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海刚到喉咙的话噎回了肚子里,强压下怒火,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听志峰娓娓道来自己的家庭历史。
——郭海和郭涛的亲生母亲叫郭如月,当年和郭祥生是一对恋人,但她是在单亲家里生长,在村里风评不怎么好,所以郭祥生的父母才强迫他和她分手,勒令他跟凤仪结婚。
但凤仪也有一个自己的恋人,是村里的理发师,外号叫‘颜如玉’,只因他长了一副男女通杀的脸蛋。
颜如玉是外地人,小理发店赚不了几个钱,凤仪的恋情遭到了家里所有人的反对,性情乖巧的她不得不和颜如玉提出分手,并嫁给了郭祥生。
一九八四年,凤仪和如月同时分娩,凤仪生下了荷花,如月则生了郭海和阿涛,荷花小时候眉目之间很有理发师的神韵,她知道如果孩子长大了,一定瞒不过郭家的人。
“所以她最后决定扔掉自己的亲生儿子,再从如月那里抱一个小孩过来,即使以后郭家有怀疑,至少她认为你流的是郭家的血脉。”志峰走到郭海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可以放心了,荷花也不是郭祥生的儿子,凤仪心里有鬼,所以更不会去认荷花这个儿子,我可以肯定,她心里十分清楚荷花的真实身份,你没看见她今天看荷花的那个眼神,整一个宠溺。”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个,心里有点泛酸。”郭海往沙发上一靠,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想知道,我的父亲是谁。”
“这就不是我要查的范围,因为跟我没关系。”志峰很没良心地做出最后一个总结,走到办公桌前,再度用命令地口吻下逐客令,“消息已经转述完毕,我要开始工作了,如果有空就去见见金希,问他准备的怎么样了。”
……………………
郭海和阿涛是异卵双生的兄弟,同母异父。
阿涛的父母:如月和郭祥生。
郭海的母亲是如月,父亲身份不详。
荷花是凤仪和颜如玉的儿子,跟郭海和阿涛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越描越乱?
“混蛋,你当自己是老几?”郭海愤怒地窜到他面前,双掌狠狠地落在高级办公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喷喷’两声,但他的愤怒只引来志峰几声轻蔑的笑,紧接着是他一句漫不经心地嘲弄,“要对我发飙,得先抓住我的把柄再来。”
“好你个白志峰。”就是一个过河拆桥的主——郭海咬牙切齿地走出副总办公室,带着一身怒火窜进荷花的办公室。
荷花紧张地盯着高大的身躯堵住了办公室的小门,眼睁睁地看着他甩上门,一言不发地盯着郭海接下来的举动,半张的嘴巴吐出一个‘你’字,停在半空中下不来。
郭海扫了一下办公室四周的环境,开始他长篇大论的攻击:“看来过的不错啊,怎么?到这里来想把乙肝病毒传的到处都是,如果你真的爱阿涛,就该跟他分手,然后躲的远远的,别出现在这里丢人现眼,要是手下的员工知道堂堂的公司总裁是个同性恋,你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吗?一点都不懂为别人考虑,同性恋还谈什么感情,畸形的怪胎,心理有毛病,应该去找个心理医生好好治治……”
荷花只当他在演独角戏,索性低下头,审核员工发上来的产品图片,忽然想起这样有违待客之道,给郭海冲了一杯不带糖的咖啡,用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继续埋首于工作之中。
阿涛在QQ上给他发了一个笑脸,问他工作的情况,他回了一句还好,然后附上一句:“郭海哥他在我办公室教我工作上的技巧,说的真是太好了。”在键盘上敲击后半句话的时候,他简直是用咬牙切齿的表情一个字一个字打上去的,差点没把键盘扯下来。
“他-妈-的,真背。”郭海无趣地走出办公室,没头没脑地对撞上自己的员工发了一通大火,气呼呼地出了办公大楼。
荷花松了一口气,给阿涛发了一颗桃心,捂着胸口打上五个字:“老公,我想你。”
“肉麻。”
“晚上的时候,你说的更肉麻。”
“早知道我就该跟阿涛学几招。”
荷花头上冒出几滴冷汗,朝他发了一个怪异的表情,问:“你是谁?”
“我肉球,阿涛刚出去。”
“你们俩干嘛用同一个办公室?”
