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哥啊?”志峰把脱下的外套挂到架子上,刚才他只顾着阿涛的举动,倒是没注意沙发上的人,轮廓上有几分相似,但相较之下阿涛的五官更加精致一些。
“奉我老爸的命令,特地来看看这个宝贝弟弟,你看,人家还不领情。”郭海首先和志峰套近乎,志峰的面相看起来有些强硬,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有一点儒雅的书生气质,又带了一点痞子的邪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来义乌之前,郭海大略地了解过阿涛身边几个人的情况,知道这个叫志峰的来头不小,家中父母皆为政府高官,只有他一个儿子,在这个东部小城做生意。
“阿涛就这——个性,嘴硬心软,说不定心里高兴着呢。”志峰客气地回答他,觉察到了郭海眼中对荷花的敌意,越加卖力地讨好他。
荷花一直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在一旁听着,阿涛偶尔会接上几句,态度明显有了回转。
“怎么不说话?”阿涛伸手抱了抱他的腰,荷花惊惶失措地站起身,在一句‘对不起’后冲进厨房帮方阿姨洗菜煮饭。
“奇怪,他今天怎么回事?”阿涛低声自言自语,却被对面两个人听的一清二楚。
“见到你大哥,肯定会紧张,如果是我,早就躲到房里不敢出来了。”志峰笑的虚伪,更加确定了郭海不待见荷花这个事实。
不多时,肉球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从门外传来,走进客厅,亦被沙发上的男人吓了一跳。
“唷,阿海怎么会出现在这?”肉球是所有人里面唯一和郭海能真正称兄道弟的人,他亲昵地拍拍郭海的肩膀,在落座之前习惯性地找荷花的踪迹,透过玻璃隔板瞥见穿粉红毛衣忙碌的他,心里便松下一口气。
荷花的所谓忙碌,不过是给方阿姨帮倒忙而已,别看他出生不好,在孤儿院也算天之骄子,洗衣做饭从来不用他沾手,出了社会又遇到阿涛这样的贵人,就更别指望他能够在短期之内把厨艺学出头。
“哎哟,我的大少爷诶,切了手可怎么办?”方阿姨着急地夺下他手里的菜刀,催促他,“还是我来吧,大男人就别进厨房。”
“方阿姨,我很没用是不是?”
方阿姨转过头,被他脸上落寞的表情吓了一大跳:“年纪轻轻的,怎么那么悲观,你是不是在讨厌那个高额头男人?”
“高额头男人?”荷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着方阿姨的视线扫了郭海一眼,哈哈,果然是高额头,总算让他发现可以鄙薄轻视的一点了,“没讨厌啦,他是阿涛的哥哥,我怎么会讨厌。”
“我挺讨厌的,刚才我进来就被他指东骂西的,连大郭先生都没这么说过我。”方阿姨把阿涛叫成大郭先生,把肉球叫小郭先生,这个称呼与年龄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因为阿涛是她真正的主顾,付钱的总是大,这是中国人的习惯。
“汤快好了,加点葱。”
“没呢,等好了再加,现在加上去,就黄了。”
“哦!”荷花不得不退出厨房,正襟危坐于阿涛身边,隔开了一个肘的距离,小声说了一句,“快吃饭了。”
“我哥说带了礼物给你,”阿涛虽然老是和郭海斗嘴皮子,感情方面却比较信赖他,而且郭海的母亲视阿涛如己出,也是他无法反感郭家人的原因之一。
荷花愣了一下,刚才还那么敌对的人,忽然对自己热乎起来,他有些不习惯。
郭海从旅行箱里拉出几套西装,一看就是均码的,一米八左右的男人都能穿上。
阿涛和肉球他们对衣服的观感不是很在行,他们只注意到了郭海要送荷花礼物这一点,还满心以为郭海对荷花的印象还不错,志峰和荷花都看出了其中的奥秘,但谁也没说话,一个是不敢拆穿,一个是不愿揭底。
“哥,怎么买衣服送他,你又没见过他。”
“谁说没见过,你不是寄过照片给我们吗?”郭海把西服送到荷花手上,脸上挂着难以琢磨的笑容,“看照片应该跟你差不多个子。”
荷花垫在西服底下的双手有些颤抖,礼貌性地起身进屋换上,衣服穿在他身上稍显肥大了一点,或许是因为他的身材比一般女生高大,却又比一般的男生瘦弱,阿涛每次给他买衣服,都是进特定的服装店给他量身定做的,“这么多年过去,老爸差不多也看开了,他还说要跟老妈一起过来看你。”
