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一在心里惊呼。
江来今晚很少说话,在整场拍卖会的前期,他几乎一句话没有说,当然,也从来不曾举牌,仿佛对这些拍品完全不感兴趣。甚至林初一都在心里怀疑他此行的目的......难道只是想要近距离的看一下这些拍品不成?或者说想看看这些拍品最终花落谁家?毕竟,他们都是未来的潜在客户。
直到《梅妻鹤子》青花瓶的出现,孙打眼也随之跳了出来,指责他们的压轴重宝是赝品。
这一刀来势汹汹,想要一击致命。
最要命的是,这是自己的主场,是尚美的拍卖。她这个主导者和负责人还要沉着镇定,作出一幅的冷傲姿态。
可是,现场完全交给白雪君来掌控的话,力度显然是不够的。因为白雪君完全不是老谋深算的孙打眼的对手,专业知识方面和业界影响力更是远远不及。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孙打眼一旦进入他的专业鉴定领域,那就等于是把所有人都拉进了他擅长的主场。他是那个世界的王者,是无所不能的战神,倘若想要把他击败的话,那就需要另外一个战神的出现,
江来出现了!
江来每一次出现都非常的关键及时,第一次是在孙打眼站起来造起了巨大的声浪,现场嘉宾和场外的收藏家们内心已经开始动摇,认定这件《梅妻鹤子》是赝品的时候,他突兀的出声打断了孙打眼的势头。
而且话语一如既往的犀利而直接,。这句话其实是饱含深意带着钩子的,他是在赤裸裸的警告孙打眼,也告诉现场的所有嘉宾和场外收藏家们,有事说事,有证据就摆证据。但是,孙打眼这种行为就属于。
想来任何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会瞬间警醒:是啊,孙打眼为何要站出来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当真是他所说的或者?他的背后有没有指使者?是什么人想要破坏这场拍卖会?
他让所有人都开始思考,到底这《梅妻鹤子》瓶是赝品,还是孙打眼居心叵测不是个好人?
高明之处,就在于江来往孙打眼脸上吐了一口口水,孙打眼就算伸手把口水给擦干净了,仍然会觉得难受恶心,其它人也会记住孙打眼脸上被吐口水这件事情......
他野蛮直接的打断了孙打眼的进攻节奏,也打乱了孙打眼的破坏计划。
假如孙打眼有计划的话。
江来第二次站起来更是意义重大,因为孙打眼的,讲事实,摆专业,有理有据的论证了《梅妻鹤子》是赝品的原因。这个时候,白雪君说话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大家不会听一个拍卖师的。
林初一出场也无法扭转局势,因为她没办法站出来和孙打眼现场辩论,逐一反驳他的三大论证。她懂古董,爱文玩,从事这个行业多年,但她毕业不是专业的古董鉴定人员,她没有孙打眼那么高深的理论知识和实物研究经验。
她不是孙打眼的对手。
她甚至已经准备通知尚美的专家鉴定团队成员到场救火了,或者坐在监控室里面关注着这场拍卖会的父亲林遇愿意亲自下场和孙打眼。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江来站了出来。
江来站出来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和孙打眼一样是。他们都是第三方,都和尚美没有任何的隶属关系,都可以把自己包装成为的侠士。
毕竟,这年头不是谁的嗓门大谁就能够获胜,而是谁先抢占道德至高点谁就有机会获胜。
获胜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他屁股底下占着的谁也不敢否定推翻的道理。
林初一满脸激动的看向江来,她难以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
哪个女生没有听过的故事?林初一也听过,但是她对这种事情嗤之以鼻。
在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愿意为你以身涉险与恶龙搏斗的王子?
女人就应该苦练屠龙技,就算遇到了真的恶龙,也要不慌不怕,持剑与恶龙厮杀。
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幼稚。
林初一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当真有一个男人愿意在你遭遇困局经历风雨时,挺身而出以高大结实的身躯挡在你的前面,那种感觉……真的很温暖。
她感觉到身体里面一股股暖流流敞,化解了她刚才所经历的如坠冰窟的寒冷和绝望。
“江来。”林初一伸手抚摸着手腕上缠绕的那条红线,轻轻的念诵着这个名字。
监控室里。
林秋看到站起身的江来,激动的喊道:“哇,是大师。大师站出来帮助我们了。我就知道大师一定会站出来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闭嘴。”林遇厉声喝道。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显示器,一直盯着上面的江来身上。脸色阴沉,就像是江来才是他真正的敌人。
施道谙恨不得把自己的双手剁掉或者把江来的双腿剁掉。
这些都是导致江来站起来的罪魁祸首。
谁不知道尚美是林家的公司,林家是整个尚美集团最大的股东。尚美倒了,林家也就垮了。只要这个孙打眼乘胜追击,锁死《梅妻鹤子》瓶是赝品这件事情......
