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五章 煎熬

  第二天清晨,太阳出来,雾气消散,豪格一声令下,满鞑子大军列着队出了大营,往东涌向松山城西郊的旷野上集结。

  豫王爷多铎兵败被俘之后,和硕肃亲王豪格自然成了松锦一带所有满鞑子军队毫无争议的统帅。

  豪格下了决心要强攻松山城,其他人谁也不敢劝谏,谁也不敢阻拦。

  而此时,云集在松山城外的各种满蒙牛录和汉军牛录也不算少,林林总总,达到了四十六个之多,合计下来,人马总数仍旧超过了一万三千八百人。

  刨除布置在北门、东门和南门外驻扎的三个甲喇十五个牛录,此刻集结在松山城西的满鞑子各种牛录,达到了三十一个,共计九千三百余人。

  豪格将这九千三百多人,集结在松山城西,并把他们分成了三个梯队。

  第一梯队,是马光远、马光晖兄弟指挥的镶黄旗汉军。

  第二梯队,是英俄尔岱、石天柱指挥的镶白旗汉军。

  第三梯队,则是豪格手下的镶黄旗满洲固山额真叶克书指挥的镶黄旗满蒙牛录。

  除此之外,豪格又在鳌拜的协助之下,率亲自领数百镶黄旗的巴牙喇兵,跟在所有的梯队背后,充当此战的督战队。

  豪格的想法是,让马光远、马光晖兄弟率领的镶黄旗汉军乌真超哈牛录,靠前设置重炮阵地,集中所有重炮,炮击松山城西墙。

  等到重炮轰击见效之后,再让英俄尔岱、石天柱率领的镶白旗汉军猛冲一阵,消耗城头守军的各种力量。

  最后,到了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再由他手下的满洲固山额真叶克书,率领镶黄旗下的满蒙牛录冲上去一锤定音,从而锁定最终的胜局。

  松山城有四门,豪格他们选择西门作为主攻的地点,当然是有原因的。

  首先一个,就在年初的时候,满鞑子重兵围攻松山城,先是主攻南门,打了个把月,打不下来,就改为主攻西门,当时对西门西墙的炮击和破坏十分严重。

  如果不是满鞑子大军的粮草出了问题,如果他们持续猛攻下去,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把松山城的西墙击毁。

  对于当时的这个情况,豪格、叶克书、马光远这样的上层人物,当然都是清楚的。

  尽管眼下松山城已经修葺一新,而且在西门外增筑了一座模样怪异的瓮城,但是他们仍旧认准了之前损毁严重的西门,希望借助重型红衣大炮的威力,将之前损毁严重的西门一举击垮,或者在西墙上打开一个缺口。

  另外一个,则是由于豪格现在手里的重炮数量不足,只能集中在一起,在他们以为地势相对开阔,城墙又相对薄弱的西门和西墙上使劲儿了。

  这一次,多铎与豪格叔侄俩率军出征辽西之初,他们携带的重炮其实是够用了的。

  六月里,乌真超哈一分为八的时候,属于黄台吉父子的两黄旗和属于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是分得各类火炮火器最多的四个旗。

  光是重型红夷大炮,他们就各自分得了四十门,占了整个满清所有重炮数量的大头。

  这一次,跟随多铎出征的两白旗汉军固山额真石廷柱,携带了两白旗汉军所分得的四十门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里面的三十门。

