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零章 东风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次日天亮以后,多尔衮的奉命大将军仪仗,再一次来到了山下的重炮阵地之中。

  而随着西屏山上第一缕阳光的降临,山下的鞑子重炮阵地也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轰鸣。

  一时间,霹雳横飞,硝烟弥漫,西屏山顶的地面都为之震颤。

  由于头天已经调好了射角和射距,恭顺王孔有德和李永芳的另外一个儿子正蓝旗汉军固山额真巴彦指挥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一打一个准,命中率高得惊人。

  几乎每一击,都打在西屏山大营的木栅栏上面,打得栅栏应声而碎,打得木头渣子四处飞溅。

  刚刚炮击了不到一个时辰,西屏山大营面向满鞑子重炮阵地的东面栅墙,就被打得稀碎。

  不仅栅墙稀碎,望楼也垮塌了,甚至袁进等人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堵死的东栅门,也被满鞑子的重炮连续击中,垮塌成了一片废墟。

  但是,多尔衮吸取了阿巴泰之前强攻西屏山的教训,即使已经击垮了西屏山大营上面的东栅门、望楼、角楼以及环绕的栅墙,他也没有当即挥兵猛攻。

  而是依旧不停地命令恭顺王孔有德和正蓝旗汉军固山额真巴彦,将更多的弹丸倾泻到西屏山大营的里面。

  连绵不绝的炮击,打得袁进、胡长海等将领灰头土脸、心惊胆战,也打得营中四处躲避的各部士卒伤亡渐多,鬼哭狼嚎一片。

  就这样,硬挺到了中午时分,西屏山上的掩体被打得七零八落,大营里面的士气,也随之低落到了极点。

  到了午时三刻,眼看就要控制不住营中混乱局面的袁进,不得不请出杨振的斧头,接连下令击毙了十几个试图翻越后山围栏逃出营地的赵长寿所部降卒,才算将将稳住了局势。

  杨振心中所希望的,或者说脑海里所设想的,满鞑子马步军强攻西屏山大营的场面,始终没有发生。

  整整一天,从太阳升起,到夜幕再次降临,多尔衮所统率的大军,仍旧按兵不动,只是将西屏山四下团团围住,单用军前的六十一门重炮猛轰山顶大营。

  到了夜里,为了防止山上的大营里有人趁夜色突围,多尔衮更是下令放火烧山,将西屏山山腰和山脚下已经砍伐殆尽的稀疏林子,全部放火点燃。

  整个西屏山大营入了夜,却亮如夕照,大量的烟气涌入,大量的烟灰弥漫,让山上躲过白天炮击的各部将士们烟熏火燎,更加惊慌失措、苦不堪言。

  如果没有袁进这个总兵坐镇,如果没有张国淦领着他的火枪兵毫不留情地厉行军法,恐怕当天夜里,西屏山大营里的人马,就已经彻底崩溃了。

  头一次肩负这等重任的袁进袁总兵,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煎熬,简直度日如年。

  杨振好不容易对他委以重任一回,他绝不想搞砸。

  可是面对多尔衮大军的围攻,才一天,他连人影还没看见呢,就已经觉得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杨都督啊杨都督,你可得快点搞出些大动静来啊!要不然,老子可就真折在这个鸟不生蛋的西屏山上了!”

  或许是袁进的念叨起了作用,三更半夜现身在兔儿岛上头道湾海滩上的杨振,突如其来地打了一个喷嚏,紧了紧身上的黑色兜帽披风,朝着夜色雾气中林立的将士们说道:

  “胜负成败,在此一举。临行之际,我再明确一下。乘船靠岸以后,由李守忠率队打头阵,潘喜率掷弹兵居其后,张臣、杨珅各率所部与我同行。好了,登船出发!”

