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身边火枪兵里的队官、把总们,与张国淦的反应差不多,闻言也是议论纷纷,不住扼腕慨叹。
就在这个时候,耳朵极尖的张臣,突然对杨振说道:“有人来了!”
张臣这么一说,杨振身边所有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时,就听见远处夜暗之中有人叫道:“都督,都督,可是都督在此?”
杨振一听大喜,当即辨认出来这是李禄的声音,于是马上回答道:“没错,是我!”
四下里安安静静,杨振兴奋的声音传出老远。
随即夜暗之中便传来一阵欢呼,很快,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片刻之后,杨振他们所在的沟壕上面便扑通扑通地跳下来几个黑影,张臣上前扶住,为首一人揭开兜帽,赫然正是李禄。
“都督,果然是李参将凯旋而归!”
这个时候,李禄上前,单膝跪地,冲杨振抱拳说道:“都督,卑职等人幸不辱命!随行兄弟,未失一人!”
语调铿锵,满是兴奋。
然而满是兴奋的李禄,却并没有等来他以为一定会有的欢呼雀跃。
等他话音一落,张国淦在边上叹着气说道:“唉呀我说,你们炸错了,娘娘宫住的不是黄台吉,而是代善那个老东西!你们炸错人了!”
张国淦的话,引起了李禄以及李禄随行众人的一阵惊呼,包括李禄本人也是吃了一惊,站起来正要问问张国淦因何得知,却听见杨振突然冲张国淦呵斥道:
“碎嘴子,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杨振呵斥了张国淦一句,然后转向李禄,对他说道:“什么炸错不炸错的,我们炸的是娘娘宫,谁在那里就炸谁,没有什么对错之分!
“能炸死满鞑子和硕肃亲王代善,已经不虚此行!你们此行,很圆满,很成功,现在跟我一起回城!”
杨振这么一说,李禄当家明白,今夜住在娘娘宫的原来是礼亲王代善,当下心中颇感失落,可是听见了杨振说的话,他回答道:
“原来如此。我还想这次行动怎会如此顺利,未料想住在那里的,竟然真是满鞑子的礼亲王!”
说完这话,李禄仿佛有些懊恼,陷入了沉默。
这时,杨振接过话,说道:“不错了,你们未损失一人,而炸了娘娘宫,满鞑子这个礼亲王想来就算不死,也得重伤。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不必懊恼。
“何况我们趁此机会,调虎离山,劫营成功,无论如何你们今夜去炸娘娘宫,都是大功一件!”
杨振说到这里,就听见远处的旷野之上,又传来的马蹄之声,显然方才他们袭营撤离之时,燃起的大火,惊动了前去救援娘娘宫的杜雷。
“走,快撤,一切等回城再说!”
杨振下完命令,拉着李禄转身便走,炸了娘娘宫归来的掷弹兵们虽然人人心情复杂,从先前的满心欢喜,变成了满心遗憾,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先回城再说了。
回去的路,跟来时一样,但是心情不同,也不担心被敌人巡哨的人马发现,所以非常迅速。
当天夜里丑时刚过,一行人顺利通过东门回到了松山城中,而此时,从松山南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的爆炸声仍旧响个不停。
来自娘娘宫方向的剧烈爆炸,自然惊动了松山城西、城南的满鞑子大营,只是他们不明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多尔衮与黄台吉两个,只是分别派出了一支人马打着火把出营,往娘娘宫方向奔去,前往打探消息。
多尔衮派出的人马,在半道上被吕品奇的伏击队伍拦截,被炸了个人仰马翻以后,摸不清楚情况,又退回了营中。
等到松山城东的满鞑子营地内战事一起,多尔衮再次派出人马前去支援,又被吕品奇的队伍拦住,战成了一团,黑夜之中,双方犬牙交错,打得难解难分。
杨振回到城中,听见南门外飞将军的爆炸仍旧此起彼伏,马上派了麻克清前去传令,告诉他们牵制任务已经完成,叫他们速速撤回南门内守城。
而他自己则强打精神,召集了城中将领,商议天亮后松山各路人马如何守城,以及松山城一旦再次被破,松山各路官军何去何从。
从吴守进处确知今夜住在娘娘宫的是代善,而不是黄台吉,杨振当然是失望,可是光失望不行,还得赶紧商议对策。
一路上,他曾详细问了李禄他们一行的情况,得知整个娘娘宫都被当初埋设的万人敌大爆炸夷为平地,不管是谁住在那里,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可是,就算炸死了代善,黄台吉就会因此退兵吗?
