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场的很多人,都看透了多尔衮和阿济格二人的用心,知道他们根本就是反对立储,不管立谁他们都会反对。
但是,对于多尔衮、阿济格以及这两人或明或暗的支持者们吹捧黄台吉的话术,他们却又不好明着反驳,哪怕他们是黄台吉的心腹也不行。
毕竟,他们总不能真的实话实说,反驳说黄台吉的身体不行了,坚持说在咱们皇上的病已经没治了吧。
多尔衮、阿济格有跟大清皇上暗斗的胆量和本钱,但是他们这些人可没有,他们一句话说不好就有可能掉脑袋。
除了多尔衮、阿济格二人之外,也有其他一些大臣,或有意,或无意地,跟着多尔衮和阿济格的论调,一起请黄台吉三思而后行。
他们中有的人是出于公心,毕竟现在可选择的嫡子当中最大的福临才四岁,立一个四岁的娃娃意义何在?
但是,他们中也有一些人,确实是别有用心。
多尔衮已经抵达盛京半个月了,期间进进出出盛京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有许多人跟他接上了头。
光是有资格参加王大臣会议的议政大臣就有好几位,比如何洛会,冷僧机,阿达礼等等。
至于分散在其他各旗的宗室子弟,甚至拥有贝勒、贝子、辅国公等爵位的宗室子弟,更是不乏其人。
如此一来,在多尔衮的带头反对之下,第三次王大臣会议在立储的事情上,依然没有取得进展。
唯一取得进展的是,迟迟没有得到解决的镶蓝旗的善后问题,终于尘埃落定。
本来是共议立储的会议,但是多尔衮却在提出了镶蓝旗的善后问题。
严格说来,八旗旗主的继立问题,也该有议政王大臣会议决定。
虽然黄台吉对此很不高兴,但是明确拒绝却同样意味着将镶蓝旗推向了多尔衮。
于是,在多尔衮的抢先一步提议之下,济尔哈朗的长子富尔敦顺利继承了其父的亲王爵位,成为新一任的和硕郑亲王,并当了镶蓝旗的旗主。
虽然现在这个富尔敦也就十岁多,十一岁不到的样子,但多尔衮为他说话却能获得盛京镶蓝旗留守人丁和大批眷属的支持。
哪怕这种支持,可能主要是口头上的或者说坊间舆论上的,那也依然有它的作用。
即便像多尔衮这样的人物,也不愿意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
何况在这个时候,多尔衮主动为老对头济尔哈朗的儿子说话,除了向潜在的中间力量展示自己的胸怀之外,实际上还有一个巨大的好处。
那就是抢先一步堵住了黄台吉将镶蓝旗收入囊中的口子。
自从多尔衮将济尔哈朗的头颅带到盛京城后,和硕郑亲王兵败自杀,或者说以身殉国的消息,就已经得到确认了。
但是黄台吉迟迟没有就镶蓝旗的善后问题发布旨意,包括前两次的王大臣会议,也没有针对这些问题有明确说法。
他在想些什么,其实很多人都渐渐看明白了。
尤其对于多尔衮、阿济格这些经历过几次夺旗斗争的人来说,黄台吉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可太明白了。
黄台吉迟迟不表态,不处置,那就是向盛京城的有关大臣们表示,他对老郑亲王留下的几个儿子并不满意。
因为不表态本身,就是一种很鲜明的态度了。
如此一来,自然会有善于揣摩皇上心意的大臣上书,或者弹劾老郑亲王的过错,或者指责老郑亲王留下的儿子们的各种不肖。
那么,随之而来的,恐怕就是对老郑亲王一系的治罪以及对镶蓝旗的收归己有了。
因为这样的事情,黄台吉曾经对正蓝旗就做过,现在正蓝旗也成了大清皇上直领的上三旗了。
面对这种十分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已有争位之心的多尔衮自然不能任其变为现实。
不过,多尔衮在第三次王大臣会议上的抢先发动,也仅仅是利用公开场合下的众目睽睽,保住了老对头儿子的继任旗主位子而已。
黄台吉现在虽然行动不便,口舌也不便利,但他的头脑并没有糊涂多少。
虽然他迫于形势公开同意了多尔衮“大公至正”的建言,但在这场本意是立储的议政王大臣会议上,他对镶蓝旗也做出了有利于自己的安排。
黄台吉当众发话,将本来一直没爵位的皇五子,即嫡出的十三岁的硕塞,安排进了丁口和爵官都损失很严重的镶蓝旗,直接赐了多罗贝勒爵位,让他当了镶蓝旗的满洲固山。
庶出的皇四子叶布舒,也由原来的镇国将军直接晋爵为“奉恩辅国公”,安排进镶蓝旗做了蒙古固山。
