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风被齐子概拎着,身旁景物不住后退,一路飞檐走壁,到了山寨口,齐子概把初衷插在腰间,顺手摘了寨门上的灯笼,以这微弱灯光,在这曲折迂回、崎岖山路中健步如飞。李景风只觉劲风扑面,更觉寒冷。眯着眼喊道:“放我下来,我自个能走。”
齐子概道:“别急!快了!”
这山路李景风走过一次,知道隐密深幽,小径迷途,若非如此,饶刀寨也不能长保久安。约莫走了两三里,齐子概呼啸一声,打了个响哨,声音远远传了出去。过了会,一团黑影从山径僻处奔出。李景风看出是匹黑马。齐子概脚步乍停,放下李景风。李景风脚步虚浮,雪天地滑,一个不稳,啪地摔得四脚朝天。齐子概哈哈大笑。
李景风心里也不知该是恼他还是谢他,站起身来,灯火下见那马甚是高大,浑身漆黑,犹如块木炭般。无半根杂毛。趾高气昂,雄骏非常。他所骑沈玉倾所赠那匹良驹原已是上品,比之竟远远不如。齐子概拍拍那宝驹脖子,笑道:“小白,刚结交的弟兄,亲近亲近。”
李景风哑然失笑道“三爷,这是匹黑马。”
齐子概掀起马鞍,指着底下一块拇指大小的白毛。李景风皱眉道:“就这小块。”
“小块才叫小白,要是一大块,那就叫大白了。”
李景风觉得有理,又觉得无理。心想三爷许是想标新立异,与众不同。也不多问,又问:“您怎么就这样把我揪出来了?”
齐子概问:“你不想走?要我送你回去?”
李景风摇头道:“那不是,我是要走,饶刀把子救我一命,我总该告别。”
齐子概道:“不是一路人,别婆婆妈妈,你欠他,他欠你,两清了。”说着翻身上马,抽下腰间的初衷,抛给李景风。喊道“上来!天亮前得到个地方。我有事要你帮忙。”
齐三爷竟要自己帮忙,李景风当真受宠若惊,他亲眼见着他本事,既敬且佩。这样的人物就算不是无所不能,也不该有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于是反问:“三爷莫调侃,我功夫差,见识浅,哪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齐子概道:“路上说,上来。”说罢手一伸,拉了李景风坐在身前。
李景风忙道:“我在山寨里有匹马,两匹马快些。”
“都说赶路了,谁等你。”说罢齐子概双腿一夹,纵马而走。
那小白果真神骏非常,仅靠一盏灯笼的光亮,健步如飞,虽在黑夜中,登山涉水如履平地。一马双骑,竟比李景风那马还轻巧些。下了山,又向东而去。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渐亮,今夜是除夕,家家挂着灯笼。虽是深夜,仍可遥见灯火。小白见着灯光,脚步越加快了。待得小镇轮廓清晰,李景风越发熟悉,讶异问:“这不是陇川镇吗?”
齐子概道:“是啊,你不是说你入了甘肃,第一个落脚处便是这?”
李景风应了声是,齐子概不再说话,纵马入镇,到了光亮处,那马放足急奔。直往北鹰堂门口,也不敲门,大喝一声,声如雷吼,那小白撞破门板,直入校场。在校场上打了个转。齐子概喊道:“高遇,出来。”
这大年夜的,北应堂留守的弟子不多,三四名弟子持着火把冲了出来,围住齐子概,喝道:“哪个矇了眼闯来北鹰堂作死?”
有眼尖的弟子见了齐子概坐骑,又见他气势,心中起疑。只见高遇从内院中奔出,问道:“是谁……”这话未说完,见着齐子概,不由得一愣。惊道:“莫不是三爷?”
