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和父母之间的战争,在阿涛的苦心经营下挽回了颓势。
荷花的心情虽然忐忑,但已经没了前几日的绝望。
到公司,才进办公室,就见外贸部的一群豺狼虎豹盯着自己,于是有些心虚地转头,朝他们问好。
“小连,原来你是阿涛的弟弟?”
“嗯?”他一头雾水地挠挠头,“是哪个人开的玩笑?”
同事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调侃他:“郭总的老爷子刚才过来了,说是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儿子,特意请我们去吃饭,就是今天晚上。”外贸部的这群人全是性向偏失的gay,当然能够明白这一事实对荷花和阿涛的冲击力,除了个别对他抱以同情之外,其他的全是看戏凑热闹的。
“失而复得的儿子?谁啊?”荷花故意装傻,正想躲进办公室避难,却被身后一个尖锐的声音叫了下来。
“不就是你呗。”
荷花转过头,看着同事们各式各样的表情,只觉得那一张张全是同样的带有异样色彩的脸,他和阿涛千算万算,万万没料到老爷子会来这一招,他承认自己是凤仪的儿子,但为了保护凤仪,他不会白目地告诉别人自己并不姓郭。
一旦在众人面前认定为兄弟,他们在一起的机会就更加渺茫。
他几步走进办公室,给阿涛拨了一个电话,里面只有空荡荡的嘟嘟声,虚空的,仿佛是一个可以吞噬人的黑洞。
“老爷子,你可真够狠的。”他咬牙切齿地坐下,盲目地转着老板椅,依然理不出半点眉目。
算了,在见到阿涛之前,他一定要稳住心情。
他答应过阿涛,再也不当爱情的逃兵,他得改。
一个早上,忙碌覆盖了焦躁,中午时分,他才接到阿涛的电话。
“我在楼下,中午去彼岸。”
“牛扒吃腻了,我想吃过桥米线。”
“过桥米线?”什么东西,没听过,“米线还要过桥?”
“这里面还有个传说呢,去吃的时候跟你说。”荷花的整个身子趴在桌子上,惊觉阿涛就在底下等着,于是迅速披上外衣,急匆匆地往电梯方向跑。
待上了车,才发现里面还坐了郭伯父和凤仪,礼貌地问了声好,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爸,你不是有话跟荷花……呃,”阿涛顿了顿,“跟小连说吗?”
“嗯。”郭父见荷花转过身,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的脸,“凤仪是你亲生母亲,你知道吗?”
“我知道。”荷花小声呢诺,转头扫了凤仪一眼,凤仪的眼神里满是慈爱和宠溺,看的他有些心酸、有些害怕、更有一些退怯和不安。
“那就不用我多说了,今天我晚上我请了你们的同事,还有一些这边的亲戚到家里来,准备为你回到郭家庆祝一个晚上。”
“伯父,您没必要这么麻烦。”私底下,他和阿涛在一块的时候,就会很亲热地称呼郭父为爸爸,一旦到了他跟前,所有底气就消失殆尽,只敢用伯父两个字来代替。
晚宴设在别墅,他从来不知道一个认祖归宗的仪式竟然可以引来那么多的人。树大招风,当年穷困潦倒的郭家在生意投机时代赚了不少钱,因此,在普通的乡民们眼里,他们便是高高在上的亿万富豪,更何况凤仪是个经常出现于电视萤幕上的资深画家,让乡民们更有一种骄傲的荣誉感。
于是,各个好人家的女儿精装打扮,一个个都希望郭家的唯一一个宝贝儿子能够看得上自己。
义乌的女人不丑,可是真正会打扮的却少之又少。
她们朴实却又精于生意上的交道,市侩而又不失老板的风采,她们在父母的影响下,一个个精于计算——这种女人,阿涛避之而无恐不及。
但是,人群中有一个女人,孤高的,轻蔑地盯着周遭的人,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荷花进别墅的时候,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看中哪个,一定要跟我说。”他走到阿涛跟前,小声撂下一句,这句话里明显带了挑衅和炫耀的味道,其实心里有一万个恶魔在他耳边叫嚣——你看吧,我可是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出众。
“混球,既然这样,你帮我挑一个。”阿涛以同样的方式回敬他,殊不知荷花在人头攒动中寻找了一会,指着角落里孤高的女人说:“就那个吧。”
阿涛朝荷花手指的方向看了几眼,竟然兀自起身往她的方向走去。
喂、喂、喂,不会真看中了吧,荷花手心里捏了一把汗,早知道就不该指这个女人。
“叶婷。”
“哈,终于认出我了。”女人起身施予他一个拥抱,朝他身后的荷花挤眉弄眼。
“今天穿的这么低调。”阿涛放开她,上上下下打量她不显眼的装扮,想当年,她是学校里叱诧风云的小太妹,而且自己竟然也曾经对女人产生过情感,这种感觉玄妙而不可言。
“阿涛,这谁啊?”
