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的棋艺真的不好吗?
也不是,真是比起种世衡确实差了不少。
被种世衡嫌弃,寇季也不在意。
寇季淡淡的笑道:“你的棋杀气太重,不好。”
种世衡又好气又好笑的道:“难道你要让我笑迎城外的百万敌兵?”
寇季笑着道:“若是曹玮,一定能做到笑脸相迎。”
种世衡哼了一声道:“那是曹玮,不是我。”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道:“我知道你心急,想要跟黑汗兵决战。可是青塘那边的消息还没传过来,现在还不宜决战。”
种世衡咬牙道:“引不出来就不引了,等我们灭了黑汗兵和辽兵,回过头顺手灭了他们就是。”
寇季摇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青塘西境和西南境的气,有些特殊。我们的兵马一时半刻,适应不了。
所以在青塘境内跟青塘兵马作战,是十分不明智的选择。
我们得将他们引出来,打断他们的骨头,再派遣黑汗兵进去祸祸。
等我们的兵马适应了青塘西境和西南境的气以后,就能进入青塘,去正式收复青塘。”
“气?”
种世衡皱着眉头,沉声道:“你是说我大宋的人到了青塘西境和西南境,产生窒息的感觉,是因为气?”
寇季笑着道:“你都说了,我大宋人到了青塘西境和西南境,会产生窒息的感觉,那不是气又是什么?”
种世衡点头道:“也是……我大宋兵马适应不了那么的气,进入到其中作战,确实不利。可我们若是为了等青塘兵马,延误了反攻黑汗人的良机,那可就不妙了。”
寇季沉吟了一下,“再等一日,等不了的话,我们就不等了。”
种世衡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言,陪着寇季一起下起了棋。
他不陪寇季下棋也没办法,因为其他能跟他一起下棋的人,棋艺更烂。
在玉门关内安民的杜衍倒是能跟他对两手。
只是两个人八字犯冲,相看两相厌,尿不到一个壶里,自然不可能坐在一起下棋。
种世衡陪着寇季下棋一直下到了中午。
城外黑汗兵营里响起了号角声。
黑汗王玉素甫率领着黑汗兵浩浩荡荡的冲向了玉门关。
种世衡丢下了棋子,率领着将士们一起应敌。
战事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种世衡率军击退了黑汗兵数次进攻以后,黑汗王玉素甫不得不带兵撤回营地。
种世衡卸下了盔甲,准备跟寇季一起下城门楼子去吃饭。
二人刚下了城墙。
一骑从玉门关东门狂奔而来,到了寇季面前以后,跳下了马背快速的道:“启禀寇枢密,东门处来了一人,手持您府上的腰牌,说是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种世衡一脸疑惑的看向寇季。
寇季却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种世衡见此,忍不住问道:“家里有什么可以预料到的喜事?”
种世衡觉得,从东面而来,手里拿的又是寇府的腰牌,那就说明是寇府的人。
很有可能是汴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寇府的人来通知寇季。
寇季还没见人就放声大笑,显然是一桩喜事,而且还是一桩寇季离开汴京城之前,就知道的喜事。
寇季没有回答种世衡,而是拍着种世衡的肩头,笑道:“青塘上钩了,你可以动手了……”
种世衡一愣,“那人是你府上的探子?”
寇季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随口道:“姑且算吧。”
种世衡迟疑了一下,追问道:“官家的人?”
寇季失笑道:“你不是迫不及待的想跟黑汗人决战吗?怎么事到临头了,反而不关心战事,反倒关心起了我府上的仆人。”
种世衡坦白道:“存粹是好奇。”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摇头笑道:“不是官家的人。”
种世衡像是脑补出了什么,冲着寇季笑道:“那我不问了,我去准备跟黑汗王朝的战事。”
寇季任由种世衡离开,在种世衡离开以后,寇季笑着对前来传信的将士道:“你去,带他来见我。”
将士答应了一声,策马奔向了东门。
寇季则笑着回到了自己在玉门关的居所内,坐在居所内,耳听玉门关兵马频繁调动的奔跑声,寇季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其实他和种世衡早就对反击黑汗王玉素甫的反击战做出了布置。
如今已经不需要种世衡太多布置,他只需要依照之前说好的调遣兵马即可。
寇季回到居所里没多久,那个负责传信的将士便带着一个人到了寇季的居所。
寇季看到了来人,微微有些惊讶。
“鱼游,你怎么来了?”
