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城外清虏派了信使靠近叫城的消息,被迅速地报送到了征东将军行营里的杨振面前。
与此同时,汤山门城头上云集的各营守城士卒也犹如炸开了锅一样,有破口大骂的,有威胁开火的,更有主张下城去将对方擒获回来审讯的,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喧嚣不已。
如果不是张臣在第一时间闻讯而来,及时喝止了各种蠢蠢欲动的行为,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有可能被尚可喜范文程派来的第一个信使,还没靠近城墙,就被城头上的火枪手、弓箭手和掷弹兵们给换着花样弄死了。
“都他娘的起开,没看见是都督来了吗?!”
杨振抵达汤山门城头的时候,城头上正对护城河桥的位置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好多人,气得随同杨振一起前来的李禄一阵呵斥。
听见李禄呵斥之声,城头群聚守备的各营士卒迅速闪开了一条通道,把杨振一行让了进去。
“都督,卑职问过了,竟是清虏智顺王尚可喜派来的,说是名叫班志富,奉命前来镇江堡求见都督。”
张臣一见杨振来了,连忙领着此刻正在城头轮值协守的杨珅、张国淦、张天宝、刘仲锦等人过来躬身抱拳见了礼,随后放低了声音,对杨振报告了来人的情况。
“班志富?”
杨振越过城头人群让开的通道,一路直抵汤山门瓮城最前的城垛处,见了张臣等人,听了张臣所说,随后探头往下看。
就看见汤山门瓮城外面护城河桥的西头雪地上,有一人右手打着白旗左手拿着护盾,头顶箭盔护颈,身披靛蓝棉甲策马而立。
与这人相隔数百步外的雪野上,另有一队同披蓝色棉甲的骑士远远地驻马向这里观望。
杨振没见过班志富,自是认不出这人是真是假,不过他知道班志富是什么人,也知道有人能为自己辨认。
“派人去叫金玉奎过来。既然是尚可喜的部下,金玉奎必定认识——”
说到这里,杨振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停顿了一下后,很快就补充说道:“顺便去把仇副将、柳兵使和安都指一并叫来!”
张臣是知道杨振心思的,听了杨振这番话,自无异议,扭头就吩咐了李守忠前去传令。
可是在场的其他人却不一样,尤其是不知道城外清虏曾经射书入城的那几个,听了杨振的话,立刻满头满脸的疑惑。
“都督,清虏派人求见,必定不怀好意,不管是投递清虏招降的文书,还是转达清虏伪帝的口信,目的都是为了惑乱咱们城中的军心,都督可得小心谨慎!”
围在杨振身边的大小将领之中,是以李禄、张臣两位副将为尊,他们二人不说话,在场很多人心里虽有疑问,却也不敢吱声。
但是杨珅却不一样,他的品级虽然没有李禄、张臣两位副将高,但却是杨振的族弟,他见别人都不说话,只得自己说出了心中的困惑。
“是啊,都督,清虏伪帝黄台吉最擅长嫁祸策反、挑拨离间这种阴谋诡计,都督与其使者接触一定要倍加小心,最好不要接触!”
此时同在城头,跟在杨珅一旁的重炮营参将刘仲锦,也难得站出来朝杨振躬身抱拳,说出了与杨珅相同的想法。
杨珅、刘仲锦二人没有参与那夜寻找射入城中的书信之事,事后杨振也没有找他们谈过。
杨振见他们二人当众这样说,也知道二人都是好意,当下冲他们点了点头,然后环顾四周,高声斥道:
“都给老子散了!围观议论,成何体统?!都他娘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再有擅离职守者,军法处置!”
杨振喊了这么一嗓子以后,云集到瓮城城头的守城士卒,立刻往后散去,散向了瓮城左右翼的城墙上,各司其职,各守其位去了。
杨珅、刘仲锦他们负责的炮台炮位,原也不在此处,闻言朝杨振一躬身,也要离去。
这时,杨振叫住了他们,对二人说道:“你们且留在这里,我这里刚好有些话,也要对你们说。”
杨珅与刘仲锦二人听见杨振如此说,同时又见在场的张臣、李禄等人笑着直冲他们点头,面面相觑之下,也心知必然有事,当下收住了迈出的步伐,向杨振再一躬身,立在了一旁。
就在这个时候,前去传令的李守忠领着仇震海、柳林、安应昌以及金玉奎四人,快步登上城头,朝杨振这边行来。
杨振原本不想扩大知情的范围,但是今日清虏派来的使者既然已经来到了城下,他就是想低调处理,也没法子再低调下去了。
城头上那么多人都见到清虏的使者,如果你再遮遮掩掩,反而更容易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既然如此,干脆大大方方处理。
“都督,卑职听说城外来了清虏的信使求见?!这必是清虏离间之计,万万不可放其信使入城,与其接触!