一切都结束了。
以前他们想要寻找这样的破绽而不得,现在有一个天大的机会送到面前----没有推波助澜踩上几脚已经让施道谙责怪自己的人品是不是太过傻白甜而不容于世,江来这个白痴竟然想站出来帮他们解围?
这次是天赐良机,以后怕是连天都不会帮他们了吧?
“年轻人,注意你的态度。”孙打眼被江来的态度给激怒了。我主动示好,你不领情就算了,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自己。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呢?“在座的各位嘉宾朋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各个领域的成功人士。他们有着自己的判断认知和人生智慧。他们会对我说的话进行思考,最终得出自己的结论。”
“如果觉得我说的那三大疑点哪一处不对,你可以逐条反驳。其它人也可以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但是,不要因为你曾经和尚美合作过,或者说和他们中的某个人有着亲密的关系,就站出来胡搅蛮缠,口出狂言,白白惹人笑话。”
果然,孙打眼开始往江来身上泼脏水了。
孙打眼是在提醒外界知晓江来曾经和尚美合作过的事实,甚至还和尚美那位大小姐闹出过……只不过被江来自己给辟谣了。
这样一来,江来的立场就是不公平的,他所说的话就是,是不可信的。
所谓唇枪舌剑,不过如此。
江来的视线坦然无畏的和孙打眼的眼神对视,出声说道:“刚才孙打眼先生说自己要发表一点儿浅见,他确实是说到做到,这些见解确实非常浅显……为了反驳他,我就说一点儿高见吧。希望他能够听懂。”
现场嘉宾们再次躁动起来。
这是要打起来啊?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他们自然是希望闹的越大越好。
至于还能不能拍到那件《梅妻鹤子》元青花瓶,或者说这只瓶子是古董还是赝品……都没有看热闹来的重要。
“洗耳恭听。”孙打眼嘴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意。
他确实是被江来的话给激怒了,现在也就不想再摆什么君子风范长者气度了。和一个小人摆什么君子风范,那纯粹是自讨苦吃。
既然你说我的是浅见,那我就听听你能够说出什么高见来。如果说的不好不对的-----那可就别怪我出手狠辣了。
你想和尚美一起死,我就费把力气把你们一起埋了。
孙打眼对自己是极有信心的,他相信自己的专业,相信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成果。他不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家伙能够在古董鉴定这方面比自己有更深的研究和造诣。
古董鉴定是一门综合性的学科,即要读万卷书,又要行万里路。现在的年轻人又有几人愿意下这样的苦功夫?
就算当真遇到了一个,把古董鉴定和相关的书籍全部都通读了。可是,如果没有深厚的人脉,如果没有对那些真迹的眼瞅手摸,你又如何能够找出那些细微的几乎可以的瑕疵?如果能够区别出真迹和赝品的区别?
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够有这样的机会?能够伸手触摸到那价值百万千万甚至过亿的宝贝?
听到孙打眼说要,江来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孙先生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这样才能够把名字里面的两字给去掉,才有机会洗涮耻辱,成为真正的专业鉴宝人士。”
“……”
孙打眼差点儿要吐血三升。
谁要把两字去掉了?谁被人羞辱了?
打眼是外号,是别人尊敬的称呼好不好?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你到底懂不懂…..我的厉害?
可是,让孙打眼声嘶力竭的吆喝着这样的话,他又实在做不出来。
别人能够拍马的马屁,但是马怎么能够拍自己的屁股呢?他孙打眼还要不要脸了?
听到现场传来的阵阵笑声,江来摆了摆手,表情严肃的说道:“大家不要嘲笑他,做学问就是要有敢于试错的勇气和精神。”
“……”
孙打眼想死了。
大家笑得更加开心了。
被江来这么一闹,现场的气氛也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江来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出声说道:“刚才孙打眼先生对这只《梅妻鹤子》青花瓶进行了鉴定,提出了自己的三大疑虑。我就一条一条的反驳他吧,告诉他错在哪里了。孙先生有笔吗?”
