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上冷场了片刻以后,坐在人堆里一直没说过话的仇震海,突然站起来说道:“都督这个说法,正是开源节流之举,正是细水长流之策!
“而且,贸易可选之地,还不止关里,不止江南,比如与我们隔海相望之处,近的有朝鲜,远的有倭奴!这两处地方,比之江南,反倒离我们更近便!
“朝鲜之地盛产稻米,倭奴之地金贵银贱,想当年,卑职等在东江之时,即多闻皮岛有与朝鲜、对马联系,以出击俘获之物贸易补贴军需。
“眼下,都督如能用出击俘获而来的那些华而不实之物,渡海前往贸易,换取朝鲜之稻米、倭奴之银钱,从此以后,松山城当无缺粮断饷之忧了!”
仇震海突然站起来说出的这番话,立刻像是在小池塘里扔了一块石头一样,引起了一片哗然。
有的人是因为听了仇震海的话顿时眼界大开,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叹之声。
而有的人,则是因为他这么直言不讳地提起了岛帅毛文龙当年被杀时公布的罪名之一而惊讶失声。
当然了,毛文龙当年被杀的罪名之一,并不是他与朝鲜国搞了什么贸易,而是他与当时的建虏搞了贸易。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从那以后,对外贸易这个事情,在大明朝的边镇军中有点像是一个禁忌的话题一样了,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个事情能获大利,但是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干。
但是,现在的杨振可不在乎这个什么忌讳,眼下毕竟已经到了崇祯十二年了,哪管得了这个条条那个框框的,而且自己现在的位置又靠着海岸,有了船队以后,走海路来去自如,想去哪里都成。
杨振自己心里当然也清楚,军队不应该经商,军队在平时应该一心一意练兵备战,在战时应该一心一意打仗致胜。
军队搞贸易,做买卖,不仅容易分散练兵备战的经历,而且容易结成利益团体,崇祯皇帝不允许当时的东江镇私自对外贸易,这个做法当然是对的。
不过,如今的杨振却没有办法完全站在崇祯皇帝的角度考虑自己的问题,因为朝廷财政极端困难,粮饷将竭,已经养不起那么多军队了,单靠吃皇粮,杨振及其麾下松山官军活不下去。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要壮大自己,壮大抗清的力量,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养活自己的人马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杨振可没有那么迂腐,死板,只要能搞到银子,只要有来钱的渠道,只要能达到壮大自己的目的,什么方法都可以尝试,什么手段都可以采取。
“很好,就是这个意思,俗话说,无商不活,咱们松山城要是开辟出了这样的贸易路子,那就真的活了,而且一定能活得很好!”
杨振先是肯定了仇震海提出的那个更加出人意料的想法,尔后又请仇震海落座,最后斟酌着继续说道:
“且看看吧,看看今后有没有合适的机会,若有合适的机会,未尝不可派人去朝鲜一趟,甚至是去对马、长崎一趟!”
仇震海见杨振赞成了自己的想法,心里已是高兴,又见杨振慎重,也知道这事急不得,真要冒蒙去,未见得就一定会有好结果,当下他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众将听了杨振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觉得如今杨振的想法,越发高深莫测,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朝鲜他们当然听说过,可是对马、长崎又是什么地地方呢,这些所在,他们听都没听过,可是杨振却张口就来,而且好像还很了解的样子。
这让在座的许多人心底惊骇不已,只觉得眼前的都督杨振,比他们自己的眼界都要开阔,好像站得比他们高,看得比他们远。
“好了,这第一件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我再简单说说对朝廷拨给的火炮如何安排!”
对于那些火炮的安排,尤其是两门重型红夷大炮的安排,没什么好商量的,杨振直接就拍板决定了。
“朝廷拨给的火炮不少,但是威力最大、最重要的,却是那两门红夷大炮,我看这两门红夷大炮,比之松山城眼下仅有的那一门,体量还要巨大,威力当能更强!”
杨振说到这里,众将已从先前的什么朝鲜、对马、倭奴国那些令他们有点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了,全都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这两门红夷大炮,体量更大,射程就会更远,弹丸也会更重,威力也就更大,对于现在以守城为主的松山官军来说,实在是妥妥的胜战利器。
尤其是现在的松山城,东门、西门、南门驻军都在按照杨振的设想,修筑那种突出城外的棱堡,那么等到棱堡修筑差不多的时候,就应该往上布置火炮了,到时候往上布置什么样的火炮才最好呢?