鱼游对寇季郑重一礼,“见过少爷……”
寇季摆了摆手,示意鱼游不必多礼。
鱼游施礼过后,道:“此次事关重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所以我选择亲自跑一趟。”
寇季点点头,请鱼游坐下,问道:“青塘和元山部联军,已经动兵了?”
鱼游点头道:“青塘出兵五十万,几乎是倾巢而出。我元山部只出了六万兵马,重甲骑也算在其中。依照行程,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大雪山山脚下。
等张元和角厮罗依约缔结了誓约以后,就会继续进兵。”
“誓约?”
寇季一脸疑问。
鱼游大致的将张元和角厮罗一起向大雪山订立誓约的事情始末给寇季讲了一番。
寇季听完以后,失笑道:“张元也是,他有不信奉什么大雪山,也不信奉西域的那些神佛,缔结誓约,对他没有半点作用。”
鱼游低声笑道:“誓约对咱们没有多少约束力,可是对青塘王角厮罗还是有一定约束力的。角厮罗当着数十万将士的面跟张元缔结了誓约,即使要违背,也得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才行。
我们不用,我们想要违背,没有半点心里压力。”
寇季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鱼游微微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意,道:“对了,角厮罗虽然派遣了青塘五十万兵马出击,可是前去攻打西凉城的兵马,只有三十万。他还分派出去了二十万兵马,前去攻打陕西府和川府。”
寇季听到此话,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眉头下意识的紧皱了起来。
“角厮罗居然派遣了二十万兵马去攻打陕西府和川府。我以为他只会派遣十万,却没想到是二十万,多了足足一倍。
朱能那边恐怕有麻烦了。”
鱼游一愣,问道:“你调遣了朱将军守陕西府和川府?”
寇季点头道:“暗中调遣的。”
鱼游沉吟道:“要不要我快马加鞭赶过去跟朱将军说一声?”
寇季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元山部有没有派人去?”
鱼游坦言道:“张元在知道了此事以后,果断向角厮罗提出要分派兵马加入进去,角厮罗答应了他。大军开拔的时候,张元从元山部兵马中分派出去了一万兵马。”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你一会儿离开了玉门关以后,先去分派出去的一万元山军当中,告诉他们,让他们随时准备配合朱能作战。
随后你再去告诉朱能一声,然后从中传递消息。
具体如何打,如何利用元山部的兵马,由朱能说了算。”
鱼游郑重的点头。
寇季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青塘那边领兵的是何人?”
鱼游沉声道:“阿鲁尔和穆智……”
“谁?!”
“阿鲁尔和穆智……有什么问题吗?”
鱼游见寇季一脸愕然的询问自己,小心翼翼的作答。
寇季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对鱼游吩咐道:“你速速去传令吧。”
鱼游迟疑了一下,想要问一问阿鲁尔和穆智两个人有什么问题,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对寇季抱拳一礼,离开了寇季的屋舍,前去传令。
寇季在鱼游离开以后,忍不住放声大笑,笑了许久以后,寇季感慨道:“角厮罗啊角厮罗,你给我太多惊喜了。”
角厮罗具体给了寇季什么惊喜,寇季不说,也没人知道。
寇季神清气爽的出了屋舍,在玉门关内的街道上浪荡了一圈,玉门关内的兵马在频繁调动,乱糟糟的,寇季晃荡了一会儿,又重新回到了屋舍。
在阳关的时候,狄青去忙的时候,好歹还有个李迪陪他说话。
可是在玉门关内,种世衡一忙,寇季就成了一个闲人,没人能跟他说到一起。
杜衍那厮,就像是个老夫子。
跟寇季在一起的时候,开口圣人言,闭口圣人语,寇季懒得搭理他。
除非万不得已,不然寇季不打算插手玉门关的兵事。
所以如今整个玉门关都为了兵事动了起来,他这个军方第一大佬反而变得更悠闲。
寇季回到了屋舍内,洗漱了一番后,躺在床榻上,长长的感叹了一句,“手里有人好做官啊。”
种世衡、朱能、狄青、杨文广、王凯一众武臣,他已经培养出来了,如今每一个都能坐镇一方。
碰到了大战,他们也能应对。
寇季完全不用在自己上阵,为兵事去搏杀。
现在的他,只要稳坐钓鱼台,告诉种世衡等人打哪儿就行。
欧阳修、韩琦、文彦博、包拯等一众文臣还在培养当中。
再过几年,等他们长成了,进入到了中枢。
寇季手里的文臣也就培养出来了。
到时候朝堂上的文武事,根本不需要他多操心。
到时候,他只需要悠悠闲闲的告诉他们该干什么,让他们去干就行了。
干好了升官,干不好了拉出去打板子。
有功大家一起领,有过你一个人担。
怎一个爽字了得。
寇季由衷的感慨道:“这才是当官,当大官该有的样子。那怪那些老货在中枢待久了不就肯走了。”
感慨过后,寇季心满意足的睡下,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
寇季起床以后,洗漱了一番,询问伺候他的人,“种同知战场布置的如何?”