“想当年东江毛帅被袁崇焕所害,就有一条罪名,称毛帅与清虏私下接触,有此前车之鉴,都督不可不慎!”
仇震海一来到的杨振的面前,隔着几步远,顾不上见礼,就满脸焦急地对杨振说了这么一番话。
而跟在其身后的柳林和安应昌,显然也在登上城头的时候,看见了城外的清虏信使,此刻听见了仇震海所说的话后,立刻也跟着说道:
“是啊,都督,清虏使者前来,必是派人招降无疑,若纳其使者入城,徒乱我军心而已,不如当场射杀之!”
“是啊,都督,咱们镇江堡城城池高固,一不缺粮草弹药,二不缺守卫人马,清虏必是知道难以攻下,所以才使出这样的阴谋诡计!”
他们三个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与先前杨珅、刘仲锦所说的一般无二。
到得此时,杨振摇头苦笑之余,心里面对黄台吉使用招降离间这一招的毒辣,也有了新的体会。
其实这个时候,最考验的就是杨振对其麾下各部人马的掌控能力了。
如果他不能牢牢掌控麾下各部人马,不能如臂使指一般控制麾下各部人马,那么黄台吉只此一招,就能让他城中军心大乱。
除非,他现在就当场射杀了城外的清虏使者,表明自己决不投降的立场,就像柳林等人所说的那样。
否则,就是他有再好的将计就计之策,也可能等不到他施展的那一刻。
庆幸的是,镇江堡城中的队伍虽杂,但是恰好全都处在杨振的牢牢掌控之下。
至少此时此刻镇江堡西城墙上的人马,都是征东先遣军三个团营的哨队棚伍,他们层级分明,各有隶属,即便他们对杨振接下来的举措心怀疑虑,安抚起来也好做。
想到了这里,杨振再不迟疑,打手势招呼仇震海、柳林、安应昌来到近前,然后对他们郑重说道:
“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但请诸位稍安勿躁,我这里正有话说!”
仇震海、柳林与安应昌见杨振这般反应,同时见其他几个主要将领也都在场,当即闭了嘴,静听杨振说话。
当下,杨振便把前几日夜里发生的事情,提纲挈领地对他们说了一下。
“黄台吉投书招降?!”
“都督要将计就计?!”
“要赚他几个重臣入城杀了祭旗?!”
“要激怒黄台吉叫他发兵来攻?!”
之前到场的杨珅、刘仲锦,以及才来现场的仇震海、柳林、安应昌等人,乍听了杨振最后的说明,一时间个个面面相觑,心中震惊不已。
好在他们刚才已经从张臣、李禄、张国淦、张天宝的表现上面,觉察出了一些异常,所以短暂的震惊过后,很快便恍然大悟了过来,没有叫出声来。
“直说了吧,本都督正因为担心你们方才所说的风险,所以才没有将此事公之于众,没料想清虏今日又派了信使前来。既如此,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
说到这里,杨振停顿了一下,略想了想,继续低声说道:
“至于我杨振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都清楚,降是不可能降的,谁要是动了降的心思,老子就杀谁。我要是动了降的心思,你们人人皆可杀我。
“但是自古以来兵不厌诈,清虏伪帝以招降离间之计谋我,我自当将计就计谋他。短则一两日,长则三五天,此计必见分晓。”
杨振接连说出的这样一番话,再一次把仇震海等人震住了,这几个才了解内情的人物愣了半晌,方才全部消化了杨振所说的话,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向杨振表态:
“原来是这样。”
“这个,倒是卑职冒失了,未料想都督用心在此!”
“卑职明白了。”
“既然如此,这个清虏信使倒是不能拒之门外了。”
眼见众人疑心散去,杨振也松了口气,随后又对诸将说道:“回头你们要召集各营哨队棚长,把我方才所说的话,捡干的,传达下去,把安抚军心的事情做在前面。
“记住了,既要避免你们麾下有人不明内情在军中乱传谣言乱我军心,更要避免有人大大咧咧,在清虏信使面前出纰漏坏我大事。若有此种情况,休怪我翻脸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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