听到父亲要过来的消息,阿涛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在咖啡杯上不规则地划着圈圈,很认真地听着,却又好像早就神游海外。
气氛有些压抑,阿涛意识到了周遭的安静,笑着说:“你们干嘛呢!”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方阿姨的叫唤:“大家吃饭了。”她用塑胶托盘托了好几个菜出来,荷花起身给她帮忙,调侃说:“这么名贵的衣服,要被我糟蹋了。”
“那我可要找你算账。”
“啊!”荷花的脸色土灰,丝毫没听出郭海话中的玩笑。
“你是我弟弟最重要的人,我哪里敢啊。”
透过刚才的反应,阿涛更加确定了荷花的反常只是因为初次见他家人的拘谨和不安,于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怕我哥,有我给你撑腰呢。”
“嗯。”虽然如此,在吃饭的过程中,荷花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沉默,只有在阿涛问到他的时候,他才会搭上一两句。
回到房间,翻开考试的书籍,思绪依然回旋于一下午发生的事上,他可以很明确地感觉到郭海的敌意和鄙视,他也可以看出郭海和阿涛之间虽然没有特别深厚的感情,却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
他走至电脑前,在网上搜索了一些婆媳关系相处的文章,发觉上面大多数是女人之间的斤斤计较,而他的问题远比她们所遇到的更加麻烦和棘手。
他没有志峰过硬的身家背景,他也没有才华横溢到令人肃然起敬的地步,而且,他还是个男人——如此一分析,才豁然明白他和阿涛之间的差距,纵然他努力千百倍未必能够追寻得上。
登上QQ,遇到了大学的班花也是所谓的校花,收到一个笑脸后开始听她絮絮叨叨倾述自己的遭遇。
“我结婚了。”
“恭喜。”荷花发去一个笑脸,屏幕那一端的脸,他只能凭感觉去想象,或许也在开心的笑着吧。
“但又离婚了。”
这回,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安静了半晌,看到对面写写停停,好像开始述说一个漫长的爱情故事。
“我嫁了一个钻石王老五,结婚的时候,他还送了我一辆宝马车,但他父母嫌我不会说话,叫他跟我离了。”
“他那么听父母的话,以后未必能给你幸福。”酸涩地打上一句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的官话,想起自己的处境,就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觉得刚才的劝慰太过敷衍,搜肠刮肚地找出一大堆名人的话语,来来回回聊了半个多小时,直到阿涛走进书房,他才慌慌张张地关上对话框。
“我一来就下QQ,”阿涛拍拍他的后脑勺,“是不是瞒着我干什么坏事。”
“没有。”
“还说没有,我要看聊天记录。”
“看就看吧。”他把聊天记录翻给他看,阿涛端坐在沙发扶手上,看的很仔细,修长的手臂绕过荷花的脖子,对话的细节一个也没落下,末了,评上一句,“既然如此,在离婚之前她就应该意识到自己的缺陷,如果连她自己都没有为生活牺牲或者奋斗过什么,只是一味地在抱怨,她的前任丈夫也就不得不放弃他了。”
“那——应该怎么去努力呢?如果他的家里人真的很讨厌她呢?她没有雄厚的背景,却曾经有过几年的污点,事业上没有成就,感情上畏首畏尾,身体方面还要老公照顾,她还应该怎么努力?”荷花一口气说完这些平时从来不会考虑的问题,虽然打着校花的幌子,个个全是为了自己而问的,自从郭海出现在他前面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世界上还有尊卑之别,还有门当户对之说。
在现实面前,爱情算什么。
——大海中一粒艰难地想要化作珍珠的沙子;
——亦或是天空中一朵飘荡的浮云,随时都有化作雨的危险;
一切——不堪一击。
“看你们的对话,她好像没你说的那么凄惨。”
“我是说如果,假如她真的有我说的那么凄惨,她应该怎么努力?”说话越来越轻,最后唾沫连同声音的末梢一起吞回肚里,抬起头,明亮的眸子盛出阿涛怜爱的神情。
“你是在说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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