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文搂着伊凡的肩,醋劲十足地说“刚才没被爹看到什么吧?”
“没!”伊凡抬头看看繁星点点的夜空,积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少爷,你怎么知道老爷会答应?”
“他的弱点就是好面子,不敢做出逾越祖训的事,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一声不吭地就娶了我娘。”
“你怎么这么说自己的爹娘。”
“小时候曾经听他自言自语说他不爱娘,却接受了这门亲事,我就知道父亲是那种人了。但是爹和娘之间的事,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装作不知道。”思文顺着伊凡的视线望向天空,“也许这就是爹为什么从来不限制我的自由,他什么时候都宠着我,而且还请来像李文怀那样的先生教我们读书,他就是想让我挣脱这封建的枷锁吧。”
“所以,我们以后有出息了,一定要好好报答老爷。”伊凡笑着说。
“喂,你可别爱上我爹,我知道他长得也挺帅的。”
“要是爱上老爷,我就不跟你说这些事了,”伊凡懊恼地挣脱他,“你这个混小子,老是惹我生气。”
第二天一早,家人吃了一顿丰盛的送别餐,董夫人和小雪眼泪汪汪地送走了思文和伊凡,平时经常在一起没有什么留恋的感觉,一旦真的要离开,又凭空生出许多不舍的情感。那庭院,那书斋,那小径,甚至连蹲在门口那脏兮兮的乞丐,似乎也都留有他们施与的印痕。伊凡看着渐渐远去的人影,旁边的柏树在恍惚的瞬间掠过,坐在湖边的白发老者们,谈天争执,这一切都要在自己的瞳孔里消失一段时间,然后慢慢地淡出自己的记忆——人终究是健忘的。
上海不愧为大城市,思文和伊凡刚站上这片土地,就被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淹没。大街上到处播放着优美动听的音乐,这个夜夜笙歌的城市,潜藏着无数诱人的因素,稍稍自持不住便会被黑洞吸引进去。
伊凡和思文在复旦大学附近租了一处房子,真正过起了情人般的同居生活。当他们初次走入教室时,几乎所有男生都盯着堪比女娇娥的伊凡。
“这里简直就是和尚学校嘛!一个女生都没有。”思文拉着伊凡坐到角落,附在他耳边轻声说。
“我们选的是理科,当然见不到几个女生。”
坐在前排的朱丹转身向他们自我介绍道“我叫朱丹,以后请多指教。”坐在他隔壁的胖男生也转过头“我叫晴川,是朱丹的好朋友,你们俩叫什么?”
“我叫董思文,他叫林伊凡。”
“你们来自哪里?”
“杭州。”
“杭州好地方,我们两都是湖南人。”
“先生来了,大家安静。”一个调皮而又不失可爱的男生跑进教室,大家一听,慌忙正襟危坐,安静地等待先生的来临。半晌,只见一和蔼的老先生站到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干劲有力的字。
“我姓苏,以后大家可以叫我苏先生,大家从五湖四海聚到这里,委实不易。希望以后每个人都能相亲相敬,互相帮助,互相学习。你们是刚入校的新学生,学校准备开欢迎新生的联欢会,希望大家能够踊跃参加表演节目。现在可以讨论讨论我们班表演什么节目!”先生说完长篇大论,锐利的眼睛扫视了一阵四周,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表演什么,再说彼此之间都未熟悉,又怎么搭档表演。
“苏先生。”思文忽然站起身,“伊凡和我会唱京戏,不如就表演一出《黛玉葬花》。”思文只和伊凡排演过这出戏,如果先生建议他们换一出欢愉点的戏码,他还真不知道如何下台。
“大家说好吗?”苏先生用询问的口吻问道。学生们纷纷鼓掌表示同意,有的转过头看着他们,有的则是妒忌地盯着他们,他们中也有想登台演出的人,只是下定的决心还不够催促他们起身时,就被思文率先抢了去。伊凡对这种场景并不会感到羞涩,他已经习惯大家把目光聚集在他一个人身上。
苏先生要求学生之间相互认识,任凭学生们在课间“走门窜户”,不少学生挤到伊凡前面询问他的名字、喜好、以及爱去的地方。思文懊恼地坐在一旁“吹胡子瞪眼”。
刚才嚷嚷‘先生来了的’可爱男生也凑到他跟前,自称是上海大户人家的子嗣,叫刘昌盛。课后,刘昌盛以本地人的名义带伊凡、思文、晴川和朱丹逛起了大上海。
几人看到街上行走的电车时,都兴奋地嚷着要上去坐坐。思文一会坐在位置上,一会探出窗挥摇几下手,整个人像个不断被人推着的秋千,怎么晃荡都不肯停下。大街上走着的女人们貂皮披肩下裹着丝质旗袍,男人们既有西装笔挺,手里抱着个公文包的,也有粗布长衫,摇着纸扇的。近在眼前的夕阳隐在高楼之后,一点点往下掉,一点点藏起它的圆脸,最后只剩一片霞光留在天空,迟迟不肯离去。
昌盛见到他们这幅模样,不禁犯起了上海人自恋的毛病,洋洋得意地说:“怎么样?这上海可要比你们那些穷乡僻壤的要好多了吧,以后毕业也别回家了,就留在这里谋个一官半职的,就可以安乐地过完下半生。”
思文看见他抬眉歪嘴的市井样,心里就涌起一肚子火:“多谢昌盛兄好意,可惜我们喝惯了穷乡僻壤里的水,喝不惯这大城市里掺了屎尿的琼浆玉露。”
“你……”昌盛气呼呼地在电车停下时跳下车,董思文,我非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不可,居然敢惹恼我上海人,也不先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
“思文,你这样好像不太好,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盘。”朱丹长得精瘦,他的性格就和他外表一样弱不禁风。一旁的晴川倒是体胖心宽,安抚道:“我也早就看不惯他了,你们没来之前,他就老在教室里炫耀他家有很多西式玩意儿,什么东西吗!思文,你这次骂他可真长了我们外乡人的脸。反正在学校里,他也不敢对我们怎样!”
伊凡望向车窗外,昏黄的街灯在尚且亮白的天色中亮起,反而让人觉得添了几分昏暗。第一天上学就生出这样的事来,依思文的性格,不知道以后还会出什么事,而且刚才看昌盛的模样,不像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受了这样的气,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吧!思文看见伊凡沉默的样子,知道自己莽撞的个性又惹恼了他,他现在真想把伊凡拥入怀里,告诉他只要有他董思文在,他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害怕,但是碍于世俗的眼光——他觉得有些可笑,他董思文也有害怕的东西,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伊凡传递自己的柔情蜜意,如果这样做了只会让他们的前景更看不到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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