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黄沙浪起游不返,为求两全

  “关胥此来是为求百衣军与李家军之两全。”

  “两全?”

  闻言江水抬眼:“你且,如何两全?”

  关胥道:“我家主公与将军相同,皆是心系下之人,不愿见百姓因为百衣军和李家军开战而再度颠沛失孤。”

  “此言中听,只是除了百衣军,似乎你家李季雎主公更要忌惮的是逸王。百衣军还没有自大到必胜逸王。”

  对于储诚庭这个便宜师兄,江水可谓是心有余悸。

  如今死过一回,有些事情能够跳出来看,当初自己的自尽可谓都是在这个好“师兄”的推波助澜之下。

  这样一个对手,占着如今名正言顺的皇帝,手下精兵良将不计其数,自身谋划有远比自己出众。

  反观自己,似乎除了不死不伤就没什么优点了。

  但是江水也知道,微生红菱定然不会让自己暴露这一点——否则下大定之后,圣人就成了妖孽。

  既然是圣人就不该掺和凡俗,既然厮混红尘就不能太过清醒。

  否则最后下场都是惨烈的。

  江水不知道在没有办法暗杀的情况下,怎么能赢过储诚庭。

  “将军似乎对储诚庭那厮颇为推崇?这不像将军为人。”关胥试探问。

  关胥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江水漫无边际的思索,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她思索的时候出声打断了。

  江水闻言倒是没有觉得被冒犯,她又问了一次:“你我从前,何时见过?”

  若至单纯是一面之缘,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白狼浩叹川后息,黄沙浪起游不返。

  对待江水的再一次发问,关胥忍了忍,最终撩袍欲跪。

  江水见他突然要行跪拜大礼,来不及问缘由先将他稳稳扶住。

  关胥跪拜不得,看着江水近在身前的面容忽然一叹:“一别一纪又三岁,如今江姑娘盔甲在身,而关某亦脱贫跻身于殿前,姑娘不记得也是应当的。”

  见他没有再跪下去的意思,江水微微拧着眉心收回手:“抱歉,我并无太多映像。”

  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江水现在有的绝佳记忆,也是在复明之后的。

  关胥应当至少是武林会前认识的人物,奈何自己确实没有映像。

  到这里看江姑娘还没有记起来,关胥只能在袖间摩挲出一个用锦帕包裹的事物来。

  江水看他神色伸手接过,一层层解开没有半分褶皱一看便是时时换新的帕子,发现手心当中静静躺着一支金钗。

  刹那之间,江水想起当年在逸王府客居的那一个月随手资助的一个书生,以及当时他没有跪下的膝盖。

  “你,你是当年那个书生?”

  被自己视为伯乐的江姑娘想起自己,关胥正浮出满脸欣喜,却又听她问:“你的母亲近来可好?”

  当初除了以金钗相赠,江水还提笔为他病重难治的老母亲写下了两张药方。

  对于自己的医术江水还是自信的,但旋即看到关胥淡下来的笑容。

  她自觉失言,道:“……抱歉。”

  见江姑娘兼圣人银炎将军居然出乎意料得体贴,关胥受宠若惊忙道:“不不不,江姑娘,娘亲她用了姑娘的药后来已经好上许多了,是后来京州地痞生事……”

  “节哀。”江水道。

  “后来离京州,记着姑娘青眼金玉之言,便辗转各地谋求出路,后来投入主公门下,有了余钱便连忙去赎回帘初姑娘所赠的两支金钗。”

  “只可惜往后追随主公四处征战,有时战败仓促逃离,不经意间遗失了其中一支,后来便随身带着,也算是牢记当初姑娘伯乐情谊。”

  关胥得情真意切,江水细细看了许多,才从这个中年饶峥嵘岁月过往里看到当初那个脸红书生的影子。

  一晃十五年,所有人或长大或衰老,只有江水还有着一张能够被一眼认出未曾老去半分的容颜。

  在当时几重困境之中苦苦挣扎的关胥眼中,那个走入自己破漏屋并夸赞文章词赋相赠金钗勉励的姑娘,正是伯乐。

  更不肖还有救母之恩!

  很多年关胥其实都在寻找这个恩人,无关其他,只想亲口一声当年她没有看错人。

  如果那位姑娘是世家女子,世道乱了生活困顿,他也愿以亲姐之礼待之!

  金钗朝系美人鬓,慕替将才名状投。

  可是后来寻找多年便无所获,关胥想,是否那个美丽得过分聊姑娘已经芳魂消逝,红颜薄命?

  如今看见这样身着戎装未曾老去的江姑娘,关胥不由感慨万千。

  关胥拳拳盛意:“这十余年光阴匆匆而过,关某已然渐渐苍老,却没有让姑娘失去半点荣光。”

  提起旧事江水总是不能冷言冷语,她腹诽了一番自己的无能心肠,而后温和了些道:“如果你也算是功成名就。”

  提起这个,关胥又恢复了初入门时的正经。

  相赠金钗是恩,引为亲信同样是恩,关胥不会因为江姑娘的恩惠而将所侍奉的主公至于身后。

  “其实今日关某前来,是主公授意。”

  关胥的主公李季睢除了是个人杰之外,其实是的确不辜负他的仁义名声的。

  而且下大势还未到胜负终章,鹿死谁手上未可知,李季睢居然便派关胥前来“议和”。

  是议和,其实倒算是俯首称臣。

  关胥话中之意,是如若江水能够代表百衣军善待自己一方依附之百姓与将士,他也愿意拿出足够的诚意。

  这个诚意就是如果她能够服自己的二弟关胥,那他愿意放弃所有的往昔战果,俯首称臣。

  江水沉思半晌,忽而问:“你如何敢来单刀赴会。”

  关胥此来是冒了风险的,即便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暗自孤身前来,没有告之旁人。

  若是不明不白死了,这脏水也大可以泼往别处。

  而李季睢若失了关胥,犹如飞虎失双翼,便也再翻不起什么波浪。

  照样是会以一败涂地而结尾。

  关胥浅笑:“观百衣军行事,坦坦荡荡,将军又素来光明伟正,主公愿意为下百姓一试,关胥为了主公亦愿一试!”

  “而倘若关胥不归,虽下人不解,主公亦愿为关胥而拼死与百衣军一搏,届时无论后果如何,全凭上!”

  看他得不卑不亢,江水也觉得此缺初是自己没有看走眼。

  她:“那李家军为何不向储诚庭示好?”

  关胥答:“原因有二,其一储诚庭虽然实力最为雄厚,然而其人却无容人之量,视百姓如蝼蚁,不可信之;”

  “其二,便是方才与将军一席话,百衣军坦荡行事,有英雄气,更有闻名下之圣人所栖。”

  其实还有第三点,当初赠之金钗的江姑娘似乎并不推崇逸王,与当时的关胥不谋而合。

  于是在李季睢有所犹豫的时候,关胥力荐百衣军而摒弃逸王。

  但这一点关胥没有必要出。

  他看着这个昔日的伯乐,如今的圣人,不由感慨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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