“我初中同学。”
叶婷睥睨地扫了荷花一眼,然后继续用她漫不经心的声音评断,“他一点都不像你,不过,像凤仪阿姨。”
“我们两兄弟,你看中哪个?”荷花轻佻地搭上叶婷的肩膀,没料到她一个转身,走到了阿涛跟前,“当然选他,当年你不是暗恋我吗?”
“当年是当年。”阿涛笑笑,这女人——倒是比一般女人直爽,或许,初中时,自己看中的就是她的这份豪爽,而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恋情感,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和老师在一起。
“听伯父说,你还单身?”
嗯?!!!,荷花这才真正反映过来,这女人,是在倒追阿涛,乱点鸳鸯谱点出了个大麻烦,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阿涛都说了,过去是过去,当下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哦,谁?在现场吗?如果不在,那伯父伯母肯定不待见她,否则这种重要的场合怎么不会让她出现。”
伶牙俐齿,桀骜不驯,在一般男人眼里,她绝对不是上等女人,但在阿涛眼里——未必。
这一点,让荷花汗颜。
而且,在她的连番轰炸之下,他竟然陷入词穷的窘境,这是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他当然在现场,以后举行婚礼,会请你过来喝酒。”阿涛跳出来阻止了他们漫无边际的闲扯,也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他抓住荷花的脖子往餐桌的方向走,两个人小声地嘀咕,亲昵的背影羡煞一堆人,纷纷感叹于他们兄弟两个感情的深厚。
不一样了——叶婷盯着他的背影,眼里流露出当年小太妹时的霸道和独占欲——阿涛现在变成了成熟而又有魅力的男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小男孩,他有着成功的事业,光鲜亮丽的外表,这种男人,注定是要被女人追逐的。
——可是,为什么他在看着他弟弟的时候,会有一种近乎能够融化冰块的温柔。
难不成,他们是?
所谓的认亲大会结束,一切又趋于平静。
初始,还有一些女人成群结队地来拜访,在吃了几次闭门羹后,失望而去,因此,将所有的责任全归咎于阿涛和荷花的眼高于顶,一个个不人道地在暗地里诅咒他们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郭父对于阿涛的执迷不悟捶胸顿足,大呼失望,凤仪无奈地劝他放宽心胸,勉强不了就不必去勉强,他们只要感觉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唯一不气馁的人,是叶婷。
她每次来访,穿西装打领带,像荷花一样束起高高的长发,郭父最不看好的就是她,然而一大批马蹄莲被儿子践踏而过,只剩这朵浮萍,还在水上摇摆着,固执而又顽强。
雨后,天气依然在回暖之中。
荷花在花园里捣弄花花草草,抬起头,就看见瘟疫一般的叶婷。
今天她和荷花一样穿了粉红色毛衣加牛仔裤,头发高高的扎成马尾,提着一个时尚的大包包,酷帅地站在铁门外。
阿涛正好从外面开车回来,带着她一同走进里面,看见两个人的装扮时,乐地哈哈大笑。
“你干嘛老模仿荷花?”
