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当天夜里,杨振作为这次北上救援的主将,几乎一整个晚上都没有机会躺下来休息片刻。
李禄、张臣、张得贵一个接着一个来找杨振,一边汇报各队紧张备战的进展情况,一边向杨振请示定夺他们自己拿不准的事情。
杨振作为先遣营的主将,同时兼任着火枪队的主官,可是他自己却根本没有时间去直接打理火枪队的北上准备事务。
幸亏他在上午授旗的时候,临时起意,给各队主官都配备了副官,要不然他更得忙死。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他这个先遣营的主将和火枪队的主官亲自拍板决定。
张国淦听了杨振在小校场上跟他们说的那番话之后,脑子里似乎发现了个新天地,对于将“火绳”点火改成“燧发”点火,简直是如痴如狂,一门心思要改造“鲁密铳”。
因此,将火枪队右翼出发北上的所有准备工作,不管不顾地,全都推给了张臣。
张臣作为火枪队左翼副官,掌队旗,也认为自己责无旁贷,主动担起了这副担子。
这次,张臣来找杨振,就是为了火枪队左右翼的事情。
“大人!定量分装枪药的事情,卑职已经安排人在做了!不过另有一件事情,也是刻不容缓!毕竟明天黄昏,我们就要出发了,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
“我们火枪队一共四十杆鲁密铳,加上大人你,一共也才四十一杆!鲁密铳,虽然射程远,威力大,可是卑职觉得仅凭四十一杆鲁密铳,火力怕是远远不够!
“宁远军中装备的鸟铳火绳枪,射程、精度虽然不如鲁密铳,可是胜在数量众多,到了关键时刻,提前装填备好,只要枪弹密集,火力也不容小觑!
“鸟铳火绳枪构造,与鲁密铳龙头轨也大体相似,张国淦若能将鲁密铳由火绳点火改造为龙头铁击打火石点火,想必那些鸟枪也可以!何况鸟枪数量多、造价低,关键时刻就是能够打响一枪,杀敌一人,也值了!
“不过,卑职人微言轻,调拨不来,请大人再跟祖将军说说,能不能再搞来百八十枝鸟枪,拨给火枪队备用!”
张臣的这番话,说得杨振连连点头,其中的意思,他也很明白,鲁密铳火力威猛,但毕竟数量还是太少了。
在野外,鞑子的骑兵转瞬即至,一旦弹药装填的速度跟不上,即便装备了鲁密铳,到了关键时刻,火力中断,那它跟个烧火棍子也差不了多少。
这个时候,普通火绳枪的数量优势就发挥出来了,只要有两百杆事先装填好的火绳枪,点着了火绳,搁在手边,那么自家火枪队的弹药火力,就能在一段时间内保持连绵不断。
而且这个时间段也不需要多长,只要能够持续上一刻钟、两刻钟,那么给予鞑子人马的杀伤就绝对不容小觑,甚至在关键时刻还能扭转一场战斗的战局。
杨振考虑到这一点,当下就又要来笔墨纸张,歪歪扭扭地写下“火绳枪二百杆”字样,再签上自己的名字,立刻就让杨占鳌持了自己的旗牌,跟着张臣去请托祖克勇。
这边刚刚打发走了张臣,张得贵领着潘文茂、杨珅,一起涌进了杨振的住处。
“大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祖克勇拍着胸脯答应给我们求来的九头鸟、佛郎机可是一门都没送来了啊!我领着杨珅在祖大帅府邸外等到了现在,也没有见到祖克勇的面!祖大乐领着宁远车炮营,营里各种火器应有尽有,可是我们百般求见,人家就是不照面儿啊!
“潘文茂中午去找的时候,倒是逮着了祖克勇,好说歹说,总算给了八百斤火药!可是大人又许诺给了李禄的掷弹兵队四百斤!别说现在虎蹲炮、佛郎机配不全,就算是下一步配全了,就这点火药,它也不够用啊!”
“若是时间宽裕,我们倒也可以再等等,再看看!可是现在,人手倒是编齐了,就是手里没有家伙事儿,人手不是白编了吗!大人你看看,要不要连夜去见见巡抚大人或者袁郎中!再给说说!”