“正是你爷爷!认得这弟兄吗?”高遇抬头看去,火光下见是李景风,先是犹豫,过了会,不由得魂飞魄散,忙道:“这小子是强人,三爷莫信他……”
“信他什么?我是问你认不认得他,你不打自招什么?”齐子概喝道,“大年夜别让爷费劲,你勾结多少人,通通招了。快!爷还要赶路。”
高遇忙跪下道:“就那三个,不知怎地,全死在道上了。”他知道李景风不会武功,断料不着当中有两人死在李景风手上。
李景风兀自摸不着头绪,齐子概喝道:“当真?”
高遇连连叩头道:“哪敢欺瞒?三爷,我还有高堂妻小,饶命啊。”
齐子概道:“娘的,害了多少人命,哪些没高堂妻小?绑起来。”
他一声令下,那几名弟子面面相觑,不敢动手。齐子概喝道:“刑堂有人吗?”
一名弟子道:“刑堂堂主回家过年。刑堂只有我们两名弟子留守。”
齐子概瞪了他一眼,那弟子一惊,低下头去。齐子概翻了白眼,问道:“住多远,要不要爷去请他过来?”
那弟子忙道“马上去。”急忙往外就走。
齐子概取下挂在马鞍的酒囊,抛给一名弟子道:“打满。”
另一名弟子赶忙把酒囊斟满,齐子概将酒囊系上,李景风不解,问道:“堂主犯了什么事?”
齐子概道:“你一出陇川镇就被盯上,你配着剑,又骑着好马。寻常土匪没把握肯定不会打劫你。谁知道你身上有银两?又知你武功差好欺负?只是没着想,打劫不成,反死在你手上。”
李景风这才明白,原来那日打劫并非巧合。只觉江湖险恶,连一个地方门派之主,都干起这沿路打劫的勾当。忽地高遇看向门外,喊道:“张堂主你来啦。”
齐子概转头望去,李景风见高遇起身就跑。忙喊道:“他想跑。”
李景风只觉身后一动,齐子概已拔身而起,半空中一脚踹向高遇后心。高遇唉了一声,扑倒在地,齐子概又借这一踹之力半空中打了个翻身。落回马上。这一下兔起鹄落,好似没动过一般。再看那高遇,已昏了过去。
不一会,一名中年男子气喘吁吁赶来,对着齐子概恭身行礼,道:“北鹰堂刑堂李刚,参见三爷。”
齐子概道:“高遇勾结盗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了,我有急事,先走了。”
他说走就走,调转马头,再不耽搁。离开陇川镇,往北奔去。
今夜先是比武,后又见着一场恶斗,随即是打苍蝇赌赛。之后下山,又到陇川镇收拾奸佞。随即又在这雪道上急行,李景风只觉这大年夜过得不寻常。自己此行又不知会卷入怎样的风波。心下不由得激荡不已。一股不知哪来的气概油然生起。
他双手扶住马颈,只觉手上湿滑,也不知是紧张还是马汗。
也不知走了多久,李景风见前方似有微光,又走了会,才察觉是盏灯笼,心下疑道:“这大年夜还有其他旅客?”等靠着更近些,这才发现似乎是个破落小村。奇的是只有一户门前挂着灯笼?待见着仔细时,才知那村实在不小,周围约有五六十户,只是屋垣倾倒,看来荒废已久。那灯笼却不是某户人家悬起。
那是名老者,垂提一盏纸皮灯笼,站在村中某户人家门前。火光恰恰照在下半张皱纸似的老脸,在这荒村雪地,竟有几分鬼气。李景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在村庄入口处,李景风见着倾入地面,难以辨认的村碑,这里显然是座久无人居的弃村,门户多半破损,墙上有斑驳刀痕与不少坑洞,又有不少黑红污渍,歪歪斜斜,倒像是洒上去的,也不知是血迹还是脏污,触目惊心。李景风心中一惊,暗想,莫非这里便是戚风村?