“小人不知,小人只知道还需要一日。”
伺候寇季的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家伙。
种世衡捡的。
也不知道从哪儿捡的。
寇季到了玉门关以后,种世衡就吩咐他过来伺候寇季。
也得亏是寇季,若是换个其他的文臣来,种世衡给安排一个小子伺候,估计回朝以后就得被喷。
朝堂上一些人被惯坏了,走哪儿别的先不讲,先得送三两个美娇娘上来伺候着再说。
不然就跟你翻脸。
此事在大宋是常态。
皇帝没事就给大臣府上塞姑娘,大臣自然乐得放浪形骸。
赵祯登基以后,给寇季塞的姑娘差不多过百了,寇季虽然没有将那些姑娘纳入房中,但是都收了。
所以他也不好出面去指责此事。
而且跟他亲厚的一些长辈,也十分放浪形骸。
寇季管不住那些老家伙,自然没办法去管别人。
寇季有时候觉得,皇帝三五年你采妃,不仅仅是在给他自己采妃,也是在给满朝文武选小妾。
毕竟,每次采女,民间送上来的女子多达千人。
皇帝自己补足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就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必然沦为了宫娥、女官之流。
而皇帝赏给满朝文武的,就是那些宫娥和女官中间长得漂亮的。
风气如此,一时半会不好改。
寇季现在也只是偶尔批判一下那些在官面上放浪形骸的官员,私底下是什么样子,寇季懒得管。
人家在府上开无遮大会,或者跑到烟花柳巷去开无遮大会,又不会通知寇季。
寇季若是刻意的去清查此事,抓住了吕某某、曹某某、李某某、朱某某等人,大家面子上也过不去。
寇季在少年伺候下,简单的吃了一些东西,遍对少年道:“陪我出去走走……”
少年答应了一声,背了一些东西,跟在寇季身后出了屋舍。
寇季在玉门关内晃荡了一天。
玉门关内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此前在玉门关内足足有四十万兵马,可是在种世衡一番布置以后,玉门关内就剩下了不到十万兵马。
另外三十万兵马去了何处。
知道的人可不多。
时间越临近夜晚,玉门关内将士们的目光就越亮。
当玉门关彻底被黑夜笼罩以后。
寇季吩咐少年自己回了屋舍,他一个人登上了玉门关的城头。
城头上。
种世衡着一身盔甲,大马金刀的坐在城门楼子之前,在他面前,摆着一桌酒菜。
见到寇季出现以后,热情的邀请道:“就等你了……”
寇季摇头一笑,走过去坐到了种世衡面前。
“用得着如此提升士气吗?我答应了在战后给将士们分地,将士们一个个士气高涨,根本不需要如此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种世衡此举是什么目的,寇季心里清楚,他就是想借此告诉将士们两件事。
其一是向将士们表示,我身为军中首脑,处在最危险的位置,跟你们一起挣扎在死亡线上,我都不怕死,你们也不用怕死,好好打。
其二就是向将士们表示,我身为军中首脑,坐在此处大吃大喝,毫不在意战事的危险,那就说明此次战事稳赢,你们放心大胆的打。偶尔遭遇了颓势,也不要灰心,那在我意料之中,继续打下去,我们稳赢。
种世衡在寇季坐下以后,为寇季斟了一杯酒道:“我这叫定军心。”
寇季端起酒杯,失笑道:“为何要拉上我?”
