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储毓所谓的百姓安康,在明君千古基业面前,不过微末道而已。
储昭搏的是整个下!
下,目之所不能抵穷尽,人之难以越汪洋处,有浑然之大州。
乱林诸国,窜生众族其中,当以汶、安、万、旸四国为中原四大强国,兼备白冈、容斥、飞骏、涤、荆五部族为草原戎狄之杰。
妖道仙术横行的时代,每一国的百姓都只是鱼肉而已。
九謇而彼降,北辰远兮私阿。
被后人推崇备至,比肩三皇五帝之政绩的旸齐帝储昭在少年时也是个一心偷懒,将一个国家的单子都压在自己的姐姐身上的顽童。
所谓家之中父子猜疑兄弟阎墙,幼时的旸齐帝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他的皇姐会对自己一个人温柔得笑,也会嫁人还带着自己把自己喂得白白胖胖。
会严厉得要求自己上进,还将旸国君上的位子夺来给自己。
她教会了自己一个词,疏草苍生。
储昭什么都明白,他也曾经缠着还只是一个普通公主的储毓,想要去辽河看战事。
而储毓果真事事应允。
色晦暗难辨之中那轻骑一队手持密令自旸国都城而来,辽河郡守城门守卫莫敢阻拦。
那时还只是一个辽河郡守的那人听闻有王都使臣前来,急忙扒拉几口饭菜就吩咐侍女:“速备酒菜,要快!”
然而话音未落便有稚嫩一声:“郡守客气,酒菜便不必了,不知上将军何在?”直破入内。
因着旸国简朴素苦,辽河战场又已有郡守府邸,因而便暂容上将军屈尊而入。
这辽河郡守卫边境之官员,自然也是武将出身,氏族之后,骤然听见此话不由有些不解。
后来郡守实言告知,他当时暗道这来的是哪位大人,竟然狂狷至此,两国交战之地竟然还容得一稚子狂言于前?
开口便是上将军。
等使臣入内,果真有一秀气儿,一英气女官随行,辽河郡守不由侧目。
但还未来得及多想,那容颜隐匿于兜帽之下的使臣忽而伸出拢于衣袖中的手,将帽放下,露出未施粉黛却烈如剑上红宝石的一张脸。
再比对这儿,虽只有十一二岁,却也是观之机敏不似俗器。
走动间除却这个年龄男孩该有的童稚姿态,更有些贵族气象。
二人容貌略有肖似。
辽河郡守当下有些揣测,上前多步,先行一礼而问:“不知姑娘是?”
没等到回答,那自觉被辽河郡守忽视的儿有些淘气,抢先开口道:“本公子问你呢,我大旸之上将军何在?”
公子?
莫不成是王室贵胄!
储昭得意洋洋。
辽河郡守被抢白倒也难计较,又对旸国公子一拜:“回禀公子,一战方毕,眼下上将军应按例正在勘察战场一势。若是公子欲见上将军,还请稍作歇息,下官这边着人去禀告上将军。”
储昭点零头,又仰头看使臣:“那皇姐便同昭儿一同等候上将军?”
被唤作皇姐的使臣自然是储毓,她面容一派谦和,看不出旸国王宫公主的盛气凌人,但有一分高贵之神韵向来难掩。
她同公子昭对视而后摇摇头,对着辽河郡守开口:“此为旸之公子储昭,我为储毓,得我王诏令,前来勘察战场情势。”
储毓身侧持剑女官上前恭敬道:“公主感念我军将士辛苦,折算家私筹得千石粮草,另有新制皮甲千件,棉服与伤药若干已在路上,尽有详录。”
等女官玉台言罢退后一步,储毓又道:“旸国不比安国富庶,此战辛苦,储毓虽为女流却也愿尽些绵薄之力。”
辽河郡守一时大为感动,直言:“公主高义!”
“又怎比得上我军将士浴血杀敌?不过略尽心意罢了。”
储毓笑笑:“储毓既然领王命,便趁此机会先去战场好生勘察一番。”
她低头:“昭儿。”
正在左看右看的储昭一个激灵:“在!”
储毓与辽河郡守颔首示意:“公子便交由郡守照顾了,劳请费心。”
辽河郡守连忙摆手:“不费心,不费心!”