江来看向旁边的工作人员,说道:“麻烦给孙先生送一支笔过去,孙先生有可能需要记笔记。”
“……”
江来离开座位,大步向前,走到拍卖席旁边的位置站定,看着白雪君说道:“你先下去,我搞定他你再上来。”
“好…..好的。”白雪君赶紧退让到一边,把这巨大的拍卖席让给江来一个人。
多么骄傲的男人啊!
虽然态度很是无礼,但是-----这话怎么听起来就那么好听呢?
江来指着图片上的那只《梅妻鹤子》青花瓶,出声说道:“孙打眼先生说这只青花瓶的锡光有问题。何谓锡光?锡光又是从何而来?刚才孙打眼先生也说过,是由于青花原料在高温烧制过程中与釉熔化时依窑内气氛而起的变化。这就像是把捏好的馒头放进锅里高温蒸煮,大多数馒头还保持着原来端端正正的形状,但是偶尔也会有馒头因为位置不均衡、温差变化或者受到其它馒头的积压而有所变形。难道这变形后的馒头就不是之前手捏的馒头了吗?就变成了赝品或者异类了吗?馒头要是能说话的话,它一定表示自己很委屈。”
“我和孙打眼先生看待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我觉得,我们只需要先鉴定这些锡光是不是自然烧制而成的就成了。我觉得这锡光虽然稍显黯淡,但却符合天然烧制的特征,而且伴随着釉面下凹有哑光的苏料特质。”
“漂亮的母亲也能够生出不好看的孩子,难道你就能说那孩子不是那位母亲所生吗?出生证明证明不了?医学资料证明不了?文字和视频也证明不了?你张嘴就说人家是假的,不就是想让人家母子分散吗?”
“孙打眼先生的第二个疑虑是色阶和晕化问题。色阶和晕化也是苏料青花的特点之一。勾勒线条较深,填色青料较浅。青料都较细匀,线条边缘稍有晕化。”
“不错,正如我们所见,这只《梅妻鹤子》青花瓶呈色浓重,有放射状流散,你们看看这里……还有蓝黑色结晶和结晶线。但是,这并不代表它就是赝品。”
“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情况吗?孙打眼先生,此处应该要记笔记了,以后要考的。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原因,是因为青料颗粒较粗所致。明初永乐、宣德青花上也有类似现象。孙打眼先生如果没机会见到真迹的话,可以去台下找一个叫施道谙的,他能帮你想办法。”
台下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就连林初一一边心脏揪紧,一边又忍不住的被江来的俏皮话给逗乐。
“孙打眼先生,你玩过紫砂吗?你知道上好的紫砂泥和普通的紫砂泥烧制出来的紫砂壶有着显著的区别吧?难道那普通的紫砂泥烧制出来的紫砂壶就不配拥有姓名吗?”
“我没有说过这种话。”孙打眼反驳说道。
不过,说话力度已经不如之前强势自信。他有些慌了,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不仅仅懂鉴宝,而且还是个鉴宝高手。他对元青花是了解的,对它们每一个细节特征都了如指掌。
他反驳的话语通俗明了,但是又不缺乏专业性。自己还需要寻找更多的破绽来证明自己的观点。
“至于孙打眼先生的第三点疑虑,其实我都懒得去反驳了。”江来的言辞越发的犀利毒舌,表情也是越发的鄙夷不屑。“孙打眼先生说林逋终身未娶,在孤山隐居以梅为妻,以鹤为子,这是传说,是无知,也是缪误。”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这是林逋的《相思令.吴山青》,能够写出这种哀婉凄艳诗作的男人,孙打眼先生竟然说他终身为娶。你谈过恋爱吗?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孙打眼气得面目狰狞,脸上肌肉直抽搐。
我和你谈古董鉴定,谈真迹赝品,你和我谈什么爱情?我有没有恋爱,知不知道爱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又谈过恋爱吗?你知道什么叫做爱情吗?”孙打眼眼睛死死的盯着江来,声音尖利,反问着说道。
江来呆滞片刻,生气的说道:“我没有。我和你谈赝品,你和我说什么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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