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杨振不信任仇震海,非得派个人跟着去,那么一来二去的,很有可能就会耽误上一刻钟的时间。
若是如此,此时此刻遇上这支人马,那就真的万事皆休了。
自己这点人马,即使有燧发火枪,那也无济于事,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技巧都不过是花拳绣腿而已。
杨振和张臣乘坐着一艘小船,一边听着桨声哗哗隐入河面的雾气弥漫之中,一边回望着来时岸上的火光长龙,心中充满了庆幸。
此时三岔河东面距离河岸不远的道路上,鞑子领军南下的主帅,正是碰巧行经牛庄的满鞑子十王爷多铎。
就在数日之前,鞑子和硕豫亲王多铎,刚领了鞑子伪帝黄台吉的旨意,离了盛京城,途径辽阳、海州,准备一路去往三岔河口一带,也即大辽河口一带,预备整饬河营河防,在此选址筹建炮台。
杨振当初走海路北上救援松山,驻兵小凌河口,虽然取得了不俗的战绩,但却也给鞑子伪帝黄台吉敲响了警钟。
黄台吉撤兵回到了盛京城以后,没过多久,就听说杨振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宁远副将,出任了松山团练总兵官。
一个边鄙小城团练总兵的任免,黄台吉本不关心,但是想到这个杨振神出鬼没飘忽不定的打法,黄台吉就又有点担心。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黄台吉根本不怕明军将领们跟他当面鼓对面锣地打硬仗,可是他却有点担心,要是这个杨振再来个故技重施,乘船走辽河口,突然深入辽沈腹地搞偷袭,那可怎么办?
若如此,那可真是永无宁日了。
对于一直坚守城池的明朝辽东军将领们,比如祖大寿之类,黄台吉一点都不担心,他知道这些人不会主动来攻,所以,战不战,怎么战,主动权完全掌握在黄台吉自己的手里。
可是,在松山城外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杨振,却让他有点捉摸不定,万一这个杨振仍然不按套路出牌呢?!
所以,当黄台吉听说,杨振出任了松山城的团练总兵官,并奉命整编什么征东先遣营这个消息之后,他思来想去,心里都不踏实。
于是,干脆就派了防守辽南而且做事也麻利的豫亲王多铎,前去整饬三岔河要地的河防,准备在三岔河口,也即辽河、浑河、太子河汇流入海的大辽河河口,选址督造炮台。
他相信,只要在这一带的河口以及河岸上择其险要之地修筑炮台,然后装备上一批盛京城里铸造的红衣大炮,那就再也不用担心明军走海路偷袭了。
就这样,多铎领命来了辽南,昨日傍晚刚到牛庄驿,未料想今天上午,他就接到了海州镶白旗昂邦章京伊尔登的紧急军报,说是由镶白旗驻防的盖州城,竟被一股伪装成了镶白旗人马的海盗团伙瞒天过海夺了下来。
多铎此人脾气也急,火气也大,骤然听说了这个消息,简直是暴跳如雷,立刻就要扔下手中的差事,带人赶往盖州救急。
但是此时他的手底下,只有百余位满洲镶白旗随行护卫旗主的巴牙喇兵马,只得硬生生忍住了冲动,先调派了驻防牛庄一带的天助兵金玉奎部,立刻前往盖州支援。
与此同时,这天上午,豫亲王多铎又以鞑子镶白旗旗主的身份颁令,征发海州各地驻防的八旗牛录以及散居庄屯的披甲人,自备马匹军械,赶赴牛庄集结。
到了这天傍晚,多铎传令征召调集的海州满鞑子牛录,镶白旗六个、正白旗四个,一共三千人,全数到齐。
在多铎的指挥下,三千满鞑子两白旗兵马以及吴进功所部的一千天助兵,不顾天色已晚,人人打着火把,连夜从牛庄出发,抄近道疾驰盖州。
这些情况,杨振当然并不清楚,若是他当时真敢冒险突袭牛庄驿,那真是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却说多铎急如星火一般地领着四千人马,从田庄台对岸下游两三里处的一个废弃码头附近,疾驰而过的时候,他丝毫也没有留意到,就在此时,黑黢黢、雾蒙蒙、一点火光也没有的河面之上,竟然有几十艘载着敌人的船只,正悄没声息地靠上了对岸。
