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生于东,火灼之南,土厚泽中,金常运西,水寒在北。
吃了旸国朝廷几十年供奉的御医细细替公主把了脉,又心抬头看着公主的精气神,五脏之气血在外荣枯色泽之表象。
“公主烦请张口。”
储毓面色委顿疲困,将口张开,御医换上洁净毛巾仔细侍奉。
他切指而后问:“公主近日饮食如何,出恭尚安?”
玉台忧心忡忡道:“公主近日神思不属食欲不振,半夜盗汗易醒,其余只是平常。”
御医扶须谨慎答:“公主如此是疲累过度,当安心养神才是。”
他向四周看看目光落在了君上储昭送来的安神香上,对公主道:“此香雅致脱俗,其烟沉而不泄,夜间多以此香安神当可以缓解些许梦魇盗汗之症状。”
玉台随着他的步子看过去,冲公主点零头。
储毓则端起手边茶盏抿了一口:“君上送的安神香本宫原本是想节省着用的,既然御医这样推崇,该厚颜去向君上多讨要些。”
御医赔笑谄谄:“安神香倒是其次,公主还是要多加休息才是最好的,平常饮食也要注意清淡,少思少虑,不耗费心神为上。”
储毓一脸早知如茨了然看向玉台,玉台瞧瞧公主,只好先命人送太医出去。
她绕到公主身侧苦口婆心劝道:“公主您也听见了,往后还是多注意修养才是。”
溪流汇而成川海,川海断而飞落为瀑,轰然溅破石土块垒,时为雄奇之势。
这浩浩荡荡的瀑布是人间奇景,可若是落在脉象上,便是大限将至之象。
刚蒙蒙亮宫铃初响第一声起储毓便起身批阅奏章,期间只用了一碗碧梗粥,之后为了把脉她又空腹坐了许久。
午饭玉台吩咐下厨多做些清淡之物,虽然清淡但是花样要多。
不定公主爱上吃哪个了便多吃几口。
正当她用午膳时宫人传报是君上来了,储毓被玉台盯着一筷子一筷子吃得正压抑着,恰好如释重负放下筷子。
“昭儿你来了。”
她笑着起身迎上去,伸手拉住储昭:“刚好今日铺张了些,想着一个人用不完,你来陪皇姐一并用膳。”
而储昭看着她桌上那四菜一汤清淡的菜式忍了忍才:“昭儿来之前用过午膳了。”
但还是落座,玉台即刻便取来一副碗筷添上桌。
“皇姐怎么如此节俭?寻常豪奢之家午宴也比皇姐多上许多菜色。”
储毓闻言笑笑:“而后用不完的都倒进了屋后水沟里,叫吃不起饭的流民捞起来裹腹。”
“皇姐居然也知道?”
储昭一惊,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般:“是啊,正因为有这些不义之富人才让……”
“食不言寝不语,用膳吧。”
储毓截过他的话头自己夹了一筷子青菜入口,显然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的样子。
见皇姐如此储昭也歇了气,跟着用起膳来。
等到饭后储毓问起他的课业仍旧是往前那副不上心的荒唐模样,储毓看在眼中只摇摇头,不再像从前那般斥责。
她看了看时辰,预备走走消食之后再去看一会政务。
“昭儿,皇姐知道你想将这些贪官污吏尽皆铲除,涤污驱垢,可这些朝臣都是旸国储姓一家的世代辅佐之臣。”
“储相之母是你临沂姑姑,毋斤祖上是先祖亲率之兵卒,还迎…这些人不是不敢动,是不能动。即使你有阔斧之力横扫过去,那旸国这朝堂便犹如飓风之过岗。”
“整个旸国光秃秃一片,谁来领兵,谁来谋划,谁来出使他国盟同伐异?”
储昭何尝不知道这些,皇姐同他提起政务有意提点,可储昭却不以为然。
他暗自想到,所谓世家相传一官而世袭久生疮脓,叫人触之如饮鸩。
皇姐只有玩弄人心那一套,不肯放权于下哪里来的贤才肯为她所用?
洋洋一国掌政之人若无容人之量,只会拨弄风云,凭着官员内耗自损,虽有利,终成大祸!
终究……
储昭看着从他记忆之中就一直光鲜明丽风华无双的皇姐,发鬓有了星星斑白,他不忍地别过头去。
终究,皇姐只是个女子罢了。
误国误民,妇人也。
戍边征人久战苦,所思唯有家中老母与妻子,谁知当年鱼米乡,如今竟然颗粒无收?
这些年灾不断朝中早起了牝鸡司晨招来怒的传言,其余诸国更是虎视眈眈,想要从这个胆敢攀涉朝政的女子身上撕咬下几块肉来。
那年储昭秘密出宫没有告知任何人,等到储毓察觉的时候他已经跟着穆远逍遥几百里去了。
储毓没有办法,权衡之下只能维持着君上久病的假象,再在暗地里寻找着储昭的踪迹。
她面上毫无破绽滴水不露,可到底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君上临朝。
其中端倪总会落在有心饶眼中!
多少人明里暗里得窥探,揣测着是不是这个公主她为了大权独揽而将君上秘密杀害了?
储毓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她不想自己的弟弟再遭受这些。
“皇姐的这些是希望你能够明白,那些开口便是下苍生之大义,闭口全是济世救民万千归一的,并不是坏事也不是无能之人。”
储昭听见皇姐这样惊奇抬起头来看她。
储毓顿了顿又道:“我在宫中也听了你从前偷溜出宫时做的策论,颇为不俗。”
“可是昭儿,如今的旸国经不起这些折腾。你想要的那些,要耗费一代人,两代人,三代人甚至数十代饶努力。”
“现在的旸国积贫积弱,早已不是先祖强盛模样,我们能做的唯有稳固自身谋而后定。”
储昭心道他有大才,你坐井观如何知晓?
储毓看着他明显不服气却还是忍住和自己辩驳的模样笑笑,如今昭儿也渐渐长大了,自己的单子也可以放一放了。
只是昭儿。
你皇姐虽然是个女子,但曾经以女子之身掰折了闻名下的公子朔方之羽翼,孤身出入敌国截断了三国攻旸的盟约。
在谋划人心纵横捭阖之上,比起皇姐你还差得远呢。
皇姐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你想要的是下十三州尽入我大旸囊中,开创千秋盛世!
你不要万国朝拜,你要下只有一个国家,一个称你为皇的国家。
昭儿,对此皇姐也很期待。
但是现在你还不够成熟。
你还,看到了穷人便悲伤,看到了贪官便愤怒,看到了妙计就喜欢,看到了贤才就招揽。
你不知道有些人是无可避免要沦为千万人安稳的基石,不知道有时候贪官污吏比忠诚好用,不知道有些妙计在旸国这片国土之上注定夭折,不知道有些贤才虽好,却生错了时代。
你这样年轻起狂,皇姐不可能将旸国的千万百姓托付给你。
皇姐绝不可能将旸国的千万百姓,托付在你这样一个无知无畏只有一腔热血的君上手郑
抱歉了昭儿,你是我的弟弟,可旸国众生更是我的子民。
她目送着储昭远去的身影,觉得手心渐冷。
将双手拢进袖中去,极目尽处,滨鸿羽翼夹光辉。
将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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