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袁进料想的差不多,等他越过山顶大营,抵达西栅门附近的时候,西面山腰的缓坡下面,也已经集结了大批满鞑子,比起东面,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突前部署的,也是正蓝旗,而靠后压阵的,则是镶白旗。
一正蓝,一镶白,前后加在一起,人马更是达到了近万的规模,密密麻麻在山下,看起来,声势极为骇人。
但是西栅门附近的防御工事,整体完好情况,要比东栅门附近好一些。
滚木礌石堆积如山,掩体背后的飞将军、万人敌以及爆破筒,同样堆积如山。
袁进带上西屏山的部下虽然在之前的炮击之中已经减员了三分之一,但剩下的部属仍有六百余人,可以充当掷弹兵。
加上张国淦手下那些战场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兵火枪手们没怎么减员,里外加在一起,仍有将近千人的能战之兵。
“满鞑子来的再多,他们也只能经此门上山入营,此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我们有上千人守在这里,足矣,足矣!”
看见山下密密麻麻的满鞑子马步军,袁进强打起精神,看着有些胆战心惊的部下们,笑呵呵地给他们打着气鼓着劲。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大营另一侧的东栅门方向,突然传来了“嘭”的一声炮响,将他吓了一跳。
“袁总兵,这是咱们的炮,想必是孔有德那厮的人马,已经进入到马守备冲天炮的射程之中了!”
听见了身后自军的炮声,看见袁进被吓了一跳,张天宝趴在土石堆砌的掩体上面,数着眼前堆成了墙的大批飞将军,头也不回说了这么一句。
张天宝加入杨振军中的时间不长,不过才大半年而已,但是自从参加了之前的那次松山保卫战之后,便迅速地成长为了一名十分称职的掷弹兵千总。
一直跟在李禄、潘喜麾下的他,也迅速地浸染上了掷弹兵营里的盛行的热衷于摆弄各种爆炸物的习气。
进而对于各种火炮,各种鸟枪火铳,都有了极大的兴趣,每当闲来无事,就琢磨着各种枪炮弹药的优劣与差异。
是以,很快便对红夷大炮、大将军炮、佛郎机炮、虎蹲炮以及杨振军中特有的冲天炮的特点了如指掌了。
这一次,他对袁进说的,当然没错。
此时西屏山东麓山脚下缓缓往上推进的人马,已经到了半山腰的过火地带了。
多尔衮昨日放火烧山,为的是堵死山上人马趁夜色逃亡的道路,但是造成的结果,却是让他们今日发起进攻的人马,失去了山腰上林带的掩护。
一旦到了百尺崖下,就完全暴露在山头守军的视野当中了。
此时又是正午刚过,阳光灿烂,毫无遮挡,已经适应了自己炮兵指挥角色的马壮,自然不能错过这样试炮的机会。
而他打了一炮之后,冲天炮特有的开花弹正好落在山腰处的人群之中,随后轰然炸开。
跟在队伍后面的孔有德及其麾下部将们,也立刻认识到了这种炮弹的厉害之处。
同时也发现了这种炮弹的曲射弹道,马上呼喝指挥着麾下人马一边分散开来,一边快速往上挺进。
满鞑子大军强攻西屏山之战,在连续的炮击和放火烧山之后,终于在这一天的午后,正式打响了。
这场战事从午时三刻开始,一直打到了日暮时分,西屏山上的大营好几次摇摇欲坠,但每一次都挺了过去。
孔有德和巴彦分别指挥的正红旗汉军和正蓝旗汉军,先后发起了五次猛烈的进攻,一共投入了二十二个牛录,但是每一次都在枪林弹雨之中败退了下来。
哪怕是睿亲王多尔衮亲自指挥着正白旗的马步军,就跟在孔有德他们冲锋的队伍后面不远处,那也没有用。
他们稍稍靠近了山顶的营地,上面就有能够爆炸的炮弹落下来,每次落在人群中,一炸就是一大片。
而当他们分散开来,冲过开花弹能够覆盖的山腰地带,冲到百尺崖下的时候,上面的滚木礌石以及飞将军、万人敌,又会如同下雨一般倾泻而下。
再等到他们当中的人马躲过了这一切,终于冲到东栅门外面的缓坡处的时候,更有数百杆燧发火枪等候在那里,一次次将胆敢冲上去的人群一扫而空。
恭顺王孔有德麾下的悍将甲喇章京孙虎、甲喇章京程蕴,就先后死在了东栅门门外下宽而上窄的坡道之上。
正蓝旗汉军固山额真巴彦麾下的左膀右臂甲喇章京张良弼、甲喇章京曹光弼,同样先后死在了东栅门外的坡道处。
直到孔有德与巴彦两人联袂下了山,抱着多尔衮的小腿跪地痛哭流涕,才终于在日落时分叫停了对西屏山的进攻。
而阿济格、阿巴泰率领的鞑子西路军,对西屏山西栅门的进攻,几乎经历了相似的过程。
只不过阿济格和阿巴泰两个人,都是多尔衮的兄弟辈,说话的分量,比恭顺王孔有德和正蓝旗汉军固山额真巴彦大了不知多少倍。
他们一经认识到强攻硬取的危险程度,尤其是阿济格亲眼目睹了强攻西屏山的重大伤亡,从午后到日暮只尝试了两次强攻,就开始围了不上,前去请示新的指令了。
但是这两次强攻,仍然给阿巴泰和阿济格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原来从东面强攻过西屏山的阿巴泰这回长了点心眼,没有如同以前那样鞭打着旗下披甲人貌似猛攻。
