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真是很要面子,但她做不来打脸充胖子的事,一道海上生明月、一道金鼎捧珠去掉,起码能省下七八十中品灵石,剩下的两百灵石,就是她觉得为一顿饭花销可以接受的了。
“说来真是惭愧,麻烦何道友了,倘若以后何道友来我们极尘宗,我请道友吃琼玉脍赔罪。”杜兰真说着惭愧,面上却毫无异色。
何慕笙暗道可惜。其实杜兰真就算去掉这两道菜也算得上出手阔绰了,虽然醉仙居号称不让三珍楼,但实际上只看名气差距就知道其实是比不上的,这比不上不仅体现在名气上,也体现在价格上。
在三珍楼一顿吃掉三五百灵石那是小意思,在醉仙居就算得上很阔绰了。
但何慕笙作为生意人,总是盼着顾客点的越多越好的。
不过虽然他和杜兰真相处不多,但仅从今日所见,大概就能看出杜兰真是个一旦拿定主意很难被人左右的人,即使他百般劝说,多半也不会动摇,反而令人生厌,故而洒然笑道,“道友已经极阔绰了,我们醉仙居量大,道友这六道菜已尽够了。”
“不如我来点两道。”姬承弼忽然道。
杜兰真不免暗自皱眉,姬承弼此时点这两道菜,自然是为她解围的意思,也有请她尝这两道菜的意思。但她并不想和姬承弼有所牵缠,也不想承他人情。
她想了一会,最后付之一笑,姬承弼想点菜,难道她还能阻止的吗?一点人情往来,不必避之如虎,她也不是还不起,非得给姬承弼拍那宣传。况且,就算她极力避免和姬承弼的交集,以姬承弼的无孔不入,她就真的能完全避免了吗?
往好处想,姬承弼人并不坏,只是不太照顾别人的想法,比较无赖烦人,但也没有百般算计逼迫她拍宣传,杜兰真只当是认识个普通朋友,正常人情往来,但坚决不答应帮忙拍宣传就罢了。
想到这里,她便终于放下对姬承弼的不满和暗自针对,谈笑之间,仿佛真的只是个普通朋友了。
四人随意谈笑了一会儿,说些阳愉湖的风光,不免提到湖主丹朱。何慕笙自然不似他族妹一般浑然无知,听罢便笑道,“原是说他。”
“他正是这阳愉湖土生土长的妖修,本来是一条蜜鲤,不知怎么的得了机缘,修成筑基,也不敢在这里放肆,去拜见了老祖,被封为湖主,掌管此方水域。”
“什么?他居然是一条蜜鲤精?”何慕灵颇感震惊,“那他怎么能容忍咱们家开食肆生意?”
“莫说这开了灵智化形了的妖修不把未开智的同类当做同族,就算他真的视作同族想要护持,咱们家难道还带怕的吗?”
“他就不怕有朝一日咱们把他也给吃了?”何慕灵神色古怪。
“得过且过罢了,真要动手,他也没辙啊。”何慕笙随意道。
何慕灵兄妹这话听上去有些骇人,但实际上还真的有可能出现的。
戡梧界是人道世界,用套话来说人族是气运所钟,人修是绝对的主宰,这戡梧界大势分分合合,都是人族自己的事,跟什么妖啊怪啊精啊灵啊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这些异种力量远远及不上人族,稍有些实力的妖修也各自为政,因此妖怪之流在戡梧界地位差不多就是人类的附属,猎物、材料、灵宠、看门神兽,就这几个身份,再多也没有了。
像甘朱这样基本化形开智的妖修,若是有元婴甚至是有权势身份的前辈想开个荤,那游鱼轩绝对二话不说就把他宰了送上托盘的,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人为他说话。
也正因这种相对低下的身份,妖怪之属向来为很多修士瞧不起,否则甘朱也不不至于因为杜兰真平常待她而欣喜快活了。
虽然妖怪之属的地位很凄惨,但杜兰真除了平等相待也做不到更多了,三千世界、十万诸天,焉知没有妖魔横行,人类譬如家畜的?倘叫她见了,定然怒火滔天,绝不可能因戡梧界的妖怪有多惨就心态稳下来。谁教她就是个人呢?
说话间,伙计便提了一个三层的大饭盒来了,端到桌上,揭开盖子,一股清甜细腻的淡香便传了出来,明明很是微弱,似有若无,却能紧紧攫住在场所有人都心神。
大堂里所有人都目光都落在了伙计伸进饭盒的胳膊上,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珍馐。伙计捧出了一个黄玉制宽檐大托盘,轻轻摆在桌上,杜兰真看去,盘里以鱼肉切片层叠摆开,呈众星捧月状,又以朱红的醉仙草末为点缀,那鱼肉莹润洁白,几近透明,与那殷红的醉仙草、明黄的盘底一对比,竟不知到底谁才是玉了。
好看确乎是很好看,但到底对不对得起这个价钱仍是两说。
这时那伙计又取出一只玉壶,将其提起,里面流出些淡到几乎透明的鱼蜜,在空中打着旋,慢慢的朝那鱼肉、醉仙草当头浇了下来,说是浇,倒不如说是滴,不疾不徐的落在鱼肉上,又顺着鱼肉缓缓摊下。流过朱红的醉仙草,便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染上了殷红,等到落到底时,已全然变作了朱红色,鱼蜜半摊在鱼肉上,娇嫩艳丽,鱼肉却一点也没被晕染,仍是冰清玉洁如初。
杜兰真凝神看着它慢慢淌下,直至几乎已定型,“果然是十分颜色。”
几人一番推让,最后都道杜兰真从未吃过,还是由她先尝。杜兰真举箸从边缘鱼蜜最多的地方夹了一片入口,那薄片刚入口便仿佛化了,清凉甜美,配着鱼蜜的甜意和醉仙草的些微烈气,即使杜兰真于品鱼脍上没什么心得,也不免觉得这鱼肉从材料到做工极为难得。
这是一道雅菜。
这话似乎十分多余,但此时提及,只是为了说明这道菜只保证色香味和风雅,在灵气反馈等功效上平平无奇,跟寻常修仙宗门普通弟子吃的灵餐也无甚区别。
故而这是一道最适合老饕的菜。只有吃鱼无数,在这方面经验心得越是丰富,便越能感受到这道菜的不凡。
杜兰真吃它,只能吃出一个“好吃”,若是叫人知道,可能会惋惜暴殄天物的。
不过在场没有一个是对美食特别有追求精神的,即使是何慕笙管着食肆,对美食很有些鉴赏能力,但他始终还是个生意人,只要付得起灵石,谁吃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
几人分食罢,其余几道菜也都上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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