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试问参商何时晓,无人赴约

  卿哉是不敢在约定的时间之前靠近银碗的。

  就仿佛你在梦境之中陡然清醒过来发现这不是现实,却是实在太过美好叫人沉溺不愿醒来,只有到之将明时才忍心最后亲自戳破这一层梦境。

  于是卿哉在这三年之中从未试图寻找银碗,放任自己在这个约定的归期时光长河之中沉沦,以青昙双刀为闲桨,如一叶轻舟随意东西。

  银零落,银零落,多么叫人心碎的三个字。

  他在捡到青昙刀时对于江水用下银零落的猜测被洛霜满的信件道破,却又因为那一句“江水体质特殊大约不至于死”而生起新的希望。

  倘若江水是躲在哪里疗伤,等到伤愈再与自己相见呢?

  三年之期,倘若就是疗伤之期呢?

  可卿哉到底是曾经和江水心意相通的那个卿哉,江水满心死志,至今仍旧叫他触目惊心。

  进不敢,退不忍,方才一直浑浑噩噩直到如今。

  卿哉才开始按照记忆寻找江水的银碗,那个有飞雪有明月,有溪流有坟冢,有卿哉和江水的银碗。

  可那时江水一边躲避着旁人耳目,一边照顾着卿哉,她很是几番辗转才来到银碗。留下可供参考的地方不多。

  加之卿哉病体沉,蒙昧时多,清醒时寡,他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找到了银碗。

  而卿哉在江安城外的别院早在察觉到逸王手下的时候就搬空了,除了老仆和那个他与江水共同收养的孩子申宝都给了一笔遣散费,叫他们离开。

  在离开江安前来银碗之前,卿哉去了新的别院,将自己好生洗漱打扮了一番。

  时光催人老啊,即便重着锦衣玉带,那个翩然神飞的青年眼中也不在有着当初光芒。

  老仆不知卿哉发生了什么事,一开始瞧见邋遢模样的他还以为哪里来的狂放不羁之士,等到卿哉出声才恍然大悟。

  而后把卿哉请回别院之中,老仆絮絮叨叨着这些年的事情。

  申宝少爷长高了多少,今年已经有九岁了,听自己的爹爹是江湖中的大侠一直嚷着要见爹爹……

  卿哉本来只想着别院之中衣食无忧,一个郭遇安能够好生长大,一个申宝自然也可以。

  却忘了孩子渴望爹娘关爱的性。

  他将自己收拾妥当,预备以最好的面貌去履行约定,却在出门后看见一个扒拉着假山藏在其中的孩子。

  那个孩子正在满眼好奇地看自己。

  发现这个人又俊朗又高大之后,孩子又往假山后面藏了半分。

  时隔六七年卿哉已经记不清申宝的样子了,不知道这个是不是申宝,只是冲他笑笑。

  却没想到这个笑容好像让那个孩子确认了什么一般,他探出半个身自,遥遥问:“你是不是叫卿哉?你是我爹么!”

  爹?

  卿哉不由失笑。他确实早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可心仪之人不知何方,哪里是谁的爹?

  不过倒是可以确定面前这个就是申宝了。

  卿哉答应江水要在申宝十五岁之后再告诉他他的身世,所以不论是为了江水,还是为了不叫申宝的希望落空,他都朝着申宝走过去。

  然后张开臂膀:“对,我叫卿哉,我是你的爹爹。”

  申宝于是半带扭捏得蹭出来,却不好意思抱住爹爹,只是拉着他的手仰头问:“爹爹你又要出远门么?这次你要出去多久呀?”

  自从申宝记事起,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爹爹。

  卿哉原本准备立刻离开的脚就停下了,他摸摸申宝的头:“还没有用午饭吧?爹爹陪你用完午饭、再过一夜再出去。”

  听到只是吃完午饭再过一夜,爹爹就又要离开,申宝感觉失落极了。

  但还是珍惜这为弥足珍贵的时光,一直牵着卿哉的手去饭厅,直到落座才肯撒手。

  两个假父子相处倒是和谐,老仆老眼昏花地迎风落了一滴老人泪,直念叨着年纪大了不中用,眼睛也不好使了。

  晚上申宝本来该一个人睡,可他抱着整头躲开丫鬟下人,跑到卿哉屋门前敲门。

  一边敲着门,还喊着:“爹,爹!是我呀!”

  卿哉颇感意外得开了门,发现他光着脚丫子连鞋都没有穿,连忙叫他进来坐到床上,把脚放进被衾里暖和着。

  “爹,我娘呢?”

  申宝睡得迷迷糊糊忽而吐出这个问题,他知道自己有个爹,叫卿哉,是什么大英雄大剑客。

  可旁人除六都还有娘,他的娘在哪呢?

  卿哉看着申宝昏昏欲睡的模样,也黯淡了神色。

  “你娘……她会回来的。”

  第二日申宝记着卿哉的话,以为娘亲和爹爹生气离家出走了,一直加油鼓气叫爹爹把娘追回来!

  卿哉无奈笑着,当真踏上了“追妻”之路。

  而后跋山涉水终于走到了银碗。

  他抽出风锁剑,对着剑身反光看自己是否仪态正好,发丝是否紊乱,衣衫是否得体。

  而后才背着一剑双刀,走进银碗。

  从草丛里冒出两只尖尖耳朵的像是狼,也或者是狐狸在那里看着生人。卿哉忽然有种近乡情更怯之感,连狼或者狐狸都不敢惊动。

  一直等簌簌之声停下,从草丛中伸出一个的狐狸头歪着看他,似乎在想这个双脚怪是个什么东西。

  卿哉当下便想起来那个老狼。

  他昏死不知外事,不知道老狼早在四年前就被人乱刀砍死了去,还满心希望能够看见站老狼身旁的女子回头看他。

  再柔情万丈地唤一声:“卿哉。”

  卿哉一路走一路看,当年没有闲情看这山谷景致,如今物是人非,凭添凄凉。

  但他还是不放过这条路上的一草一木。

  或许这株花曾被江水拈在指尖轻嗅,或许这片空地曾经是江水的演武场,或许……或许!

  只是一直走到看见溪水残碑破旧木屋,除了山光,没有看见水色。

  他来时已经日暮西下,怅然若失独立到影子被无限拉长直到月亮升起。

  而今年银碗含烟胧月,梨花花期以至却久久未开,一直到嫩绿色的叶子都发出来还没有见到枝头几朵花。

  卿哉恍惚间都以为是自己错过了花期,只能够瞧见迟暮光景。

  那一座的坟上插着的碑,卿哉站在原地许久才敢上前看字迹,待看到上面还是“江青梗之墓”这五个字的时候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接下来他遍寻银碗谷种每一寸草木,都没有看到江水生活过的痕迹。

  这里没有她的墓很好,可也没有她,卿哉不知心中是哀大于喜还是喜大于哀,他记了三年的约定落空,这即是好事也是坏事,一时间辗转反侧不知如何。

  相望复相望,所望一方。参商何时晓?宽君旧衣裳。

  银碗霜冷,无人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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