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汉冶萍公司一步步落入霓虹人的掌控,和孙先生也有一定的关系。
当初孙先生就职临时大统领,接手的临时政府已经是经济上濒临破产的烂摊子了,而南方的形势也已经起了变化,各省自治已经成了事实,他也只能在和、战两派之间尽力周旋,寻找平衡点。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当时的孙先生之所以被推选为临时大统领,就是因为当时的南人们对他的归国抱有资金上的期待,甚至有传言他带了五千万元回国。
所以那时的他一时间风头无两,挥手应者如云。
但实际上,他当时前往西方诸国借款,均以失败告终,南京那边的情况也让他焦头烂额,只能把主意打到了霓虹人的身上。
他当时和尚海三井物产的分店店长藤濑政次郎会面,正式提出向三井物产借款请求。
而藤濑氏也提出,如果汉冶萍能够华日合办,三井方面可以拿出五百万来。
也是由此,才有了后来汉冶萍煤铁厂矿有限公司和霓虹三井物产株式会社签订的《汉冶萍公司合办草约》。
后来因为不想将政权交给袁大头,孙先生差点把满洲以一千万的价格租借给霓虹国,来换取军费,跟袁大头干仗。
不过后来形势变化,合办汉冶萍的事泄露,举国哗然,而南北议和也接近了尾声。
霓虹国得到了确切情报,清帝将在辛亥年内退位,孙将让位于袁,霓虹国政府害怕因为破坏议和引起各国干预,暂时终止了这项秘密计划,这件事才没有促成。
而且要不是后来盛宣怀出面顶了这个锅,并且开办股东大会,取消了合办草约,孙先生恐怕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到现在。
但霓虹国始终没有放弃谋夺汉冶萍公司的目的,孙先生没能解决缺钱的事,袁大头上位后,一样没法解决。
于是乎,霓虹国便以利诱之,用一次次的借款,一点点的将汉冶萍套牢,变成了八幡制铁所的“铁砂奶牛”,予取予求。
汉冶萍公司年产钢近万吨,占到了国内钢铁产量的九成。
所以,东方机械厂想要快速发展,就必须要搞定原材料的来源问题。
因为之前的事,孙先生是不好出面的。
所以,这件事自然就落在了费南的头上。
进口钢铁的采买需要通过洋行买办之手,以东方机械厂跃升的钢铁原料需求量,那些贪心的买办们很可能会联合起来抬高钢铁原料价格,来搞东方机械厂。
开办机械厂的资金,大部分都是来自于费南。
而机械厂又是个烧钱的行业,前期的设备需要自行生产搭建,无法销售创收,相当于干出不进。
龙四还给费南的那四十万被他投进来后,已经花费过半了。
如果被买办们联合搞一波事,机械厂恐怕得吃大亏。
所以,费南便想了这个方法,从许家这边入手。
机械厂目前还没展现出它恐怖的造钱能力,一般的买办也未必懂行,看不上它的体量。
但许家不一样,许家衰败经年,因为之前钱庄破产,还欠着一屁股帐,正是缺钱的时候。
而且许家有着万昌洋行的股份,对机械设备行业并非一窍不通。
刚好郑星桥这个坑货送他一个把柄,他当然要趁机运作一番了。
许杏泉思忖一番,终于拿定了主意,打了个哈哈,笑着说“许某当然相信,能造出纯国产压力机就已经证明贵厂的实力了,不瞒费先生,其实万昌洋行对贵厂的压力机也是十分感兴趣,如果贵厂不嫌弃,倒是可以合作一番,郑老板,你说对吗?”
郑星桥闻言,赶忙点头“那是自然,能看到咱们国货扬威,也是我等的荣幸啊!不如我在万昌洋行开辟一片国货区,专程用来展示国产压力机,如何?
我洋行里有一半的客人都是洋人,如果有感兴趣的,咱们说不定可以把压力机卖去欧美,赚洋人的英镑,美刀,岂不妙哉?哈哈!”
郑星桥说得眉飞色舞,费南却摇了摇头。
“和洋货混杂,终究不妥,无法体现我国货的优势。”
费南看向许杏泉,正色问“许老板,不如由我们双方出资,在这尚海开一家国货机器行,你意下如何?”
果然!
许杏泉暗自嘀咕,果真和他猜得一样。
费南就是冲着他许家来的,恐怕开机器行是假,借人脉是真啊!
怪不得又是杀人,又是恐吓的,这是在立下马威呢!
可是,在商言商,区区一个机械厂,能撑得起一家货号么?
沉吟片刻,他还是决定直说“费先生,洋行讲究的是门类齐全,种类繁多,单单一个压力机,恐怕撑不起来吧?”
“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
费南笑着伸出了一根手指“许老板不会连一年的铺面租金都不敢掏吧?难道万昌洋行一半目录的设备,还撑不起一家货号?”
郑星桥闻言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这费南还真打算用一年的时间,仿制出万昌洋行一半目录的设备啊?
看着费南自信满满的样子,许杏泉陷入了纠结。
如果费南说的是真的,那这恐怕是桩不亚于万昌洋行的好买卖啊!
犹豫片刻,他一咬牙,抬眼说“既然费先生看得起在下,那许某又怎么好驳了费先生的一番好意呢?就这么说定了!我许家在苏州路上还有一间空铺面,正好用来开设机械行!”
“真的?那可太好了。”
费南笑着看了眼面色难看的郑星桥,随即说“不过,我这里还有件事得许老板帮忙。”
许杏泉眉梢微动“但说无妨!”
费南正色说“许老板有所不知,我东方机械厂的生产流水线已经搭建了两条,一旦开启,每日消耗钢铁千斤不止,眼下钢铁库存告急,还请许老板想想办法,帮忙购置些钢料、铁料,当然,物美价廉那是最好。”
果然如此,许杏泉暗自点头,又对上了,不过,这家伙还真是不客气啊!物美价廉最好,你怎么不让我白送呢?
念头一动,他眨了眨眼睛,问“费老板,这都是小事,不过许某斗胆问一句,不知道贵厂的股份可愿转让?我愿以钢铁入股!”
就知道你会想这一出,费南心中暗笑。
这事儿对他而言并不是不可接受的,实际上,如果能和买办绑定,对生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故意迟疑了下,才说“股份转让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钢铁……”
“钢铁费老板大可放心!”
许杏泉拍着胸脯说“众所周知,我湖州许家和洞庭席家是姻亲,尚海就没有我们买不到的东西,进口钢铁对我许家而言,根本不算问题,贵厂用多少,我就帮贵厂买多少,统统按最低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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