寇季在上城头之前,其实没想过陪种世衡喝酒吃肉。
他只是想在城头上转转,然后回去睡觉的。
但看到了种世衡摆下了酒宴以后,就猜到了种世衡的心思,所以有此一问。
种世衡笑着道:“你官职比我大,名头也比我大。你虽然不通兵事,但也打了好几场以少胜多的战事。逆转了许多在普通人眼里难以逆转的局面。
此次我们反击黑汗兵,也是以少打多,有你在,将士们更放心。”
寇季闻言,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其实在其他朝代,定军心的也有,但是不像是大宋这么频繁。
无论是曹玮,还是种世衡,在战前用各种手段定军心,都是迫于无奈。
大宋此前的监军制度太过坑人。
监军按理说带着督战队,是怎么也不会退缩的那种才对。
可真要到了战场上,双方真的杀红眼的时候,监军是最先跑的。
监军跑了,督战队自然不会多留。
督战队跑了,其他的将士还不跟着一起跑?
然后大家都开始跑。
久而久之,大宋的将士们就养成了看监军脚步行事的习惯。
监军不退我不退,监军敢跑,我立马跑。
偏偏此前大宋的监军,不是宦官就是文臣,其中有骨头比将士们还硬的,但更多的是一群软骨头。
一上战场,血肉一飞,一个个腿肚子都软了,那还在战场上待得住。
反正监军是率先跑的,有错都是监军的。
至于监军回头会不会动用关系栽赃到主将头上,那将士们没办法管。
反正监军率先跑了,将士们跟着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不跑白不跑。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战前,曹玮和种世衡都会想办法定军心。
就是借此告诉将士们,后面谁跑了,我不管,但是我不跑,你们信我,就跟着我干。
当然了,大宋将士战前需要激励,需要定军心,也不仅仅全是监军的锅。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大宋将士被人家压着打了几十年,胸膛里没有多少自信,总觉得野战不如人家,总觉得野战总是先赢后输。
所以主将主帅在战前需要给将士们打气。
以上两点,通过大宋的历史就不难看出。
种家将、折家将,坐镇大宋西北,名声赫赫。
而大宋其他禁军在大宋中后期历史上却名声不显。
真的是因为禁军不能打吗?
不是。
在禁军没有腐朽的时候,他们称之为当时的世界第一步卒军也不为过。
一禁三辅。
也就是一个禁军三个辅兵,四个人在战场上算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强?
大宋禁军足够强,足够应对任何敌人。
但是他们第一要面对的是大宋的百姓,因为他们在大宋存在的中后期,主要的任务就是镇压地方,镇压地方叛乱。
所以很少外出,所以名声不显。
即便他们偶尔被派遣到了对外战场上,那也是头顶上坐着一帮子不知兵的爷爷,将他们紧紧的捆死,让他们根本没办法放手一战。
种家将和折家将就不同,他们率领的兵马相对的有一定的自主权,头顶上没有一帮子不知兵的爷爷禁锢他们,所以他们可以放开手脚的打。
所以,种家将和折家将战功赫赫,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没有多少束缚。
毕竟,种家军、折家军并不在大宋禁军编制之内。
论兵源,种家军和折家军只能在西北募兵,几乎就没有挑挑拣拣的资格。
不像是禁军,那是在整个大宋募兵,十里挑一的选,那选出的将士底子也比种家军和折家军高。
论军备,禁军编制以外的兵马,几乎都是皮甲、范阳笠等物,只有校尉一类的基础军官,才能配备上铁甲。
而禁军普通步卒配备的都是重达数十斤的步人甲,基础军官就更不用说。
其他诸如重弩、床弩、神臂弩等神兵利器,禁军是成批量的配备,禁军编制外的兵马,那就是按个算。
双方从头到尾都没有可比性。
所以大宋的兵马并不是不够强,也不是不能打,纯粹是束缚太多,放不开手脚。
手脚被束缚几十年以后,胆气都没了,那还能打胜仗。
现在,寇季放开了他们的手脚。
如今,他和种世衡坐在城头上,是在给将士们胆气和信心。
寇季陪着种世衡喝了几杯酒,笑着道:“我们现在的做派,是不是有点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意思?”
“强奴?灰飞烟灭?”
种世衡沉吟了一下,“黑汗人中间,应该有不少匈奴人的后裔吧。不过将他们比作强奴,有些不太妥当。”
寇季也没有多解释,反而笑吟吟的道:“哦?”
种世衡哼了一声,“他们也配算强敌?”
寇季一愣,哈哈一笑。
种世衡面色一沉,喝道:“鸣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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