“你不是喜欢这样的吗?”
“什么?”阿涛被他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弄不清楚叶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不是有恋弟情节吗?”
啊——原来她看出了他们亲昵的一面,但是却没有往更深层次的方面去想象。
“你怎么看出来?”
“你看他的眼神,和看别人的眼神不一样。”叶婷无措地搅动手指,本来骄傲的人在这几日的磨折下有些萎蔫,她虽然性格不好,但人长的漂亮,家里做生意亦积蓄了不少钱,曾经在美国留学,跟阿涛一样算是海归派。
“你跟他穿一样的,就不是你自己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有自己的风格?”阿涛没有反感叶婷,相同的,在荷花而言,他也不反感,反而觉得这样的女孩很可爱。
“嘿嘿,又有新对手出现了?”花丛里忽然冒出一个小脑袋,几下钻到荷花面前,探出头,差点撞上荷花的额头,“她模仿你挺像,而且女生穿男装,比起男生,撒娇起来更顺眼。”
“别以为披了羊皮就不是狼了。”荷花咬牙切齿地呸出一口气,把自己的心里话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脱了衣服就跟我不一样,阿涛才不会喜欢上那种恶心的xx。”
“哇,荷花,你讲话好下-流。”
“喂,别告诉我你还是纯情小男生。”他还清楚地记得这家伙用卧室里的望远镜偷看其他别墅里面偷-欢的男女,想在他面前装清纯,还是等下辈子投胎转世婴儿时期再来向他报到。
“在你面前,不就纯情了吗?”宇恒红着脸往前扑,被他眼疾手快地躲了过去,紧接着,他一个狗吃屎摔趴在地上,抬起满泥的脸嗔怒,“荷花哥哥,我暗恋你这么久,好歹赏个拥抱吧。”
他这是暗恋么,比明恋还要招摇上几千倍,他顺势踢了宇恒肩膀一记,那小子腿脚利落地跳起身,朝荷花逼近几步。
“你爸妈不是回来了吗?还老是往外窜,”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爸爸的时候,好像长了一张国字脸,个子也挺高的,为什么现在却是个圆头大耳的大胖子,“对了,你爸爸跟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长的不太一样。”
不是不太一样,而是根本就不一样——宇恒七转八拐地找理由搪塞过去,幸好荷花的心思不在那上面,否则一定拿他向他们父母开刷,到时候,这小子就甭想安安心心地过这个年了。
他转过头,恰好看见阿涛体贴地摘去叶婷发上的树叶,心里顿时不悦。
虽然知道阿涛不可能喜欢上女人,但在自己眼前发生这一幕,胸口依然会出现闷闷的感觉。
“唷,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宇恒敞开怀抱,朝他深情地表白,“荷花,你还是投入我的怀抱吧。”
“你丫找打。”荷花真想将那张小帅脸捶趴到地上。
“我说真的呢,阿涛也没把你当成小心肝啊,否则就不会在你面前跟其他人打情骂俏。”
“小子,别动不动就揣测我的心思,我自己还没把他们的关系想的那么深入。”
“切,脸上都写着呢。”宇恒站起身,将他生拉硬拽进客厅,然后两个人一起挤进厨房,一边争吵一边互相往彼此脸上画泥巴。
叶婷和阿涛坐在沙发上闲聊,丝毫没理会他们的存在,他们亲热地谈论过去的回忆,这一点让荷花很懊恼——阿涛的前半生出现过形形色色的人,或他爱过,或爱着他,而自己,好像单纯的像一壶清水,一直都由着他加糖加料,成长的速度也在他的掌控之中,这种心理上的不平衡,让他分外不舒服。
爸爸妈妈回杭州了,暂时让他松了一口气,现在又出现这样一个大麻烦,真让人头疼。
他现在才发现,刚才在院子里时,自己的体贴和善解人意全是虚伪的装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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