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新命记
十二月二十三日一早,俞亮泰、沈器成、林庆业三人各自带着小队侍从亲兵,跟着许廷选过海来到了庄河堡城。
庄河堡城的情形,跟以前差不多,至少规模上没有多大的变化。
唯有外廓城外,新增了无数壕沟、胸墙与敌台。
加上原来依山就势、环城构筑的各种城防工事,整个庄河堡上下堡城与外廓城一圈圈一道道,层层叠叠,更像一个迷宫一样。
“怪不得清虏大军不敢前来攻夺庄河堡城!若我朝人北方二道,有一座如此这般的雄城,我辈起义抗清的形势又何至于一转而下啊!”
沈器成此前并没有来过庄河堡城,此时跟在许廷选、俞亮泰的身后,来到庄河堡外廓城的南门外,远远看见庄河堡在朝阳下的雄姿,情不自禁地对并肩同行的林庆业感慨道。
林庆业当然也没有来过,但是他的心中,对沈器成的说法却十分不以为然。
若论城堡形势之险峻,朝人北方二道并非没有类似的地方。
想当年为了防备清虏的侵袭,朝人在其北方二道许多地方,刻意废弃了先前的通衢之地,而致力于大修山城。
义州府城附近的白马山城,依山就势构筑,形势就十分险峻。
但是,城池地利形势再险峻,若是守城的文官武将没有坚决抵抗之决心,也没有任何用。
特别是在清虏大军随军携带大批重炮的情况之下,城池地利再险峻,也挡不住重炮的轰击。
想到这一点,林庆业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城墙炮台上黑洞洞的炮口,对沈器成苦笑着说道:
“有了这样的雄城,固然有利于坚守,但是要想却敌制胜,还得要有红夷重炮坐镇才可行啊!而红夷重炮,眼下我朝人却又哪里有?”
沈器成随口一句慨叹,没想到引来了林庆业如此郑重其事的回答,叫他一时有些错愕。
但是短暂的错愕过后,沈器成一想,又觉得林庆业说的没错,不由得跟着一起摇头苦笑起来。
他这一次率军仓皇逃离平壌府城,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由于平壌的城墙,根本挡不住清虏重炮的轰击。
而最后他们能够登上林庆业俞亮泰的船队,却又同样是因为林庆业和俞亮泰他们的船队携带了为数不少的火炮。
而这些威力巨大的火炮,可不是朝人想拥有就能拥有的,起码他们自己造不出来。
而且环顾当今宇内,恐怕也只有杨振可以给朝人带来这些东西了吧。
沈器成正想着这些事,就见不远处的城门下有一队人马迎了出来,已经向走在前面的俞亮泰等人打招呼了,于是他立刻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俞副将啊俞副将,祖某在庄河堡日夜盼你归来,可真如大旱之望云霓啊!好在并不算晚,你眼下回来了,便可替我守上一阵子了!”
俞亮泰一行人,刚来到城门下,已经等在那里的祖克勇,就迎上前来说了这样一句话。
而这话说得,直接让俞亮泰愣在当场,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过身为东路总兵的祖克勇却没在意自己的副将俞亮泰的反应,对他笑着说了话后,绕开他,分别与跟在后边的林庆业以及沈器成,打了招呼,见了礼。
“今番林统御跟沈先生能一并前来援手,更令祖某喜出望外!来,来,来,请移步到堡城内一叙!”
对于俞亮泰以及林庆业、沈器成的到来,祖克勇显然是由衷的高兴,以往并不怎么开朗健谈的他,在众人面前也因此变得话多了不少。
而祖克勇之所以有如此“异常”的表现,当然是有原因的。
自从杨振被清虏伪帝黄台吉亲率大军围在镇江堡城内的消息传出来以后,身在庄河堡城的祖克勇,就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中。
杨振曾经亲自下令,不许其他各路人马前去救援镇江堡城,同时也下令庄河堡兵马紧守城池,不许浪战,而且一旦被围,同样也不会有其他援兵。
在这样的严令之下,尽管之前镇江堡城几次攻防作战打生打死打得昏天黑地,可是庄河堡这边却基本上做到了“不动如山”。
他们当然知道杨振的苦心,知道清虏兵马一定在镇江堡的外围布下了陷阱,就等着围点打援呢。
所以,对于杨振的提前布局,尤其杨振对他们的体谅,虽然有些不落忍,但其实人人心存感激,知道杨振这是为他们考虑。
可是杨振及其所部兵马被围在镇江堡城中,而他们这些身为下属的部将们却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却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虽说这一切都是杨振亲自下达的命令,可是庄河堡军中对祖克勇的质疑之声,却是屡禁不绝。
你不去救援镇江堡城,可以,没啥毛病,毕竟镇江堡外围,的确很可能有清虏大军围点打援的陷阱。
可是你不救镇江堡城,你可以去打别的地方啊!
兵法上不是有围魏救赵这一招吗?你可以去打岫岩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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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打下来最好,就是打不下来,也能调动清虏兵马分兵,给镇江堡城减轻一点压力啊!