他还未发问,马到近处,那老者高举灯笼,见是齐子概来到,一言不发,推开了身后的屋门。弯腰恭请齐子概进入。齐子概翻身下马,从马上取了酒囊,又招呼李景风道:“下来。”
李景风下马,对那老者行了一礼,老者也不理他。迳自绕过屋子。李景风问道:“这马不用系吗?”齐子概回道:“小白乖的很,放它自个去。”他正要跟着齐子概进屋,忽地觉得周围微亮。他回过头去。只见这破败村庄,隔三差五,有远有近,不规则的亮起了几户灯火。只一会,灯火便灭。
李景风更觉诡异,只听里头齐子概喊道:“站外面干嘛?快进来。”李景风这才入屋。
齐子概掌了灯,嘱咐李景风关上门。李景风回过头,见小屋床被具全,桌上竟还放着一大盘羊肉、馒头跟一大坛酒。齐子概道:“你且歇着,桌上有酒肉,你想吃便吃。若想睡,上床就睡。我出去一会,你把门锁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看。不然性命有危,我可保不住你。”
李景风问道:“你要去哪?”
齐子概道:“回头再说。”说罢,推门走出。李景风依言把门掩上。他今夜奔波忙碌,又发生许多事。此时稍有喘息,不由得饿了起来。正要吃点东西,他见桌上只有一副碗筷,料想是给齐子概准备,于是把双手在衣服上擦拭几下,刚抓块肥羊肉咬一口,却见羊肉上沾了血,疑惑想“难道这羊肉没熟?”忽见自己满手是血,李景风吃了一惊,又看自己身上,衣服上俱是血迹,不由得惊叫一声,只道是见鬼,正要夺门而出,又想起齐子概的嘱咐。正犹豫间,忽听门外传来细微声响,随即风声呼啸,鬼影幢幢,又一会,轰隆隆几声巨响,呼来啸去,犹如天地崩塌,那声音忽近忽远,时大时小。不多时,肃然一静。万籁俱寂。
李景风又听了片刻,这才听到敲门声,是齐子概的声音道:“开门。”李景风忙打开门,齐子概一身大汗,坐上桌,呼了一口大气,喊道:“痛快。”说着提起酒囊咕噜噜直灌,喝得嘴角衣领全是酒水。这才转过头看向李景风,忽问道:“怎么弄成这样?”
李景风如梦初醒,看看自己衣服,又伸出双手道:“我这双手都是血!”
齐子概笑道:“那是马汗,不是血。”
李景风一愣:“马汗?”再细看,果然颜色较浅,说是血,不如说近似于红水。
齐子概笑道:“小白是天马,跟关二爷骑的那匹赤兔是同个马种,又称汗血宝马,汗是红色的。”
李景风听后甚是讶异,天下竟有这种神马,当真古怪。过了会马汗干去,只在手掌上留下淡淡红色痕迹。便也不以为意。接过齐子概递来的酒囊,喝了一口,胆气稍壮,问道:“三爷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
齐三爷问:“你听过蛮族密道的事吗?”
李景风摇摇头。
齐三爷道:“几年前,天水有个叫文若善的才子,写了一本陇舆山记上册。记载了甘肃南方一带的地形。甚是详尽。这人后来又写了一本下册。里头记载着几件悬案,又说天下将乱,还怀疑是蛮族挖了密道潜入了中原。”
李景风讶异道:“竟有这种事?难道萨教蛮族又要入侵了?”
齐子概摸着下巴,似在沉思,随即道:“这本书出没多久,就被朱爷以危言耸听的名义给禁了。朱爷的心思……且不提这个,本来这书禁了就算了。偏生两年多前,在天水发现一名萨教族人的尸体。文若善又无故离家,之后便销声匿迹。有人说他被萨教灭了口。这事可就不得不追究了。我明察暗访,花了两年时间,也没多少线索……”
李景风问:“三爷要我帮忙查这密道?”
齐子概道:“有人跟你说过,你眼力与众不同吗?”