恐怕不会,而且不仅不会,甚至有可能彻底引来满鞑子的疯狂报复,接下来满鞑子攻城恐怕会更加猛烈。
杨振连夜召集了城中各路将领,包括监军内臣杨朝进,先向众人说明了情况,然后征求众人的意见,接下来松山城应该何去何从。
杨振没有表达自己的主张,事实上,他自己到现在也已经拿不定主意了。
如果满鞑子继续集结重炮,轰击松山城,持续下去,那么松山城就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被攻破,被摧毁。
松山官军面临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死战到底,一个是尽快突围入海。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
投降是不可能的了,他们已经拒绝了投降,而且这次要真的炸死了代善,就更不能投降了。这一点,杨振清楚,夏成德、吕品奇等人更是一清二楚。
那么是与城池共存亡,还是撤离松山突围入海呢?
杨振自己也拿不定主意,至于其他人,更加拿不定主意。
杨振一提起松山城破,大家何去何从的话题,既有坚持死战到底的,也有主张尽快突围到海岸上,登船入海,暂避锋芒的,两边争执不下,争吵不休。
杨振说过要与松山城共存亡的话,他手下的各路将领,几乎都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当松山城真的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能有几人做到,可就不好说了。
包括杨振也是如此。
如果松山城被满鞑子的重炮摧毁,大概率会被满鞑子大军攻占的话,那么杨振也不会在这里坐以待毙。
到时候,唯有东奔入海,才是唯一的一条活路。
好在这个夜里,杨振已经突袭了城东的满鞑子营地,消灭了他们的一部分有生力量,而且失去了礼亲王代善的坐镇指挥,到时候杨振从东门突围,也能少一些障碍。
所以,到了最后,见众人争执不下,杨振只得下令做好两手准备。
一边再次派了郭小武出城,走壕沟密道,冒险往海岸上去,去找袁进、仇震海等人传递命令,叫他们备好一应战船,停靠在距离松山最近的海岸上候命。
一边传令众将,再在松山城里坚守一天,一旦松山城破,城内各部即走东门突围,直奔最近的海岸登船。
杨振这个折中的决定,最后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于是黎明前夜,松山城里再次总动员了起来,除了东门以外,其他城门一律被土石原木堵死。
凡是能从弹药厂、制铁所找到的弹药,被全部收集了起来,然后分给了各部,准备做最后一战。
就在松山城里的各路官军为应对最坏的局面而做着最后的准备之时,松山城西郊满鞑子连营深处,满鞑子伪帝黄台吉终于等来了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正黄旗巴牙喇纛章京瓜尔佳图赖。
“皇上,皇上,娘娘宫出事了,礼亲王出事了!”
满鞑子正黄旗巴牙喇纛章京图赖,一进到黄台吉的大帐之中,就语带哭腔,神情惶恐地跪在了地上,对着黄台吉叩首说道:
“皇上,夜里松山明军兵分三路,出城劫营,松山南门外睿亲王紧守营寨,夜袭明军未能得逞。但是,松山东门外正红旗营地却——被打破了。”
图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黄台吉,见黄台吉紧皱眉头,闭着双眼,脸色不善,连忙补充说道:
“当时娘娘宫被炸,和硕额附杜雷心急救援,亲率主力离营,却被城中明军瞅准时机破了营寨,劫了火药,烧了帐篷、粮草。据说,留守营中的正红旗汉军梅勒章京吴守进降敌——”
“住嘴!”
图赖还待再说下去,却被突然睁开了双眼,满面怒容的黄台吉所打断。
图赖闻声叩首于地,只听见黄台吉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朕只问你,娘娘宫情况如何,礼亲王情况如何?!”
图赖最怕的就是黄台吉问他这个问题。
作为黄台吉最为赏识器重的满清少壮派人物之一,图赖深知黄台吉的阳亢之症,最忌讳大喜大悲,最不能让情绪急剧变化,所以他以上来并不敢直言黄台吉最关心的问题。
但是现在黄台吉偏偏就要追问这个问题,这让图赖非常万分犹豫,不知该做何回答。
撒谎,他可不敢,如实说,有何后果,他更不敢确定。
“你哑巴了?!快说!”
黄台吉这么一声暴喝,就见图赖突然再叩首,嚎啕大哭起来。
“你这个该死的狗奴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不快说!”
黄台吉见状,心里莫名地有种不祥的预感,立时暴怒,从榻上站起,上前给了图赖一脚,将图赖踢翻在地,再次喝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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