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平生藐玉顽石骨,从来如此

  沈眠星对上江水自然是败了。

  沈眠星败也欣然,虽然直面江水凛冽认真的刀光时的确有刹那对死亡的心悸,可他自觉下了比武台他同江水还是好友。

  诚然,十年一约武林会是这个江湖最大的盛宴,可沈眠星讲究洒脱自在,浑然不如旁人那般在意这些虚名。

  因幢他看着江水离去的身影,全然不知他的成全让江水内心的荒芜更甚。

  江水如何不知晓他的好意,可实在分不出心神来劝自己认真感激了。

  ……罢了,如此也好。

  她如此想着,垂下眼帘波澜不惊地收刀离开,人群如那时一般让出空阔的道路给她。

  有些英雄胜了,台下高呼姓名仍嫌弃力不足,还要聚起高呼,嬉笑恭贺。

  可轮到江水,不知是因为她是女儿身还是她独特的气质,没有一个人会在她离场时恭贺。

  江水不无凄惶,却也无可奈何甚至觉得如此便好。

  落得清净。

  “江姑娘!”

  “江姑娘!”

  陌生却急切的呼唤原本不被江水放在心上,一直到一个紫衣佩刀的少年奔跑到自己面前,额上还有这闪亮的汗珠。

  他克制不住情感有些不礼貌地冲江水幂蓠左右看了看,才反应过来失态,挠挠头。

  江水不认识这个少年。

  她等着少年开口,少年却圆了眼睛兴高采烈地瞧着她,活像一只油光水滑的貂儿。

  内心有些许不耐之际,卿哉也走上前来,先抱拳唤了一声:“北岭庄主。”

  闻言江水更加诧异,这是谁人?

  但还是客气道:“见过庄主。”

  北岭瞧见江水声色冷淡,有些失落却很快被自己打散,仍旧是兴致颇高:“江姑娘,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你可还记得?”

  ……不记得。

  江水瞧瞧卿哉,瞧瞧北岭,诚实摇头:“抱歉。”

  北岭不气馁,又道:“当初在客栈里头,江姑娘和你的妹妹,还有那一帮子贼人,江姑娘还想不起来么?”

  这个故事北岭给卿哉听过,卿哉出于私心没有多过饶舌,如今想起她当初鲜活模样一时也有些怀念。

  而江水听见妹妹这句话便知道是鹿衔,那夜似乎的确遇到这么个少年,江水却不曾放在心上。

  平生藐玉顽石骨,空色别家句。

  她在心职噢”了那么一下,轻巧的如柳絮入江月,涟漪泛不过一丸清辉便住。

  “原来是北岭庄主。”

  北岭见她当真想起,喉头滚动然后咳了咳问:“明日是我与卿哉大侠之比,都江姑娘是卿哉大侠的好友,可会来观战?”

  卿哉闻言也道:“江水?”

  似乎江水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可她还在沉吟。

  这厢北岭有些窘迫,这是他第一次约姑娘家看自己的比试,就算对手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卿哉,姑娘是刀法不逊于自己的大家。

  可是如果江姑娘能来,自己好赖也有那么几手精妙刀法在!

  江水瞧见他的眼眸,蓦得想起他的故事结束之后与鹿衔一路,直到遇到卿哉之前,她的那一句话。

  舞鼓之上豆蔻年华的两个少女笑着闹着,鼓下人朝台上丢着绢花,比划着手势解释的少年。

  俏丽的鹿衔扯过江水的衣襟叫她弯下身,咬着耳朵:“瞧瞧,这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能够将你放在心尖上宠的那种。”

  “姐姐,你不是想要真心么总归咱们就在莫啼城呆个三五,何不来一次三五日的交心”

  “一日跳舞,一日把臂同游,一日互赠离别的话语,足够了足够了。”

  那时自己了什么?

  ——胡闹,我平白作践旁人干什么?

  思及此江水陡然笑起来,自己平白被人作践又算什么?

  她瞧着北岭眼中明晃晃的倾慕,赤诚热烈,江水素来是分不清真情假意的,可不管是真情假意自己不动心难道会亏欠自己什么?

  她轻声笑了笑,仿佛被逗笑一般:“纵然我去观战,也只是替卿哉助威,庄主又何必特地邀约呢?”

  卿哉上前一步:“你倒是促狭,都是用刀的好手江水你难道不想见见伏龙刀?”

  江水心知他是在为自己描画,好不叫自己落得个轻狂之名,往后行走江湖多个人照应。

  可自己哪里有什么往后?

  江水道:“我只看重自己手上的青昙刀。”

  卿哉无奈笑劝:“你啊。”

  眼见二人话亲密,北岭却忙道:“习武之人爱重兵器本来就是人之常情,江姑娘刀法精妙,自然也是如茨!”

  话语掷地有声。

  江水渐渐感到有困倦袭来,自觉难以支持许久深思清明,闭目道:“庄主谬赞了。”

  而后缓缓道:“明日若无意外,江水自当前来观战。”

  百川伏清穹,冰心晦岁晏,从来如此。

  江水觉得厌烦极了,心头郁然预备呕,可卿哉还在和北岭寒暄着。

  又寒暄许久,江水终于得以走开,她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卿哉。

  还是有难忍的情,却到底比不上那煎熬骨血的疼痛难忍,所以到底还是可以忍下来的。

  她咬着唇强迫自己清醒,稳健着脚步前行,奈何她虽然怕疼但也生生熬过了这漫长的刮骨之痛,于是只有让唇齿咬出淋漓鲜血,才能有些许的痛觉。

  正是这点痛觉叫她灰败的脸隐在幂蓠之下,步履轻快。

  来时路满三光色,岁穷依旧上下花。

  江水将自己缩进床幔围成的狭空间内,抱膝垂手,只将目光落在微微起伏的纱幔上,耳畔全是虚幻却支零破碎的声音。

  头疼欲裂,却仿佛有一种缓慢的绝望融进血液,在骨髓中粘稠的游走着,温凉地舔舐着每一寸肌肤下的骨骼与腌臜血肉脓块。

  风过,灯灭了。

  江水本该去将它重新点亮,掀开床幔,走下床榻,点上油灯。

  黑暗之中江水抱膝坐着,眨了眨眼,又将头埋地更深了。

  找不到火石的,火石找不到的,即便找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受潮,也不知道能不能点燃……

  不知道……

  不知道……

  点不亮的,灯点不亮的……

  她想“这盏灯是点不亮的”,黑暗里一切的淤泥都在向前吞噬着,上的星辰不是星辰,是上巨大的泥沼中细微的丝线。

  星光灭了,无边的污泥自万千里外蔓延而来,缓慢地将她包裹在其郑

  江水抿了抿唇,她本就是个优秀的医师,自己除却银零落所带来的病痛之外并无其他病痛。

  为何这样软弱。

  为何这般怯懦?

  明明只是寻常,现在伸手,必然碰不到一点淤泥,为什么偏偏只敢抱膝哀哭?

  懦夫!

  懦夫!

  懦夫!

  江水流着泪,一遍遍地埋怨着自己的无能与懦弱,以及无病呻吟,埋怨到满膝泪湿透。

  她似乎有些累了。

  武林会何时结束?青昙刀如何归宿?自己是谁?

  江水?还是江青梗?

  卿哉是谁?越生桑是谁?

  她练得什么刀?学的什么医?

  外是星海还是泥沼?大雪落是涅盘还是活埋?

  风何时止?光何时灭?

  凤凰浴火后是新魂还是旧魄?

  枯木逢春后是恩赐还是孽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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