李景风道:“是比寻常人好些。看得远,也看得清。”
齐子概哈哈大笑,道:“何止是好些,简直是太好,你见我与人动手,是不是觉得奇怪,怎地对方不闪不避,任由我打?”
李景风点点头,道:“若说闪不过,那我是明白,我便常常见着了闪不开,可一点都不知闪避,那就奇怪了。”
齐子概道:“那不奇怪,你只要想,他们见不着就是了。”
李景风问:“什么意思?”
齐子概道:“看得清,看得远,那是目力,目力好的人多,但要看得快。”他忽地伸手一掷。李景风顺着他手势,那是一支筷子,插入墙中。直没至顶。
齐子概道:“你见着了?”
李景风点点头。
齐子概笑道:“我这一掷,可多得是人见不着,见不着,自然也就躲不了。”又问:“我想找这通道,你这目力极有帮助,你要帮我这个忙,有什么要求吗?”
李景风忙摇手道:“提防蛮族,这是份所当为,怎好提要求?”
齐子概笑道:“我便猜到你会这样说,这样吧,你帮我找通道这段日子,我就陪着你拆招玩吧。”
李景风一愣,问道:“拆招?”
齐子概道:“就是拆解招式,例如我这样一拳过去。”说着一拳慢慢打向李景风,李景风不知怎么应付,只好使了罗汉拳当中的一招十字插掌抵挡,齐子概见他拆招,左手翻掌推了过去。李景风想了想。使了招猛虎出洞,拳头去打他掌心。齐子概道:“这就是拆招,我出一招,你不知怎么拆解,我就教你。”
李景风知道这是齐子概教导自己武功,喜道:“这样甚好。”
齐子概道:“好了,睡吧,明天中午还有事呢。”
说着掀开棉被上床,道:“唉,没准备你的,挤挤吧。”
李景风无奈,只得吹熄了灯火上床,齐子概不一会便沉沉睡去,只是他身形高大,挤得李景风无处容身,睡得甚不安稳。
许是昨夜太累,第二天李景风起身时已近中午,见齐子概不在,吃了些馒头羊肉,他推开窗户,自窗外望去,忽听到头上齐子概的声音道:“起床啦。”李景风抬头望去,没见着人影,
李景风走出房门,见齐子概坐在屋檐上,右手擎笔,左手握本小本子。他大惑不解,问道:“三爷你在屋顶作啥?”
“等人。”齐子概说道。
此时斜对门一间房屋打开,走出一名背刀中年男子,那人道:“广西柴鹏,湖南张家女遭地痞逼嫁。我教训地痞,逼得他们连夜搬家。”说着递出一张纸条。齐子概接过,点头道:“行。”说着在小本子上划上一划。道:“明年见。”
那人拱手行礼,到屋后牵出一匹马来,扬长而去。
又见一人从稍远处的小屋走出,这人顶上无毛,六点戒疤分明,看来是个和尚,那和尚走到齐子概面前,拱手道:“少林了方……”齐子概骂道:“你也配用法号?讲本名。”
那和尚脸一红,道:“河南郑余,于济南杀淫贼一名。”说着递出一张纸条。齐子概说道:“行,明年见。”
郑余谢过后,踏步离去。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人,各报了有何功绩,齐子概一一点头,众人各自离去。
又有一人道:“湖北广平镇镇天宫,有道士假托神明,诈财骗色,奸**女。我杀首恶广镇子及其徒七人。”
齐子概点头道:“行,明年见。”
那人似乎不甚满意,说道:“镇天宫的弟子具是武当嫡传,我以一敌众,受了重伤,怎地明年还要再来?”
齐子概骂道:“你功夫不行,难道是我的错?再说,这事顶多抵你两件功绩。你还欠着四年,弄不好,明年见,后年还得再见。你要不服,昨晚怎不来说?”
