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如此说,奴才真是愧不敢当。想当年我大清兵攻占旅顺口,一靠我大清皇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二靠故克勤郡王亲率大军指挥有方。奴才虽然出了一点力,但与主子爷们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嗯?”
孔有德的话头刚开始,立刻就被多尔衮给打断了。
多尔衮可不想听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口水话,因此原本带着温和笑容的脸,也在这一瞬间冷了下来。
孔有德见状,连忙站起来躬身说道:“这个,奴才认为智顺王爷说的很有道理。金州以南地势崎岖、道路狭窄,并不适宜大批骑兵奔袭作战。
“尤其是旅顺口,依山傍海,地势险要,更为易守难攻。主子爷们与其劳师远征,强攻硬取,莫不如调虎离山,将金州旅顺之敌,诱到复州一带,毕其功于一役!”
孔有德这么一说,多尔衮的脸色好转了一点,当下不住点头。
但是另一边,阿巴泰听了孔有德话,再一次按奈不住自己的脾气,对着恭顺王孔有德吹胡子瞪眼睛呵斥了起来。
“恭顺王,照你这么说,若是金州城、旅顺口之敌不出来与我对战,我大清兵数万人马,难道就在复州城下旷日持久一直等待下去吗?!”
阿巴泰说了这些话,犹自不解气,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当年岳托能以镶红旗万余人马攻旅顺,即能大获成功,而今日我大清兵有四万之众,有何不可强攻夺取呢?!难道奉命大将军睿亲王比不上岳托吗?!你这奴才倒是说说看,这是何道理?!”
阿巴泰不敢冲着多尔衮大喊大叫,但却把怒气撒到了恭顺王孔有德的头上。
“这个——”
面对阿巴泰怒气冲冲的指责,恭顺王孔有德登时有点慌了,当下甩了马蹄袖,立刻跪在了地上,吞吞吐吐地说不上话来。
类似孔有德、尚可喜这种人,虽说也是黄台吉封的王爷,可是在多尔衮、阿巴泰、阿济格等人的面前,他们毫无地位可言。
如果黄台吉在场的话,那还好一点,黄台吉对他们还是比较尊重一些的,也常常告诫其他宗室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们要尊重他们。
可是眼下,黄台吉却是那么一个模样,任谁看都不像是能长久的了。
这样一来,孔有德、尚可喜他们这些人的地位就尴尬了,也变得艰难了。
比如说,眼前这几位大佬,他们就谁也不敢得罪,夹在中间被挤压的感受要多难熬有多难熬。
“说,孔有德你接着说!如果你说的有道理,不光是盛京城里的大清皇上是你孔有德的靠山,我多尔衮也是你的靠山!”
多尔衮原本尚有拉拢阿巴泰的想法,但是现在看阿巴泰被黄台吉给的饶余郡王迷了眼,似乎已经不在意以前被黄台吉的各种排挤打压了。
既然如此,那就再看看吧。
当下,多尔衮也不管阿巴泰怎么看,直接给恭顺王孔有德撑腰壮胆,要他有话直说。
孔有德见状,也没法子了,只得硬着头皮把自己的理由说了出来。
“奴才之所以建议主子爷们从长计议,主要是因为今时今日此地之形势,已与六年以前大为不同了。
“六年前强攻旅顺以前,复州城、金州城皆在我大清兵的手中。彼时我有城池可以驻兵屯粮,而敌也无强大水师袭扰海岸,我大清兵粮道与退路皆无后顾之忧。
“而今时今日则不然,杨振所部兵马不仅占据了复州城,占据了金州城,而且拥有大批战船和水师,杨振小儿能够横渡辽海,来此立足,即因其拥有大批水师船队。
“我大清兵若绕开复州城、金州城一路南下,是置大军粮道、后路于不顾也。一旦前重而后轻,头重而脚轻,遇上杨振这样的对手,遇上杨振所部兵马的埋伏,则我大军危矣!”
之前发生在辽西的战事,比如对松山城的围攻,孔有德的重炮队伍是参与了的。
杨振所部兵马的火器之犀利,给孔有德这个半路出家的所谓满清火器帅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想一想金州以南的地形,想一想多铎、图尔格以及石廷柱他们在辽西山地沟谷之中的下场,孔有德就更加心有余悸了。
而且,当年孔有德等人领着岳托的大军攻陷旅顺口,靠的根本不是什么黄台吉的决胜千里,什么岳托的指挥有方,真实的原因是孔有德他们这些人深知旅顺口内的虚实。
他们知道黄龙虽然贵为东江总兵,却根本指挥不了当时的东江人马。
他们知道旅顺口内人马粮饷弹药皆不足,可用之兵不多,一共也就两三千人而已,其中还多是老弱。
就这样,孔有德、耿仲明领着岳托的大军水陆并进,到最后,还是靠着一伙因为弹尽粮绝而绝望叛变的内应才破了城池。
与此同时,围攻旅顺口的过程,孔有德、耿仲明以及岳托的人马伤亡惨重,他们破城之后,为了泄愤,还屠了城。
这些事情,孔有德不愿意当着尚可喜的面儿多说,因为尚可喜的许多亲眷族人,就是在那一场屠杀当中死掉的。
从当年旅顺口沦陷这个事情上来说,智顺王尚可喜与恭顺王孔有德他们之间可是有仇的。
“所以,以奴才之见,如今敌我所处之形势既然变了,我大清兵再夺旅顺口的战法,也要跟着变化。挥重兵,直取旅顺,听起来干脆利落,但却很有可能将大军置于险地。”
“嗯,那么,若依你恭顺王之见,我大清兵应当采取何种战法?”