  之所以没有全数带来,实在是因为僧多粥少,有点捉襟见肘。

  毕竟,发生了杨振率军突袭辽南的事情之后,满鞑子占领下的广大辽南沿海地区,便不能不认真布防了。

  比如辽河口一带。

  为了防止杨振再次率军从此进入辽南腹地,两白旗汉军便奉命在辽河口修筑了炮台,将本就不多的重炮分出了一批,布置在辽河口的炮台上了。

  两白旗汉军一共拥有四十门重型红衣大炮,这一次石廷柱带出来了三十门出兵辽西,不可谓不多了。

  而跟随豪格出征的两黄旗汉军固山额真马光远,则携带了两黄旗汉军掌管的四十门重炮里面的半数,也就是二十门天佑助威大将军。

  这也很不错了。

  毕竟两黄旗的汉军重炮牛录主要是跟随满鞑子伪帝黄台吉行动,而他们的防地,主要就是盛京城。

  黄台吉能让马光远带出来二十门重型红衣大炮,已经足见对这次出兵辽西的重视了。

  这样算下来,多铎与豪格他们出兵之初,带来辽西的重型红衣大炮就有五十门之多。

  如果他们不是那么贪心,不是总想着围点打援钓大鱼,那么仅凭这些重炮,就足够他们破灭一城的了。

  但是他们并没有那么做。

  现如今,他们带到辽西的五十门重炮,已经在卧牛沟里丢掉了三十门,就剩下镶黄旗汉军掌管的这么二十门了。

  却说到了卯辰之交,各个梯队即在松山城外部署完毕,马光远、马光晖兄弟随即下令镶黄旗汉军所有乌真超哈牛录点火开炮,开始炮击松山城。

  镶黄旗汉军带来松锦前线的二十门重型红衣大炮,一字排开,冲着松山城的西墙一齐开火,一时间硝烟弥漫,炮声隆隆,声势极为骇人。

  十几斤重的实心铁弹,刹那间飞驰而至,打在松山城的西墙上,发出咚咚咚咚的撞击之声,被击中的砖石瓦块瞬时化为齑粉,四下飞溅。

  有几门红衣大炮没有调整好射角,它们射出的弹丸直接越过城头落入城中。

  有的击中房顶,直接洞穿房顶,有的打中墙面,则直接洞穿墙面。

  中者无不粉碎,威力十分惊人。

  守卫在松山城西门上的夏成德所部将士,一边高声惊叫着“敌袭”“敌袭”,一边快速躲藏在城垛子后面。

  同样身处城头的夏成德,早在年初的时候,就见识过类似的场面,经历过类似的重炮轰击,所以并不怎么慌张。

  现在的松山城西墙是他亲自带着人花费了小半年的时间重修起来的,能不能经得起这样的炮击,或者说在这样的重炮轰击之下能够坚持多久,他的心里还是有数的。

  所以当满鞑子的重炮轰击一开始,夏成德除了暗叫自己倒霉,感叹自己守卫的西城又成了满鞑子攻击的重点之外,其他的倒也应对得当。

  他一边叫人向总兵府报告满鞑子的主攻方向,向杨振请示何时可以开炮还击,一边猫着腰隐身在城墙后面,喝令城上士卒就地俯身,分散隐蔽,耐心等待满鞑子炮击停止以后必然到来的步兵攻城。

  松山西门瓮城的棱堡式炮台上面,部署有一门重型红夷大炮,但是对于这门重型红夷大炮的使用,杨振却有明确的命令。

  关于这个问题,杨振的心虚也很复杂,作为松山总兵,他当然不希望满鞑子的重炮轰击,对松山城的破坏过大。

  可是如果满鞑子的重炮轰击无效,或者说根本损伤不了松山城的城墙,那么满鞑子派出后续的攻城人马接近城墙吗?

  如果他们不接近城墙,那么把满鞑子放近了打的目的岂不是要落空了吗?

  一旦如此,杨振希望凭借坚城,对满鞑子军队予以大量杀伤的计划,就将无法实施了。

  而一旦满鞑子挟仇带恨对松山城发起的攻坚战,变成了长年累月的围困战,那就麻烦了。

  而且时间越长,对身在城中的杨振所部官军就越是不利。

  那样的话,辽西的这个局面,岂不是又变成了满鞑子围点打援的形势了吗?

  只不过到那时候,松山城里的自己就变成了被围的点,变成了满鞑子钓鱼的饵。

  杨振打生打死辛辛苦苦这么久,可不是为了让辽西的局面,在一夜之间,又回到年初松山被围的那个形势之下。

  所以,对于这一次的松山城保卫战,杨振对夏成德和吕品奇皆有叮嘱交代,不管满鞑子主攻方向是西城,还是南城,都要先尽可能地忍耐,宁肯城防工事承受一些损失,也要把满鞑子放近了再打。

  只要不是面临真正的危险,西门瓮城和南门瓮城上的红夷大炮,皆轻易不要动用。

  这其中的节奏把控,杨振也说不好,只能在战事的进展之中临机决断了。

  而这一点,也正是他没有把城外那些缴获的红衣大炮运回城中部署的另外一个原因。

  满鞑子重炮对松山城西门及其附近城墙的猛烈轰击,从早上开始之后,便再也没有停歇过。

  好不容易修葺一新的松山城西外墙,在满鞑子重炮轰击之下,很快就再一次变成了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样子。

  包括突出在西门外面的棱堡瓮城,也被满鞑子重炮打出的硕大弹丸打得坑坑洼洼,许多地方都露出了原本被外层夯土包裹着的条石墙体。

  城墙外侧凹凸形的短墙,垛子,更是别破坏殆尽,以至于夏成德不得不将城上守卫的士卒,大批量地撤下城墙。

  与此同时,松山西门外离城稍远的几条与城墙平行的壕沟,也被满鞑子派出的大批步卒陆续填平了好几段。

  在此期间,夏成德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到总兵府请示,是否可以动用瓮城炮台上的那门红夷大炮,以便迫使满鞑子的重炮阵地后撤,但都被杨振否决。

  时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松山城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不安,这种一味被动挨打,能还手而不还手的情况,让所有人都牢骚满腹。

  而身在总兵府里的杨振,表面上虽淡定自若,但是他的内心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卧不安,备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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