当然,皇五子硕塞,皇四子叶布舒,虽说身份贵重,可毕竟才十几岁,为了堵住其他人的嘴,黄台吉还当场下旨,让另一位曾经做过镶蓝旗大臣的亲信宗室元老篇古,再次去做镶蓝旗大臣。
至于丢了凤凰城的巴布泰,跑到盖州城之后不久,就站在了多尔衮的一边。
这一次,多尔衮、阿济格带着两白旗大军前来盛京,就是他带着老郑亲王的头颅入城报丧,并替双方往返交涉的。
因此巴布泰已失去了黄台吉的信任,几个月前才得到镶蓝旗大臣一职,也被撸掉了。
如不是因为他,也是老奴酋众多庶出的儿子之一,恐怕这次免不了要掉脑袋了。
总而言之,整个镶蓝旗的善后处理,等于说除了富尔敦之外,元气大伤的镶蓝旗,从左右固山额真到佐理旗务大臣,全是黄台吉一手安排的。
考虑到继任镶蓝旗旗主的富尔敦才十岁多,镶蓝旗今后到底归谁指挥,还真是不好说了。
但是多尔衮以及明里暗里支持多尔衮的人,谁也不好提出反对意见。
毕竟能够保住富尔敦的旗主位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经此一事,不论是支持多尔衮的人,还是听命黄台吉的人,都看清楚了一点。
也就是现在这位大清皇上,的确有意将老郑亲王死后的镶蓝旗收归己有。
这一点,也让正红旗的满达海和镶红旗的罗洛浑,莫名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他们虽然嘴上不敢说,但是心里也开始琢磨,自己是不是也在皇上的算计之中。
对此,黄台吉也并不冤枉。
他确实有意依托内三院和六部衙门,逐步加强集权,将八旗旗主的权力以及八旗各自为政的衙门收归六部。
两黄旗、正蓝旗早就已经是他的了。
若是这一次拿下镶蓝旗,那么八旗里的一半,就归了他这一系。
从此以后,他这一系的君权或者说皇权,才算是彻底巩固了。
而且他也早有了整治多尔衮和阿济格的想法,到时候把两白旗也收归己有,那么八旗分权的情况就将不复存在。
至于两红旗那两个娃娃旗主,他们本就是黄台吉一力提拔上去的,黄台吉自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此事过后,黄台吉派遣同为宗室觉罗出身的亲信大臣找过多尔衮和阿济格,但是多尔衮和阿济格都不肯在这个问题上松口。
不仅不如,阿济格甚至向来人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如果皇上为了大清国的未来着想真的有意立长立贤,那么他愿意推举自己的弟弟多尔衮。
多尔衮年不过三十,又是老罕王的嫡子,现在不仅年富力强,而且战功卓着,又有“墨尔根代青”的封号。
不管是论出身,论年纪,论功劳,还是论贤能,那都是上上之选。
前来探底的使者,是宗室近支出身、代掌户部事的正黄旗大臣拜尹图,他听了阿济格的所谓心里话,一时大惊失色,匆忙离去。
随后,多尔衮有意角逐储君之位的风声,便很快传了出去。
与此相应的是,听了心腹大臣拜尹图的如实禀报之后,黄台吉是又惊又怒,气得大发雷霆,鼻衄发作,鼻子出血不止。
结果是,在六月初九日一个上午,黄台吉连下两道措辞严厉的口谕,命令驻兵盛京城外的两白旗必须立刻马上移营到浑河南岸去,无旨意不得渡河北上一步。
并且派了内大臣瓜尔佳图赖率领两黄旗的巴牙喇营三千人顶盔披甲出城监督执行。
阿济格不愿为了这点事就真的引爆冲突,因此劝说多尔衮奉旨移了营,把大营迁往了浑河以南十多里外的弥陀寺,也就是俗称的白塔铺。
而多尔衮则处于方便控制形势以及往来盛京城的原因,率领两白旗的几千精锐,驻扎在浑河南岸的浑河铺。
浑河铺附近,南来北往的旧驿道及其浑河渡口,控制了这里的浑河渡口,就等于控制了从盛京南下辽阳城以及鞍山驿城等处的驿道,实际上也就等于卡住了盛京城的南大门。
只是这个时候浑河之上没有桥,往返南北两岸要么依靠渡船,要么选择浅滩直接涉水过河,相对比较麻烦。
但也正因如此,多尔衮退到浑河南岸边上的浑河铺后,盛京城里的黄台吉也总算安心了一些。
起码不用再日夜提防盛京城内会有人与多尔衮里应外合,突然打开城门放多尔衮和阿济格的两白旗大军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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