就这样,虽说祖克勇等人遵照杨振的命令,一直守在庄河堡,而清虏兵马也没有前来攻打庄河堡城。
可是表面平静的庄河堡城内,各部兵马对自己们在眼前的局势之下究竟应该怎么办,暗地里始终争论不休。
包括祖克勇本人,也一直在承受着内内外外的各种压力,其内心无比煎熬。
他出身辽西祖氏,那是大名鼎鼎的将门。
可是在杨振的军中,这个出身,却不仅完全不值得夸耀,甚至成了他身上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
虽然他早已死心塌地效忠于杨振了,可是每到紧要关头,军中总有人会拿他的出身来质疑他作出的决定。
哪怕这个决定并不是他自己作出的,而只是在执行杨振本人的命令,但是只要有一点不合理之处,就会有人质疑他的居心。
最重要的还不是当面的质疑,而是表面上虽然服从了,却在暗地里私发议论,阴阳怪气。
从十月中旬到十一月底,光是处置那些在营中私发议论,妄议战守大事的士卒官弁,就让他心力交瘁不已。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受到处罚的士卒官弁多达数十号人,光是军棍,都已经打折断了不知多少根,可是仍然杜绝不了军中的牢骚议论。
为了断绝军中士卒对他的猜疑,祖克勇从十一月底开始,只好频频派出出战意愿最强烈的人手,组成巡哨马队,前往镇江堡城和岫岩堡方向,打探前方的敌情与各方战情消息。
出人意料同时又令祖克勇欣喜若狂的是,十二月初四日中午,出外巡哨数日未归的敖日金,突然兴高采烈地领了十几个火枪手回到庄河堡外。
而敖日金领回来的这十几个火枪手的头头,却正是祖克勇本人也十分熟稔的李守忠!
李守忠给庄河堡带来了镇江堡城那边的各种消息,同时也带来了杨振对金海东路兵马的最新命令。
在李守忠带来的几个命令里面,杨振叫祖克勇他们好好抓住清虏大军已经深入鸭江以东的机会,好好利用他们东路兵马拥有的骑兵优势,针对镇江堡外清虏的广阔后方,打几个突然袭击。
而且在李守忠带给祖克勇的命令里面,杨振就重点提到了岫岩堡、旋城驿等处地方。
这些地方,位于庄河堡西北,距离庄河堡不是太远,同时又距镇江堡外围的清虏大营有相当一段路程。
与此相应的是,它们跟辽东半岛西侧的盖州城等地,隔着属于千山山脉的一道道崇山峻岭。
此时寒冬腊月,冰雪封山,祖克勇他们突然奔袭岫岩堡、旋城驿等地的时候,不至于招来多尔衮等人在盖州城等地布防的两白旗兵马。
所以,这样的突袭行动,看起来虽然比较冒险,但只是看起来如此而已,如果行动周密,是很有可能取得成功的。
而一旦取得成功,仍在围困镇江堡城的几个清虏大营,就将陷入困境。
如果他们不管不顾,继续守在镇江堡外围,那么他们的后方补给道路,就将面临金海东路兵马的严重威胁。
如果他们要管,那么他们就得从镇江堡周边的留守大营里抽调兵马前去。
这样一来,在镇江堡城内守得骨头都要生锈了的杨振所部兵马,也就有了出城毁掉清虏留守大营的机会。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一旦祖克勇的金海东路兵马,真的趁机拿下了岫岩堡等地,那么大洋河以南的广大易垦宜耕地域,从此就算进入金海镇的手里了。
到那时,从岫岩堡到镇江堡再到庄河堡,三个堡城中间的大批河谷平原地区以及沿海平原地区,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安排移民屯垦了。
不然的话,只是守住了鸭江口附近的镇江堡城,从镇江堡到庄河堡之间的地域,就仍然是不安全的。
因为清虏兵马依然可以从岫岩堡方向源源不断地沿着大洋河的河谷,东出到镇江堡与庄河堡之间的平原地区。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杨振所部兵马守住了镇江堡城,那么金海东路辖内的沿海平原地带,也仍然无法放手安置移民。
对于岫岩堡的重要地位,杨振其实很早就看清楚了。
只是以前岫岩堡驻扎有清虏大批兵马,而杨振夺下镇江堡城以后并不清楚岫岩堡的镶蓝旗兵马也被抽调了镇江堡的前线,更不知道曾经率军镇守岫岩堡的清虏将领就是沙尔虎达。
当一个月前镇江堡城的攻防战告一段落的时候,金玉奎曾经向他报告过,从城外收取的清虏达官贵人首级里,有沙尔虎达父子的首级。
但是在当时金玉奎那么一说,杨振也就那么一听,然后这个事情就过去了,并没有多想什么东西。
直到十一月底的一天,杨振在征东将军行营的一次军议之中,有点快要压制不住诸将求战愿望的时候,终于决定先派人联络祖克勇,让祖克勇率军在外,袭击清虏后方,给镇江堡守军创造更好的战机。
直到这个时候,相对比较熟悉清虏镶蓝旗布防情况的前智顺王兵部将金玉奎,再次提到了沙尔虎达父子已死这个原本无人在意的事实。
同时建议杨振,可以命令庄河堡方向的金海镇兵马试着去夺一夺岫岩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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