杨振和张臣所乘的小船,靠上对岸的时候,他们前面的几十条船都已经成功停靠,人马上岸了。
人马少而精的好处就在这里,不管是进攻,撤退,还是隐蔽,做什么都可以很干脆,很麻溜利索。
杨振弃船登岸之后,仇震海领着两个人,赶紧上前接住,并向杨振、张臣简单介绍了姓名职务。
这两个人一个叫仇广义,一个叫郭增福,都是仇氏兄弟的心腹部将,其中姓仇的,与仇震海是同宗同族,姓郭的则是仇震海的小舅子。
当年仇氏兄弟所部被尚可喜逮捕之后裹挟着投降后金,他们也都在被逮捕之列,所以到了这边之后,仇氏兄弟的心思他们也是心知肚明。
这回仇震海泅渡过河以后,上岸找到了他们,并且把自己决意反正归明的情况,已经对他们如实说明了,所以,此时他们见了杨振、张臣等人,倒也并不觉得如何意外或者隔阂。
杨振见过这两人之后,一行人就近拴好了船只,摸着黑往田庄台进发。
其实到了此处,也已经无所谓了,杨振一行人都是鞑子镶白旗的衣帽盔甲,骑着本就是从鞑子手里搞来的战马,谁也认不出来他们会是刚刚打了盖州的明军明将。
而仇广义、郭增福两个带来的水手营,也都还是天助兵的人马,而且还是本地驻守的二鞑子身份。
就算这个时候,他们在通往田庄台的道路上横着走,遇上了谁,谁也不敢多说多问什么。
好在靠近田庄台的时候,路上遇到的巡防哨卡,都是仇震海的部下,有了仇震海、仇广义等人头前带路,一行人顺顺利利地进了田庄台。
这个年代的田庄台,可不是几百年后繁华的模样,残破的土堡墙,低矮的泥瓦房,道路坑坑洼洼,而且十分狭窄,街上关门闭户,黑灯瞎火,除了狗叫犬吠之外,四下里更是一片沉寂。
无论如何看,此时的田庄台,都不过是大辽河西岸旷野平原上的一个不起眼的靠河军屯罢了。
当然了,在明朝万历年间以前,这个辽南的水陆交通枢纽,南北海运商货的集散地,也曾经繁华过一段时间。
当年的辽东都司,也曾在这个地方派驻了一批兵马守卫,修建墩台房舍,将之纳入到了辽东都司城堡墩台防御体系里面,田庄台的台字,就是这么一个来历。
然而时过境迁,此地落入鞑子之后以后,南来商货断绝,昔日繁华不再。
仇氏兄弟旧部被安置到了此地,一没有来往的商货财源,二没有水师从征的机会,所以他们也就没有余力,去重修墩台堡墙,几年下来,此地更显破败。
杨振一行人跟着仇震海进了田庄台,一路穿街过巷,最后在一栋大宅的门前停下。
仇震海派人上前叫门,不一刻大门吱吱呀呀打开一条缝,里面有人打着一盏灯笼往外探看,得知乃是家主仇震海归来,立刻招呼了其他家仆家丁,点了几盏灯笼,把两扇大门全部打开。
很快,杨振等人下了马,跟着仇震海进了这处宅院。
接下来,自有人领着张国淦和邓恩前去别院安置随行的人马,而仇震海、仇广义则领着杨振、张臣二人又穿了一个院门,来到了二进院的正房堂上。
所谓的二进院正房,也不过是一排面阔五间、进深两间的青砖瓦房,中间是正厅,两边一东一西,各有两间打通了的屋子。
东边两间是公事房,摆着座塌桌椅板凳,还有旗牌刀枪剑戟,西边是仇震海的住所,朝阳的一面是一溜的通铺大炕,朝阴的一面则是一座巨大的灶台,一张桌子,四条板凳。
仇震海进了二进的正房,径直领着杨振、张臣登堂入室,吩咐人在灶台内生了火,就对杨振说道:
“大人!今天晚上只得委屈大人和张兄弟在这里将就歇息一下!取了家眷族人,撤离此地倒是好说,可搜罗附近大小船只,却是不易!
“田庄台这里大小船只不过几十艘,其他上千艘好坏舰船,都泊在下游十几里处的一处湖面铁锚湾水域!那三五百艘,能带走,能修复的,都在那里!
“今夜仇某自去张罗部将行伍,前往铁锚湾收拾舰船,预计天亮之前,一切当能准备妥当,到时候仇某向部伍说明主张,排除隐患,然后再来相请大人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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