“为了方便打游戏。”
“切!”他发了一个鄙视的表情,回到工作的状态中,正好车间里送上来不少样品,他一一地评鉴检查过去,然后又研究了一番市场需求的趋势,再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书,工作的态度一丝不苟到连自己都惊诧不已。
再检查QQ,上面已经堆了一叠信息:
——“老婆,我也想你。”——
——“老婆,晚上要吃什么?”——
——“昨天你说又想吃肯德基了,我们俩一起去吃。”——
——“老婆,在忙吗?”——
——“我现在很忙,不能下去看你。”——
金希驾着一辆大货车停在工商银行附近,对面就是肯德基店,按照郭海的吩咐,他应该穿过马路跟踪一辆牌照为浙Gxxxx的车,等过桥的时候找机会撞上去,但他看见荷花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立马就反悔了。
“郭老板,为什么小连会在那车上,而且你叫我撞的人是郭总和副总,这跟原先说的不一样。”金希掏出手机给郭海打了一个电话,郭海恼怒地嚷嚷道:“叫你撞就撞,到时候拿了钱就走人。”
“不要以为我是个见钱眼开的下-贱-货,你让我撞小连,不可能。”
“你还敢跟我讨价还价,就你做的那些事,不怕我到警察局抖出来。”
“你要我撞谁都可以,除了小连,我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金希听到郭海的威胁,妥协了一大步。
郭海沉默了半晌,说:“行,你要撞其他两个人也可以,先别跟白副总说,否则一分钱也别想拿到。”自从知道荷花不是郭家的儿子,他就改变了原先敌对的态度,再说他跟白志峰这个人无法站立到统一的战线上,既然他不仁,他郭海也可以不义。
三个耀眼的男人走在大街上,分外引人注目,很多人说义乌没帅哥,事实上帅哥通常不会走在大街上招摇显摆,不过走在阿涛和肉球中间的家伙明显没有成熟男人该有的谦虚,到处炫耀自己的美貌,看到有女人望过来,会直直地盯着人家看,直到女人红着脸跑开,才得意洋洋地转向阿涛,最终免不了要挨阿涛几下揍。
“你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辨别一个男人是同xing恋?”
“什么办法?”荷花好奇地转向肉球,认真地等着他的答案。
“喜欢炫耀自己的美貌,自以为自己比女人还漂亮,”末了,喃喃加上一句,“虽然你确实有炫耀的资本。”
“你这是在讽刺我吗?”荷花抓住肉球的脖子,晃来晃去,路上车来人往,不断有人把目光集聚在他们身上,他们本来应该开车回家,但应了肉球的要求,特意去商贸区的足浴店享受按摩服务。
六点多的时间,香港城这条主大街上人头攒动,不少小商小贩搭棚摆货,开始准备夜里的生意。
荷花在地摊上淘了三个同款式的银质尾戒,本来还想说代表三个人的友谊,一转头,就发现一个女生已经买了一打的同款尾戒,每一个都是同一种纹路和花式。
“老板,你不是说这三个是绝版的吗?”
“你们一买走,不就是绝版的了吗?”
“你这小铺上下加起来,恐怕就你这个人是绝版的吧。”荷花磨磨牙齿,准备甩开嘴皮子大开杀戒。
“好了好了。”阿涛扯过他的胳膊,很给面子地戴上了他买的尾戒,“这样总行了吧。”
“行,看在我朋友的面上,放过你。”荷花撂下一句狠话,在店老板三鞠四躬下装模作样地带着俩‘随从’走出夜市。
他们朝足浴中心的方向走了一段路,熙熙攘攘的人渐渐少去,到五岔路口附近,对面忽然驶过来一辆大货车,强烈的灯光让人睁不开眼睛,肉球和阿涛条件反射地将荷花推到路边,却同时被车子撞飞到几米开外。
荷花飞出去的身体撞在旁边的路灯上,后脑勺传来阵阵的痛,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眼前的景色慢慢模糊,停在血泊中的两具身体,仿佛两片飘落在红海上的叶子,不断地随水而去。
……
“阿涛,肉球,不许走。”他在大马路上不停狂奔,歇斯底里地呼喊着寻求人们的帮助,但为什么已经跑了二十多公里,依然不见半个人影。
他在哪里?在梦中吗?还是在某个他认为不曾存在的世界。
不行,他得继续跑,阿涛和肉球还躺在血泊中,需要他的拯救。
四处茫茫一片,高楼大厦去哪了?公园别墅又去哪了?还有阿涛和肉球的面庞,为什么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
“阿涛!”荷花满头大汗地坐起身,周遭的环境陌生到让他以为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他努力将视点聚焦在桌子边角的一个小瓷杯上,抓一抓手臂,确认自己还活着。
简陋的小屋,有一点脏脏的家具,这里显然不会是阿涛的别墅。
“阿涛。”他走下床,赤-裸的双足踩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虚弱的身体晃悠到房门口,在大厅的角落里终于发现了一个忙碌的身影。
“金希哥。”
“小连,醒了?”