  杨振的语气,淡定而坚决。

  夜色雾气当中肃立的众将士,立刻以果敢的行动回应了杨振的命令,一个接着一个,一队接着一队,快速而有序地登上了早就准备好出发的船只。

  从兔儿岛到熊岳城,道路有很多条。

  其中最简单便捷的道路,就是水路。

  ——从兔儿岛出海南下,经响水河,也就是熊岳河的河口,乘着潮水倒灌的时机顺势而上,可以乘船直抵熊岳城南门即绥德门外的石桥子。

  这也是杨振他们上一次夺占熊岳城的时候,曾经乘船走过的路途。

  这一次再走,当然是老马识途,轻车熟路了。

  因为早在上半夜的时候,杨振已经派了仇必先带人走水路哨探了一遍。

  仇必先他们受了杨振的指点,知道石桥子码头和哨卡是熊岳城的南部门户,很可能会有人驻守。

  所以他们划着小船进入响水河的河口以后,唯恐打草惊蛇,遭遇满鞑子哨探,没敢逆流深入,而是在距离石桥子好几里外的沼泽地带,就下了船。

  然后忍着刺骨冰凉的水流,一路沿河而上,在水中悄没声息地泅渡到了石桥子附近。

  结果发现,那里并没有一兵一卒。

  探知了熊岳城外的真实敌情之后,仇必先带着随从,赶紧回到了兔儿岛上,向杨振报告了这个喜讯。

  ——杨振最担心的石桥子码头和哨卡附近,居然没有一兵一卒。

  对仇必先带回来的这个消息,杨振有点将信将疑,但是看着仇必先及其随从弟兄个个浑身湿漉漉冻得要死的样子,他不信也得信了。

  如果说眼下金海镇军中谁最不可能骗他,那么仇氏子弟肯定得排在前列了。

  因此,收到了仇必先的报告以后,杨振面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诸将,终于点了头。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带着这样的想法,杨振登船跟着队伍,经过响水河口,一路往熊岳城南门外不远处的石桥子码头行去。

  海岸上夜色昏暗,河面上浓雾弥漫,午夜时分,潮水也涨到了一天当中的最顶点。

  原来并不太适合走大船的响水河,也就是熊岳河,到了这个时候水势浩大,也走得了大船了。

  从兔儿岛出发一个时辰左右,走在最前头的小船已经悄然抵达了石桥子附近。

  虽然有了仇必先的报告,可是李守忠仍然非常小心谨慎,提前了好一段距离,就在响水河的北岸一片干枯的芦苇荡中停了船。

  海上的冰早消了,陆地上也早就解冻了,但是干枯了一冬的芦苇荡,仍然没有返青。

  李守忠让人停了船,单枪匹马上了岸,只几个兔起鹘落,便消失在了远处的夜色迷雾之中。

  等到杨振跟着仇震海的座船在夜雾里抵达石桥子附近的时候,神出鬼没的李守忠,已经领着潘喜等候在岸上了。

  “都督,都督,找到了,找到了,哈哈,卑职找到了当初埋设火药桶的地方!”

  杨振领着张臣等人,刚趟着水登上石桥子以西、响水河以北的河岸,潘喜就在眼前冒了出来,用刻意压低了的兴高采烈的声音,向杨振报告了一个好消息。

  “那导火索,也就是引火线,算了,也就是药捻子,还能用吗?”

  杨振听潘喜说他们找到了当初埋设火药的位置,心中自然也是激动,但在激动的同时,他也没有忘了询问最关键的问题。

  “那个城门外的已经见水朽烂,怕是不能用了。不过它能不能用,咱们都不怕。咱们现在有这样的引信管!”

  潘喜兴奋地小声说着话,并把手里的一根长长的管状物体,递到了杨振的面前。

  虽然夜色昏暗,但是在黑暗中久了,眼睛已经渐渐适应。

  杨振接过来,凑近了一看,却是一根从老旧火绳枪上的拆下来的两尺多长的枪管,只是一头已经磨得十分尖利了。

  “这不是一个老旧的铳管吗?”

  “的确是铳管。不过这根铳管,一旦插进了先前埋下的火药桶,或者万人敌里,再从这头倒进去引火药,那就成了最好的信管!”

  说到这里,潘喜裂开嘴呵呵一笑,接着说道:“呵呵,都督,咱们掷弹兵营搞出来的爆破筒,其实就是这么来的!”

  “好!很好!找准了位置以后,多准备几根这样的引信管,要保证万无一失!如今咱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杨振将手中的那根废旧铳管,递还到了潘喜的手中,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表扬了一番。

  潘喜听见杨振这么说,忙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低喝了几句话,领着身后的队伍,快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而李守忠也带着他的火枪哨,快速跟了过去。

  在潘喜他们抵近城墙根,取下当年标记好的城砖的时候,李守忠他们这些火枪手,就担负着外围警戒与保护的重任。

  杨振见潘喜和李守忠相继离去,知道关键的时候即将到来,立刻传令张臣、杨珅和仇震海做准备。

  留给张臣指挥的五百火枪手们,需要在城破的第一时间冲到城里去,扫荡并占领南城门。

  杨珅的冲天炮队暂时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临时被用作掷弹兵,加上潘喜留下来的二百人,一共也是五百人。

  这么五百个要么常备要么临时的掷弹兵,同样担负着在第一时间冲进熊岳城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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