了。
杜兰真一边暗中扣住伪装玉佩,一边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看来老娘多年不回东海,有的人真的把自己当一盘菜了!”她一字一顿的说着,直到吐出“一盘菜”三个字,她忽然暴起,灵力狂涌,朝牟鹰撞去!
牟鹰冷哼一声,放出灵力来,毫不畏惧的与杜兰真对撞。
两人灵力转瞬相撞,发出一声雷鸣,众人只听“轰”的一声,一道人影竟倒飞出去,“砰”的一声巨响,直撞在对面楼的墙壁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外面牟鹰暴怒的大喊,“方雅澜!”
下一刹,牟鹰从窗外扑进来,劈头盖脸就要朝杜兰真打来。
杜兰真冷笑了一声,手按在剑柄上——方雅澜用剑,微微拔开剑鞘,却未完全出鞘,已在鞘中发出一声龙吟,一道湛然浩荡的剑气便冲霄而起,未及牟鹰扑到眼前,便迎面撞上,将牟鹰怎么过来的,怎样以数倍速度送了回去!
众人已然看呆了,惊讶至极的望着杜兰真,嘴巴都合不上。
“贱婢尔敢!”楼外牟鹰狂怒的咆哮着,再次飞来。
杜兰真正要再次迎上,却听得一道怒斥,“够了!”神形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牟鹰冲到一半,也是同时定在了原地。
“我说,你们两个是真想拆了本座这别月楼啊!”两人眼前忽地出现了一个中年美妇,冷冷的剐了一人一眼,“想要斗法,出去打死我也不管,但要是敢再在别月楼里动手,本座先就地打死你们!”
杜兰真立刻道“岂敢”,态度谦恭,“都是晚辈年轻意气,一时冲动,再也不敢打扰前辈,楼中一应损失,晚辈都愿赔偿。”
“赔偿?”别月楼主人冷笑了一声,“别的倒也无所谓,只我那株佛心草难得,你倘若拿五百块中品灵石出来,我也就罢了。”她说着,手一招,一株断成两截的灵草便从满地狼藉中飞了出来,
佛心草确实珍贵,但要不了五百灵石。不过相差也不大,别月楼主人到底还是顾及方雅澜这个谅事宗弟子的身份的。
不过她并不看好方雅澜能掏出这五百灵石。这绝非一笔小数目,方雅澜离开宗门多年,多半囊中羞涩。别月楼主人报出这个数,也并非打算让方雅澜自己还,而是打算对谅事宗报个价,让谅事宗帮弟子把这事了了。
“这是五百中品灵石,请前辈验验数!”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雅澜”极其爽快的掏出了五百块灵石,恭恭敬敬的对别月楼主人道。
“你倒是阔绰。”别月楼主人沉默了一瞬,盯着那一堆灵石,意味不明的看来杜兰真一眼,手一挥,将灵石收了起来,“既然如此,此事了了。”身影倏忽消失不见。
牟鹰恨恨的看了杜兰真一眼,转身就走。打也不能打了,留在这里只是受气罢了。
杜兰真悠悠的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似乎十分轻松。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捏着伪装玉佩的手,手心里全是汗水。
伪装玉佩最高甚至能帮人模拟出结丹威势,按理说对付一个筑基后期的牟鹰绝对是手到擒来。但实际上,这需要使用者极高明的手段、极巧妙的用法,否则,便会被人瞧出刻板呆滞,发现不是她自己的手段。
杜兰真今天冒险挑衅牟鹰,不是她失心疯了,而是她要借此立威,重振“方雅澜”的声势,不仅在外,更在谅事宗内部,让人知道方雅澜今非昔比,又重新成为能为谅事宗带来荣誉和脸面的强者了!
牟鹰绝非弱者,放出蔑视谅事宗的狂言,也绝不是傻子,正是倚仗自家实力。故而这么多天没人找他麻烦。
别人不敢打的人,方雅澜来打!
别人不敢出的头,方雅澜来出!
以此造势,在年轻弟子中搏出威势来,这才有资格重新和夏华容争谅事宗年轻弟子第一人,才有资格参与谅事宗的大事!
也唯有如此,他们才会把精力放在震惊方雅澜的实力上,而忘记去怀疑方雅澜的身份真假。
至少,如今楼中之人,再没有哪个敢肆无忌惮的看她了。杜兰真目光所及,尽是低眉!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