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振下令开始炮击江面清虏阵地之后,积雪覆盖的江面上,黑压压的清虏重炮队伍当中,只有区区五门重炮打响了反击的炮火。
然而这五门仓促打响的重炮,并没有给镇江堡的东墙造成任何损失。
至于其余的二十几门,在突发的炮战与混乱之中,要么早已经被冻在江面上,根本无法调整射角,要么就是在杨振下令率先开炮之后陷入混乱,根本无法清除积雪完成繁琐的装填。
杨振也搞不清楚对面的清虏重炮队伍为什么突然要收回他们已经部署好的重炮,而不是直接使用这些重炮对他们的既定目标进行炮击。
不过对于清虏重炮队伍的这个近乎于作死的搞法,他心里当然非常的满意。
透过手里的千里镜,杨振看的清清楚楚,在自军城头炮火覆盖造成的极其混乱的场面之中,清虏整个炮阵只有七门带有车架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在人推马拉之下,成功逃离了镇江堡城头炮火可以覆盖的区域,最后躲进了威化岛上的清虏营盘。
在整个过程之中,清虏重炮队伍先前费尽心机构筑起来的一道道一圈圈木构冰墙,反倒成为了埋葬其重炮车架的冰上坟场。
那些三四尺高的厚实的冰墙,被连日来的风雪降温冻得极其坚固,将清虏许多重炮的炮位围在其中。
他们原本这样做是为了把冰墙当成掩体,阻挡城头重炮射来的巨大炮子,但是到了准备收回这些重炮的时候,却意外成为了拦路虎。
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被冻在冰面上只是一个方面,除此之外,其庞大的炮身,沉重的车架,在如同迷宫一般的层层冰墙掩护之下,一时间很难转身调头,被拖离。
清虏派出来的人手与马匹虽多,在相对狭窄的空间之中却无法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白白地沦为了杨振城头炮火的牺牲品。
杨振很少现场看到这样极度舒爽的场面——敌人的重炮无法移动甚至无法反击,只能成为自军炮火轮番轰击的大靶子。
所以,当持续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的炮战宣告结束,江面上的清虏重炮队伍丢下死伤的士卒以及被打坏的重炮逃离江面之后,杨振当场对指挥重炮炮击的刘仲锦以及指挥冲天炮炮击的孙登选赞不绝口,并当众承诺为他们二人表功。
对杨振来说,清虏当中对他威胁最大的,从来也不是清虏引以为傲的什么满蒙骑兵,什么弓马骑射,而是清虏所拥有的大批重炮。
所以每次与清虏的军队作战,杨振考虑的第一个问题往往是清虏的重炮队伍有多少,重炮有多少,部署在哪里。
至于什么满蒙骑兵,杨振承认他们的弓马骑射本领比自己麾下的将士们强,甚至可以说强多了。
但是杨振并不是很在乎。
因为清虏弓马骑射再厉害,当他们面对一座坚城的时候,用处也不大。
如果这座坚城里面粮草充足火器犀利,那就更不用担心什么清虏的弓马骑射有多厉害了。
反倒是清虏的满蒙骑兵有了八旗汉军重炮队伍的配合作战以后,才开始变得好像无敌于天下了。
一旦没有汉军重炮队伍配合他们,或者完全打掉他们用于攻坚用于扫除障碍的重炮,那么满蒙骑兵的威名还会存在吗?
杨振这个穿越客拥有的最大优势,就是他了解后来的历史,知道历史发展的大势。
火枪重炮手榴弹这些热兵器才是未来,弓马骑射冷兵器是末路。
在自己想方设法发展热兵器的同时,努力打掉清虏八旗汉军下面拥有的重炮队伍,那么清虏就没有未来。
日积月累,假以时日,自己一方获得最后的胜利,也就是必然的了。
能够大批量杀伤清虏的马甲兵,杨振当然高兴,可是令他更加高兴的,是能够大量摧毁或者大批缴获清虏所拥有的重炮。
至少在目前的情况之下,没有了足够多的重炮,清虏对于镇江堡城的围攻,就注定只能是围而不能攻,围也攻不下。
如果杨振麾下粮草不足,那他对此当然会有所担心,可是巧合的是,镇江堡城中的稻米起码还能再坚持三个月。
当初柳林等人押送到镇江堡城内的十万石稻米,几乎是原封不动地落入到了杨振所部兵马的手里。
十万石稻米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算少。
尤其是在杨振麾下的人马只有一万多人的情况之下,十万石稻米已经足够他们在镇江堡城内坚持一年半载的了。
坚持一年可能会有些困难,但是坚持半年,却没有多大问题。
所以,正月初六的这场炮战结束之后,杨振虽然不知道城外的清虏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他直觉到这场镇江堡的保卫战稳了。
当然了,有人欢喜,自然也就有人忧。
就在杨振及其部下们欢天喜地兴高采烈地庆祝炮战战果的几乎同一时刻,身在威化岛清虏营盘之中的怀顺王耿仲明,却在自己的部将们面前暴跳如雷。
“混账,混账!石明雄、宋国辅,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一下子丢了二十一门重炮,你们该当何罪?!”