这个时代最好的城防炮,当然是体量大、射程远、威力强的重型红夷大炮了。
有了它,满鞑子的重炮阵地就只能设在松山守军棱堡炮台的有效射程之外。
那么对于守城的军队一方来说,这个作用可就十分巨大了,到时候,满鞑子再想用他们的重炮直接轰击松山城内驻军,就很难了。
即便仍能够凭借着实心弹落地跳荡的势能直接撞击城墙,满鞑子的红夷大炮效果也肯定要大打折扣了,那样的话,城可就好守多了。
所以,杨振的这个议题一抛出,立刻引起来所有人的关注。
“如果朝廷拨给的红夷大炮足够多,我倒是希望在每一个棱堡,每一个炮台上,都能部署上它,可惜的是,这样的重炮是稀罕物,朝廷也是下了大决心,才千里迢迢,运到松山两门。这就意味着,咱们只能把它们部署到松山城最关键的地方,也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去!”
杨振这么一说,原先那些信心满满的人立刻警惕了起来,而原先那些自知希望不大,甚至已经不抱希望的人,则立刻把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里。
尤其是吕品奇,已经忍不住开始眉飞色舞了。
就连在西门城头上已经有了一门红夷大炮的夏成德,也开始屏住呼吸,盼望着杨振能够再在西门外棱堡瓮城上部署一门红夷大炮了。
几个月前的那场松山保卫战里,南门和西门先后成为了松山城最危险的地方。
先是南门被打的摇摇欲坠,如果不是因为南门外的地形复杂,除了直通南门的一条狭长道路之外,两边多是泡子沼泽,满鞑子的红夷大炮不能完全部署到位的话,南门就失守了。
后来满鞑子久攻南门不下之后,继而转攻西门,在松山城西门一带部署了多达四十余门大炮,差一点将西门和西墙彻底摧毁。
如果不是当时西城头也有松山城的重炮,使得满鞑子的重炮阵地不敢太靠近城墙,那么松山城的西墙再坚固,城中人修补城墙破损再迅速,也根本扛不住满鞑重炮的轰击。
至于松山城的东门和北门,由于地势有利于守城一方的原因,当时满鞑子并没有部署重兵重炮猛攻,只是构筑了深壕高垒,将它们远远地围住了而已。
所以,杨振一提到松山守城作战最关键最危险的地方,人人都想到了南门和西门,对此吕品奇和夏成德自然也想到了。
难道说杨振杨都督真的会这么大公无私,把朝廷拨给的这两门如此重要的守城重器,部署到自己驻守的城头上去?
吕品奇、夏成德两个人的脑海之中正不可遏制翻腾着浪花,就看见距离他们俩很近的杨振,突然将目光转向他俩,然后说道:
“从上次松山保卫战的情况来看,南门和西门将是今后松山城防的重中之重,所以我的意思是,把朝廷拨给的这两门重型红夷大炮部署到那里去,其中一门部署到南门增筑的棱堡瓮城炮台上,另一门部署到西门增筑的棱堡炮台山上去!”
杨振话音一落,已经欣喜若狂的吕品奇、夏成德立刻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两人三步两步来到大堂正中,一齐撩袍跪地,拜了下去。
“都督之胸襟气度,真是我夏成德前所未见,能在都督麾下效命,是我夏成德最大的幸事!城西营炮台多一门红夷大炮,则守城之胜算何止倍增?卑职——谢过都督!”
“南门瓮城炮台修成之后,有此重炮镇守,卑职之防区必能稳如泰山!卑职吕品奇可在此向都督立下军令状,卑职人在城必在,南门若失陷,卑职必死之!”
在辽东军中浮沉多年的夏成德、吕品奇听了杨振的安排,再联想到杨振之前对他们的各种优容忍让,十分难得地动了感情,先是拜了杨振,然后一个接一个慷慨激昂地说了一番话。
此时大堂之上,当然有人对此感到有些失落,比如李禄、杨珅两个,但是当他们听了杨振之前说的那些话,又看了夏成德、吕品奇二人此刻的这番表现,他们的心态很快就又自行调节了过来。
杨珅回到松山城以后,接管了由张臣代管的征东先遣营炮队,可是这个所谓的先遣营炮队,并没有什么像样的火炮。
先前从宁远城带出来的那些火炮,全都是中小型的野战用炮,携运倒是方便,可也要用来守城,它们的作用就不大了。
虽说北门有瓮城,瓮城外面还有一条河,地形地势方面比较有利,满鞑子若攻松山,主攻方向放在这里的可能较小,但是没有重炮镇守,还是令他这个炮队主官感到忧虑。
北门瓮城之上,也有金国凤之前部署的几门大将军炮,大将军炮居高临下的射程,也能覆盖到河岸边,可是终究没有重型红夷大炮的威力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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