那人被骂得无趣,又不敢反驳,只得悻悻然离去。
此时村外马蹄响起,两名彪形大汉,一穿蓝衣,一穿绿衣,左手腕具缠着链子镖,纵马来到齐子概面前。
齐子概道:“来得忒晚了。怎?”
绿衣人道:“我兄弟俩率领门人,在衡山剿了一群马匪。耽搁了。”说着,右手从怀里掏出纸条。左手链子镖一甩,那镖夹着纸条射向齐子概面前。齐子概不闪不避,伸手从镖上取下纸条。看了看,在小册子上划上一笔。道:“明年不用来了。希望以后莫再相见。”
那蓝衣人道:“我兄弟也望之后莫再相见,三爷,请了。”
两人说完,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李景风此时终于看明白,这些人定是犯了事,撞在齐子概手上,齐子概要他们干好事补偿。又见一人,身形矮小,尖嘴细目,道:“安徽穿山狐胡净。去年在河南自马匪手下救了商客张某。”说着递出一张纸条,齐子概接过纸条,持笔在小本子上一划,想了想,又问:“你没收钱吧?”
胡净忙道:“当然没,纯是义举,义举。”
齐子概点点头道:“你先在旁边等着。”
胡净讶异道:“又怎么了?”
齐子概道:“叫你等就等。”
那胡净不敢反驳。乖乖退到一旁,见李景风也在旁边等着,走向前攀谈道:“三爷要我们等在这干嘛?”
李景风知道他以为自己是因犯事被留下。于是说道:“我不知道三爷留你作什么。”又问:“昨晚怎么回事?”
胡净见他发问,愣道:“你是雏儿,不知道规矩?”
李景风笑道:“还真是雏,四天前才结识三爷呢。”
胡净冷哼一声,道:“被抓就被抓,结识个屁。我看你不懂规矩,教你个乖。但凡有事撞着在三爷手里,又不想死的。就得跟三爷立约。每年在这陇南要道上一会。这除夕当天,过了子时,那叫生死夜,要有不服,看是约了帮手,还是纠众联手,俱在这夜里解决,这边看不见,这村后头堆着好些尸体。都是昨晚冒犯三爷的。”
李景风这才知道昨夜那好大动静是怎么回事,又问:“那现在又是怎样?”
胡净道:“待到日出,过了生死夜,就是酬恩日。我们这些犯了事的,每年要干几件好事,让三爷考察。三爷把功过相抵……自然附带点利息。若是满了,就不用再来,若是没满,隔年再来,若是无功可说,免不了一顿好打,将养几个月。要是想逃,嘿……那得藏隐密点。怕要见血光啰。”说着,又叹道:“我不过就是挖墓的,三爷折腾了我两年,还不放我走啊。”说着摇头叹气。
李景风听了这些话,对齐子概更是佩服,又想,这些人都能有机会,若能给饶刀把子将功折罪的机会,饶刀寨不就有救了?
前前后后约莫来了十余人,齐子概一一回覆后。又看了看本子,道:“看来没其他人了。”说着从屋檐上跳下来。拍着胡净的肩膀说道:“胡兄弟……我就叫你一声小胡,你是挖坟的吧。”
胡净皱眉哀道:“三爷,别折我寿,叫我本名就好。”
齐子概哈哈笑道:“别怕,我真有事要你帮忙,你若办成,明年不用再来。”又拍拍他背心道:“进去说。”
胡净、李景风跟着齐子概进屋,齐子概说明要找地道,对胡净道“你是挖坟的,最懂这些密道地穴,要能帮我这个忙,必有重谢。”
胡净问道:“这得找多久?一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
齐子概道:“这不好说,可能得三个月时间。”
胡净心想,帮齐三爷找蛮族密道,成有大功,失败也有苦劳。跟着齐三爷,就算遇上几个蛮族,谅来也不会危险。倒是件好差事,于是道:“这行。不知三爷要从哪着手?”
齐子概摇头道:“我不知道。”
这下连李景风也吃了一惊,忙问道:“三爷你没点眉目?”