怀顺王耿仲明在黄台吉的面前,一直都是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比恭顺王还恭顺,可是在自己部将们的面前,完全是另外一副嘴脸。
其在平日里就对自己的部将们视同家奴一样颐指气使,一旦稍有差错,轻则当众训斥喝骂一通,重则军棍马鞭伺候。
此时就是这样,对着两个被点了名字的部将一边喝骂,一边就将自己手里的马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
“前几日叫你们值守重炮营地,你们一个劲儿抱怨诉苦,说道江上太冷,今日本王准了你们所请,叫你们移防回营,你们就是这样给老子移防回营的?!”
耿仲明噼里啪啦几鞭子下去,先是把跪在他面前的两个将领头上的暖帽也打掉了,继而又在这俩人的脑门上面皮上留下了一道道肿胀的血痕。
“皇上临行之前,亲下口谕,将军前所有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一共二十八门,尽数交给怀顺王兵统带,交给本王指挥。炮呢?!
“二十八门重炮,你们弄丢了二十一门,你们说,你们叫本王如何向皇上主子爷交代?!炮毁了,你们回来了,你们倒是有脸回来?!”
怀顺王耿仲明越想越气,手里的马鞭不停地抽下去,直抽的跪在地上的石明雄、宋国辅两个一边本能的躲闪,一边高喊着求饶:
“王爷,王爷,是卑职不对,是卑职不对,可是镇江堡城头炮火十分犀利,卑职也没有办法啊!请王爷恕罪!”
“王爷,胜败乃兵家常事,炮阵被毁,卑职等人也不愿意这样,卑职愿意戴罪立功,愿意将功赎罪,请王爷饶命!”
最先开口请求恕罪的那个被鞭笞的将领,四十多岁年纪,生得肥头大耳,身材矮壮,跪在地上,像个大肉球,正是原天佑兵耿仲明部前登州游击石明雄,现任清虏正黄旗汉军怀顺王部世职甲喇章京。
紧接着开口请求饶命的那个被鞭笞的将领,同样四十来岁,却是有点干瘦的高个子,梗着脖子跪在那里,却是原天佑兵耿仲明前登州水师营参将宋国辅,同样现任清虏正黄旗汉军怀顺王部世职甲喇章京。
他们两个原来是耿仲明的同僚,想当年他们同在前登莱巡抚孙元化的手底下效力时,论资历比耿仲明这个东江叛将还要深一点。
不过,自从他们跟着耿仲明里应外合帮助孔有德拿下了登州城以后,就成为耿仲明的部下了。
等到后来跟着孔有德、耿仲明随波逐流渡海归降了清虏伪帝黄台吉之后,他们更是成为了耿仲明自有的部众。
原本他们与耿仲明的关系是军中同僚,即使后来稀里糊涂跟着发动了兵变以后,他们跟耿仲明的关系实际上也是上下级的关系,完全不同于清虏八旗下面那种主子与奴才的关系。
但是跟着渡海投降了清虏以后,彼此间的关系渐渐变化了。
尤其是当耿仲明封了怀顺王的爵位以后,直接摇身一变,以麾下众将士的主子自居,同时也把当初跟着他发动兵变的同僚们当成了自己的奴才看待。
对于这种情况,石明雄、宋国辅这样的人心里面当然是很不服气,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不爽也是敢怒不敢言。
好在耿仲明虽然不把他们当成军中的同僚看待,但是在其他方面,对部下这些人平时也算可以,编列入旗之后也都一一奏请封了世职。
比如石明雄、宋国辅这样的,就封了正黄旗汉军下面的世职甲喇章京。
对此,石明雄、宋国辅他们的心里有时候还是有几分感激的。
因为他们总认为,将来自己若是跟着大清入了关,夺了大明的江山,他们也能当个小小的从龙有功之臣,世爵世禄必定还能更进一步。
所以即使面对曾经的同僚怀顺王耿仲明的各种欺辱,他们往往也是选择了忍气吞声。
但是今天,他们两个挨了骂,又挨了打,心里的新仇旧恨一下子就堆积到了一起,嘴上虽然说的是请罪求饶的话,可是心里面恨得快要着了火。
好在一贯精明阴狠的耿仲明,似乎也注意到了两个部下话里话外充斥的怨气,冷哼了一声,适时收了手。
只是阴狠的神色丝毫也没有收敛,盯着跪伏在地上石明雄和宋国辅冷冷说道:“阵前遗弃军械,自来就是重罪,何况被你们遗弃之军械,乃是大清皇上一贯看重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今日之事,没那么容易了局,若是皇上怪罪下来,不要怪本王不肯维护你们!滚!”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闻得此言,那个矮胖子石明雄立刻说了一句“谢王爷不杀之恩”,然后一骨碌爬起来,躬身后退着退出了耿仲明的大帐。
而那个有点干瘦的高个子部将宋国辅则是一言不发,从地上起了身,扭头就跟着石明雄离开了耿仲明的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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