刚一进屋,张得贵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只是杨振听了他的这番话,立马一阵头大。
其实,杨振换个角度考虑,他也能够理解祖克勇眼下的难处,能够体谅他的难处。
祖克勇是一个耿直汉子,想问题直来直去,心眼比较简单,他以为有了祖大寿和方一藻的口令,从祖大寿的军中弄来一些九头鸟、佛郎机、虎蹲炮,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可是杨振却知道得很清楚,这个时代的官军不同派系之间,甚至是同一派系的不同营头之间,大家争资源、抢功劳、勾心斗角,各种小心眼儿、龌龊事儿多了去了,要想做到真正的和衷共济,做到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简直是难比登天。
你想要的这些东西,人家就是放着不用,也不会平白无故给你。
哪怕你是去救援他们自己的大本营、根据地,你要是人际关系不到位,礼尚往来不到位,他们也要难为你。
“别着急,你们先说说看,你们炮队左右翼,现在一共有九头鸟几架、虎蹲炮几尊、佛郎机几门?以现有人手,这些东西需要装备多少?”
杨振看张得贵是真急了,也只能暂时抛开其他事务,过问起炮队的备战工作来了。
“回大人的话!根据大人之前的安排,张大人、潘副官与卑职一起商定,炮队左右翼一共是计划编配九头鸟五架,虎蹲炮十口,佛郎机十门!
“其中,左翼编配虎蹲炮十口,三人一口,一共三十人,每口虎蹲炮,设炮长一人、炮手两人!
“右翼编配佛郎机十门,四人一门,一共四十人,每门佛郎机设炮长一人、炮手三人。
“张大人直领五架九头鸟,两人合作一架,一共十人!按照大人的吩咐,每门九头鸟,设置抬枪狙击手一人,副手一人!”
说出这番话的这位,正是张得贵麾下炮队右翼副官杨珅。
而且杨振一听就知道,这个杨珅,现在俨然已是张得贵麾下炮队的具体主事人了。
张得贵是原来广宁后屯卫的老人,在杨振麾下的大小官弁之中德高望重,很有威信。
而潘文茂,则在那些普通士卒之中德高望重,深得多数下层士卒的拥戴。
但是,这两个人却不是那种事无巨细什么都要管的人。
张得贵虽然是炮队主官,但是他很多时候还要代表杨振去跟宁远城里的各种人物打交道。
特别是在暂编的先遣营里,他还要代表杨振去处理各种营务,要去跟徐昌永、祖克勇打交道,要去跟朝廷督饷郎中衙署的属官们打交道。
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抓炮队的战备工作。
至于潘文茂,则是有点清心寡欲、淡泊名利,性子比较疏淡,有关炮队里的营务,具体跑着办事儿的人,还是这个相对比较年轻而且也比较上进的杨珅。
杨振一边儿看着侃侃而谈的杨珅,一边儿思索着这些问题,琢磨着解决的办法。
到最后,只听杨珅话锋一转,又说道:“大人!这些只是咱们炮队的一些设想,眼下左右翼人手倒是编配齐全了,可是炮队现有的火炮,只有虎蹲炮四门!其中有两门,是今日下午徐昌永徐游击着人送来的!
“至于大人要的九头鸟,眼下炮队一架也没有!佛郎机,同样也是一门都没有!
“不过——,现在炮队倒是弄来了两口不大不小的铜钟。是今日黄昏,卑职派人偷偷从文庙、武庙的钟楼里,拆下来的。
“若是明天虎蹲炮、佛郎机实在凑不齐,卑职就建议重新编排!这两口铜钟,只要稍加改造,到时候也能顶上用!”
杨珅最后说的那番话,让杨振哭笑不得。
他倒是知道,庙里的铜钟,确实可以拆下来充当火炮,弄好了,其威力比起军中装备的虎蹲炮来,只大不小。
可是,眼下的情况硬生生地把杨珅逼到了这个份上,却也让他的心里变得越发烦躁不安起来。
你们让我去救援松山,解围锦州,我答应了,可是你们总得给我提供点便利吧。
要人没有人,要枪没有枪,要炮没有炮,就连火药都不给配够了、配足了,你们这不是明摆着让我去送死吗?!
杨振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沮丧,一阵疲惫,饶是他在后世作为单位办公室主任,已经干过许许多多委曲求全的糟心事儿,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深深感到一阵阵无力,心里仿佛有一股火憋着却无处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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