齐子概道:“我找密道,就抱着碰运气,这边走走,那边走走,见着可疑的,上前问问,若是蛮子,抓起来拷问。见到可疑的地方,探探地势。那日我会到饶刀寨,就是闲逛着找着。”
李景风又问:“有抓着蛮子吗?”
齐子概道:“馒头吃了不少,蛮子一个未见。”
李景风又道:“那你带了我,又留这位胡兄?”
齐子概道:“我是见了你,这才想到我一人力孤,不如找些有特别本事的人帮忙,你眼力好。带你随身,勘地形方便。这小胡……我刚才见着才想起这人懂挖穴。带上了有用。”
胡净问道:“那假若三个月找不着呢?”
齐子概哈哈大笑,道:“若三个月找不着,找三年,三十年,有你们陪着我,总会找着的。”
胡净大吃一惊,说道:“三爷你明明说是三个月……”
齐子概道:“我说可能得三个月,可没说最多三个月。”
胡净慌道:“那真要找三十年五十年,那我岂不是要……”
齐子概大笑道:“别怕别怕,甘肃能有多大,三十年时间敷余得很。”
胡净道:“可是我……”
齐子概脸色一变,提高了音量道:“胡兄弟想反悔?”又冷笑道:“敢对齐某言而无信的,这天下也没几个。”
胡净知道中计,心中不住叫苦,李景风心想,不知这三爷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他一点线索也无,就抓着自己与胡净找通道。若说糊涂,坑杀胡净倒是俐落。
至于通道是否真要找上三五十年,他倒不担心。一来这是好事,二来他本就想来崆峒拜师,若真当了铁剑银卫,仍是要听三爷号令。
胡净此时已经认命,垂眉苦脸问道:“三爷打算从哪开始找起?”
齐子概想了想,道:“往冷龙岭那走走看。要不,往甘州去也行。要不,回关上看看。”
胡净见他说了三个不同的方向,更是叫苦不迭。
齐子概沉吟道:“不如先到天水,那里热闹,指不定能抓到几个潜伏的蛮子。”
李景风见他苦恼,想起谢孤白主仆,于是道:“三爷,你这样不成,咱们需要一个谋士,能帮咱们出主意。想些有用的事。”
胡净听他对着齐子概指点江山,骂道:“乱嚼舌根的小崽子,三爷自有主意。”
李景风摇头道:“三爷要有主意肯定早说了。碰运气不是办法。三爷总认识几个聪明人吧。”
齐子概道:“聪明人是认识几个,可都不好请。唉,又不能随意离开崆峒。要不……咦?”他话说到一半,突然侧了头,像是在听什么似的。
“景风小弟,你上屋檐往村外看看,看有什么。”
李景风点了点头,往屋外走去。胡净见他大了李景风近二十岁,竟称呼李景风小弟。而且状似亲昵。不由得意外。
李景风上了屋檐,打亮掌望向村外。远处一小撮黑点。约是四十余骑,清一色的高头良驹。簇拥着一辆马车,他看仔细后,这才回屋内向齐子概回报。
“四十余骑,都是好马。围着一顶马车?往这个方向来?”齐子概摸着下巴,又问:“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黑色。”李景风答:“雪地里特别显眼。”
胡净是混过江湖的人物,说道:“四十匹一色马,这得是大人物,寻常马贼没这派头,还搭轿子。不是门派大家,就是豪富钜绅。”又担忧道:“他们往这个方向来,难到是冲着咱们来的?”
说是咱们,其实胡净知道是给自己脸上贴金,里头有本事得罪这等大人物的,自然也只有齐三爷。他生性怕死,就怕扯到自己身上来。于是又问道:“三爷,年初一的与人动手晦气,若是冲着你来,且放过他们这一回?”