在那时起储毓就有心为了日后那个崇高的位子而努力着。
将一切都安顿之后,储毓便带着持剑女官玉台出了屋门,而看着王姐离开的储昭没了束缚自己的存在,又开始欢脱起来。
“公子要作甚呐?”
感佩公主高义的辽河郡守激动之余瞥见储昭揣饼入怀,预备离开的身影不由眉毛狠跳。
而储昭被抓包倒也不心虚。
他一板一眼问:“我身为旸国公子,难道不应当亲眼见见这些为我旸国披肝沥胆,呕心沥血之同袍将士么?”
这话……确实也不错。
辽河郡守摸摸自己的前襟肚皮。
方才听见都城来使,只马虎吃了几口饭,又刚经历一场征战……
实在是腹中空空啊!
他和颜悦色哄孩子般:“公子身处宫中,仍思国事,实在是我旸之幸!可是现在色已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将士们都需要好好歇息,公子现在去,也是瞧不见什么的。”
“依下官看啊,不如等公主同上将军回来之后,明日公子与上将军同去,看看我军如何威武!”
然则孩虽,却不是寻常王孙,自有一番思量。
但听他道:“郡守此言差矣,有道是军之势不显于常,或见于大胜大败之际,然则胜负难料,罔论兵家之绝役,素来少得。”
“或,可于疲马伤兵之言谈际遇,稍作窥探。”
辽河郡守闻言一喜,素闻公子朔方有政才军谋,闻名四国。
而这公子昭年纪竟然也有惊人之语句,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此战虽然与富庶安国交兵,但上将军胸中似已有足够筹划,加之郡守府中便有伤兵,守卫森严,这公子四处看看料应无妨。
于是索性答应了去。
得到首肯的储昭喜笑颜开,拉着辽河郡守衣袖便要去看。
辽河郡守走几步告饶:“公子还是先容下官用些饭菜吧。”
闻言储昭有些不好意思,松开手扒拉出怀里的面饼,:“那郡守且吃,本公子陪你一道。”
这一公子一郡守,一个啃饼一个吃菜,倒也是和睦。
辽河郡守不由感慨,王宫子弟也能这般朴素食菜饼充饥,当真是好啊!
另一边,公主储毓正与上将军季致缓步行于战地之上。
业已入冬难见鸦群,储毓瞧见他们回收的旸制剑戈多有锈蚀却也心归库,以备后用,心中五味杂陈。
季致轻叹一声。
“公主千金之躯,本不该来杀伐之地。”
储毓听他似乎意有所指,却不深究,“是我久居临旭,不知军旅,旸国精锐本便稍逊其余三国,又在辎重之上无法更替老旧之兵甲。”
“原以为,粮草千石,皮甲千件,大约能有些用处,如今看来还是储毓见识短浅了。”
闻言季致面色稍霁,却仍有不近人情之感:“其实公主本不必如此费心,损耗了公主的家私。”
储毓笑笑:“上将军是有把握能胜。”
还不待季致二度开口,储毓便自顾自道:“的确,安王有心鲸吞我旸国”
“先许利于西部之飞骏部族扰我疆界,再已强国之势态压我辽河之地,本该是我旸国分兵之后节节败退。”
“可偏偏安王急切短视,朝野无贤才良相,等不得飞骏部族,便先要开战,焉知安国吞旸是其余两国多扎眼的一颗钉子。”
“如今大雪断了飞骏开战之机——”
储毓目光远眺,似乎要直接穿透万里看到安国王座上那张惊慌失措的面孔。
而后她继续笑言,“不论万国、汶国是否有所主张,那位安王怕已经是坐不住了。”
战意而不坚,后退有路,啧。
可惜,纵然安国撕扯不下辽河之地,旸国却也算不得胜。
储毓的一番话不知季致听进几分,他沉默许久,一直等到归途才:“若非公主是为公主,当为列国闻名之辩士。”
而后季致又道:“某为粗人,不知这些邦交,只知道,这仗可以打。”
溜出来的储昭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包括皇姐脸上那胜券在握的神色。
从那时起,储昭便开始明白了什么是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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