“这里是哪,阿涛和肉球呢?”
“郭总和副总吗?听说出了车祸,在医院,白副总把你送到我这边,说是让我照顾你。”
“在哪个医院,我去看他们。”荷花走的太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金希三步并作两步将他扶到沙发上。
“郭副总到现在还没醒,医生说可能要变成植物人,郭总虽然醒了,却谁也记不得,连他父母都不认得,你说人要倒霉的时候,什么事都能碰到。”
植物人,失忆——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脸庞,抹掉了,依然间歇不断地落下来,他强硬地站起身,冲破金希的阻挠跑到楼道上,踩中了散落在地上的玻璃屑,却仿佛无痛无感地继续往前跑,结果被楼下的保安当成疯子给撵了回来。
“我要去见阿涛……”他撒泼似地胡乱踢打嚎叫,保安和金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他绑回家中,待他喊累了,金希才好声好气地劝道,“郭总他有白副总照顾着,不会有事,倒是你自己,要把伤养好了。”
“我如果现在不去见他,以后一定没机会了。”他心里比任何人清楚,郭海绞尽脑汁地想赶他出郭家的门,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
荷花忽然噗通一声跪在金希面前,低声下四地哀求:“哥,我要去见他,让我去见他,我想见他,让我死都行。”
“死混小子,说什么胡话,先把衣服穿上,还有……”金希从桌子上掏出一只笔状注射器,“先把药打了,对你身体好,我特地托朋友从医药公司拿出来的。”
荷花乖乖地伸出手,任凭金希折腾,只要他答应让他去见阿涛和肉球,要他做什么他都欣然同意。
不过,当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药品盒子上的英文字母,心里却突突地跳了两下。
“哥,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进口药,很贵的,我也看不懂,对你大三阳有好处,等血液转阴了,你再找个正当一点的工作,我存了一点钱,足够让你进好的单位。”
“我明白了。”荷花瘫倒在沙发上,半晌,硬撑起虚弱的身体,换上衣服,在镜子前努力挤出一个健康的笑容,却只看见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金希虽然好赌成性,利用荷花赚不利之财,却从来没有亏待和背叛过他,即使玩‘仙人跳’的那几年,他都从来没让雇主有机会揩荷花的油。荷花了解这一点,所以从来没有恨过他。
到了中心医院,在挂号处问了问,才知道根本没有叫郭涛的进医院,还有肉球,这种情况,应该被转入上级医院进行更好地治疗了吧,荷花沮丧地跟在金希身后,看着车来人往的大街,猛然觉得这个城市太过陌生,陌生到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挤上公交车,去工厂附近转悠了半天,金希小心翼翼地拽着他往隐秘处走,小声嘀咕:“这里不是我们该来的,要是被郭海看见,非打断我们的腿不可。”
“我在这里等他出来,等他三个月。”三个月后,荷花笑笑,想起药品盒子上‘insulin’这个词,转头问一旁莫名其妙盯着他的金希,“哥,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死小子,以后不许说这种丧气话。”
望着金希不似假装出来的真挚,荷花宁愿相信,他是因为听信了某个人,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更何况,金希了解他的英文水平,如果他有意害自己,就不会大大咧咧地把药盒子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
(Insulin——胰岛素,正常人注射一段时间,会导致低血糖,不出三个月,即会循环系统衰竭而死,死亡症状与心脏病突发相似。)
工厂大门处驶出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荷花跑上前,不顾一切地用身体挡了下来。
熟悉的脸,熟悉的车内环境,熟悉的让人想落泪的一切。
但,熟悉的他,却换上了一副陌生的表情,摇下车窗探出头:“你是谁,不要命了。”
“阿涛,我是荷花。”
阿涛转头询问志峰:“这个人,我也认识吗?知道我的名字,应该是我的好朋友。”
“是你同学的同学,关系远着呢,孤儿院出身,老来向你和子淇借钱。”志峰剔剔手指上翘出来的小皮,朝还在盯着荷花发愣的人撒娇,“阿涛,今天去商贸区,我的手指又脱皮了。”他的眼镜已经被摘下,眼睛有些细小,却并不妨碍他的帅气,只是周身少了儒雅之气,添了几分妖冶。
这一幕恰好一滴不漏地落进跑到窗沿的荷花眼里,他傻愣了几秒钟,不可置信地对着志峰:“志峰,你怎么可以抢我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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