实则齐子概昨夜才与人动过手,还杀了人。晦气什么的,不过是他性格怕死,唯恐这场大战波及自己,给齐子概一个台阶下。
李景风见齐子概皱起眉头,像是遇到极大难题,突然又脸现喜色。似乎甚是得意。忽喜忽愁,阴晴不定,似乎来的是个难应付的对头,却又喜他自投罗网。于是问:“三爷,来的是熟人?”
齐子概像是如梦初醒,喔了一声,问道:“小胡,把你的马牵来。”
胡净应了一声,便去牵马。齐子概道:“景风小弟,我这还有些事。你跟小胡往西边走,绕过车队,回陇川镇等我会合。”
李景风问道:“那车队是些什么人?三爷似乎很忌惮?”
齐子概道:“是有些棘手,总之,不用担心我,”
李景风虽与他相识不久,但知他艺高胆大,向来睥睨。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神情凝重,问道:“三爷,我能帮上什么忙?”
齐子概笑道:“还真用不着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李景风知道以他本事若不能应付,自己留下来也只是拖累,于是道:“三爷,保重。”
齐子概哈哈大笑道:“别担心。想伤你三爷没这么容易。”
李景风与胡净共乘一骑,望西而去。与那车队距离近了,李景风看清马上人物,个个装束整齐。精壮结实。显是多经阵仗的武林好手。比之饶刀寨那群乌合之众不可同日而语。
他又回过头去,只见齐子概骑上小白,正往那车队奔去,两边相距十余丈,双方各自停下。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又是担心,又是犹豫。胡净道:“别担心三爷,他本事大得很,就是人有些癫狂。这里是崆峒,谁敢对三爷不敬?”
且说齐子概纵马往车队迎去。双方到了十余丈距离。那四十余骑见有人靠近,勒马戒备。齐子概不等对方打招呼,高声喊道:“小猴儿要找二哥,该往昆仑去才对。到崆峒干嘛?”
轿中那人咳了一声,道:“三爷你近点。我听不出是小白在叫还是您在说话呢。”
齐子概道:“我倒是想和你亲近亲近,就是有些怕。”他举起马鞭,指着众人道:“这么多人没把我放在眼里的。还是头一遭。”
轿中那人呵呵笑道:“三爷跟着朱爷学世故了?”又道:“见着崆峒齐三爷,还不行礼?”
那四十余骑纷纷下马,恭身行礼道:“见过三爷。”
齐子概哈哈大笑,放慢马蹄,走向轿子。神情甚是轻佻。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
李景风与胡净在陇川镇的客栈等了三天,依然没有齐子概的消息,李景风有些心焦,连胡净也担忧起来,只道:“他要是一年不来,我是等他不等?唉,等还罢了,困在这镇里头,怎么营生?”
到了第三天夜里,李景风眼看又要等空,正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去找齐子慨。若真出了意外,也得知根知底,知道对头人是谁。
突然马蹄声响,李景风自二楼客房往楼下望去,只见一头通体乌黑的骏马停在客栈前,一条高大人影扛着一个人跳下马来,却不是齐子概是谁?
齐子概抬头看了一眼李景风,哈哈大笑,不一会,来到李景风与胡净面前,把肩上人影掀放在地。哈哈大笑道:“那群点苍狗腿子追了我三天三夜。娘的,差点回不来。”
李景风与胡净甚是讶异,那人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灰尘,但见他身量矮小,又柱起柺杖,原来还是个瘸子。
只听那人压着嗓子怒道:“你个**毛,三爷,我知道你疯,没想你疯成这样。”
胡净见他模样,又想起三爷提起点苍。不由得一惊,指着瘸子呐呐道:“你……你……”
齐子概嘻嘻笑道:“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点苍副掌门诸葛然,我把他绑来当咱们找密道的谋士了。”
胡净两眼一番,几欲晕去。李景风也瞪着眼睛打量着诸葛然:“你……你就是点苍副掌门?”
诸葛然翻了个白眼,冷冷道:“不,我就是个随手能掐死你的矮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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