原本多尔衮不愿贸然南下,也是存了别的想法,比如拥兵自重的念头,甚至是养寇自重的念头。
在他看来,黄台吉让自己领兵南下征讨金海镇,一来是忌惮自己,是想把自己远远地打发出去。
二来么,也是想寻自己的错处,借机处置自己,比如剥夺自己的爵位,甚至夺了自己的所属牛录等等。
这样的事情,黄台吉是完全干得出来的,光看当年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的下场就知道了。
既然黄台吉叫自己前来征剿金海镇的目的不纯,那自己又何必为黄台吉火中取栗呢?
万一真应了汉人那句老话,也就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呢?
万一自己这边跟杨振的金海镇打生打死,打个两败俱伤,然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灭了金海镇,回头却被黄台吉随便找个理由给收拾了呢?
与其如此,倒不如干脆将计就计,干脆拥兵在外,静观盛京城内的形势变化呢!
多尔衮赞成济尔哈朗的建议,打算先围城打援,不得已再逐城攻坚的战略,主要是基于这个考虑。
因此,对于径直率军南下直奔金州城或者旅顺口,事实上他并没有真的认为这么做太过于危险。
但是现在,听了尚可喜与孔有德的意见后,多尔衮突然发现,绕开复州城,径直督军南下,还真是不太可取。
因为恭顺王孔有德所说的一些话,让他突然就想到了打小相依为命的弟弟多铎,并进而想到了带着大批火炮辎重遇伏的石廷柱,于是便不由自主地接着询问孔有德应当怎么办。
孔有德看见多尔衮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想了想方才多尔衮所说的能给自己当靠山的话,当下一咬牙,说道:
“王爷,杨振小儿的眼界,终究还是短浅了一点,如果他放弃了复州城,那我们自是无法可想,只能挥师南下金州去,粮道拉长,有利于敌。可是现如今他并没有放弃复州城,下一步复州被围,他必会派军来援。
“主子爷们可以前出围了复州城,一边在复州外围设伏以待其援军,一边在盖州或者复州海岸择地打造战船。如此,不出半年,辽南之形势必将为之一变,金海镇之势力也才能斩草除根!”
说到这里,孔有德总算把话说完,而在座的其他诸王,不管是持赞成的态度,还是持反对的态度,至此皆鸦雀无声了。
“嗯,很好,很好,恭顺王所说种种不可不虑。既如此,本王主意已定。饶余郡王阿巴泰听令,明日天亮,你即率本旗人马六千人先行南下,拔除复州城以北金海镇所有人马据点,为全军进兵复州扫清道路!”
多尔衮听完了孔有德的一番话,终于下定了决心,当即发布了南下的第一条命令。
而饶余郡王阿巴泰听了多尔衮的命令,心中怒甚,但是眼下的满鞑子军法十分严酷,主帅命令已下,任何人抗命不从,都是大罪。
当下只见他冷哼了一声,站起来冲多尔衮躬身抱拳,算是领了命令,然后扭头就气呼呼地离开了议事的现场。
而主意已定的多尔衮对此也不以为意,接下来又接连发布了一道道命令。
先命英亲王阿济格统率本旗人马与智顺王尚可喜部兵马为后路,驻扎熊岳城一带,负责后方海岸防务、保护粮草转运,同时尽快择地建厂打造战船。
然后,多尔衮以郑亲王济尔哈朗本旗人马、恭顺王孔有德部车炮兵马,与自己的正白旗人马合为中路,由自己亲自率领,决定在熊岳城休整三日后南下复州围城。
崇祯十三年二月十七日一早,刚刚抵达熊岳城附近的满鞑子大军便迅速调整了部署,开始行动了起来。
饶余郡王阿巴泰虽然对多尔衮过于小心翼翼的决定颇为不满,但是多尔衮是这次征剿金海镇的统帅即所谓奉命大将军,他不能不服从多尔衮的命令。
所以,一早起来,他就传令拔营,带着由他自己直领的八个牛录以及黄台吉交给他指挥的另外十二个正蓝旗牛录,加上一些厮卒,一共六千余人,简单收拾了行装,怒气冲冲人喊马叫着直奔复州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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