而阿济格则不同,他见阿巴泰进攻不利,便大叫大骂着亲自指挥重新编建的镶白旗马步军猛攻了一回。
然而,他派出去的大批人马还没冲到西栅门外的坡道处,就被山顶上的滚木礌石夹杂着大量的飞将军和万人敌炸得人仰马翻死伤一片堵住了道路。
前去增援的后续人马,不得不停留在那片被山火烧过的林子里,止步不前了。
就这样,从午后到日暮,两面强攻西屏山的队伍,没有一支突入到山顶大营之中。
最后,在阿济格、阿巴泰的请求下,同时也在孔有德和巴彦二人的抱腿痛哭下,铁石心肠的多尔衮难得地做出了一点退步。
就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借口天色已晚,给了自己一个台阶,鸣金收兵了。
回到自己的营地里,多尔衮枯坐良久,终于在夜色渐深的时候,在自己的大帐中,又召集了一次军议。
这一次,他叫人把领兵驻扎在复州城外的郑亲王济尔哈朗,也请了过来。
大帐当中,灯火摇曳。
除了郑亲王济尔哈朗之外,帐中自多尔衮以下诸王,皆是愁云惨淡,神色凝重。
恭顺王孔有德,更是如同死了亲爹老子一样,火光下的一张苦瓜脸,拉得老长。
“奉命大将军睿亲王,本王有话请问你,熊岳城方向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多尔衮将众人请来议事,结果众人枯坐了许久,他却不说话,只是拿着一把银酒壶,一口接着一口,不停地往嘴里灌酒。
其他人都是默默坐着,静观形势不说话,可饶余郡王阿巴泰却忍不了了。
就在进攻停止,他率军回到西屏山西侧的大营中以后,他就收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军中有人私下议论,大军后方的熊岳城可能出了大事。
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睛,说睿亲王强令大军猛攻西屏山就与此有关,说是睿亲王为了赶在军中粮尽之前尽快结束整场战事。
阿巴泰听到了这个消息,立刻派人追查消息的来源,很快便追根溯源,知道消息来自英亲王阿济格的军中。
再然后,一番打听之下,阿巴泰更是听说了阿济格在早上杀了好几个北边来人的事情。
最后,就连多尔衮在一大早上让人杀了一个来自熊岳城方向的望海哨拨什库的事情,也打听出来了。
此时此刻,早就窝了一肚子火的饶余郡王阿巴泰,便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向多尔衮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和质问。
“熊岳城现如今,是不是还在我大清兵的手中?!”
阿巴泰的问话,如同石破天惊一般,立刻打破了多尔衮大帐当中的沉闷气氛。
“什么?!”
恭顺王孔有德乍闻阿巴泰说出来的话,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而另一边的郑亲王济尔哈朗同样大吃了一惊,直接冲着阿巴泰张口喝问道:“饶余郡王,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被阿巴泰单刀直入的质问吓了一跳的英亲王阿济格,立刻跳了起来,指着阿巴泰色厉内荏地叫道:
“饶余郡王,你胡说什么?!你不要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哼,是不是信口开河,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英亲王心里有数!”
阿巴泰问完了自己的问题之后,就盯着多尔衮看,他见多尔衮面对自己的质问毫无反应,心里已经有了底气。
所以,面对英亲王阿济格色厉内荏的呵斥,阿巴泰根本不怕,当即反唇相讥怼了回去。
“我大军身后的熊岳城里,存放着各旗大军的粮草辎重,一旦出了事情,这一次南下征剿金海镇,必将半途而废!岂能不慎之又慎?!
“如今大军顿兵在西屏山下,一边是复州城,一边是西屏山,而我大军营中粮草将尽,熊岳城眼下是什么情况,本王岂能不好好问问,不问清楚,岂能放心?!”
阿巴泰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声势也越来越足,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盯着多尔衮,貌似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
到了这一步,阿济格也不再职责阿巴泰了,同样转眼去看多尔衮。
而他这么一做,其他人的心里顿时就恍然大悟了。
——熊岳城果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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