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之内发生的事的确不少。
“记者第二天中午赶到位于大羊屯村口的现场时,被火灾烧毁了新房子的村民李定来正坐在废墟边痛哭。据前一天晚上参与救火的村民说,从火场死里逃生的李定来当晚第一次醒来后,看到自己倾注了全部心血和积蓄、准备用来结婚的新房还没盖好就付之一炬,很快哭得又昏了过去
关于起火的原因,当地警方声称仍在调查中。不过大羊屯的村民纷纷表示,这不像是意外失火。就算是他不小心点着了啥地方,下着雨呢,哪能烧这么猛呀一名村民说。啥意外意外的话他住的那间房咋反倒没事呢平时就他一个人住,过日子的东西都堆在那间房,要是他自己没注意把啥东西弄着火了,先烧着的也该他住的房子吧可偏偏就这房子没溅上火星儿。
村民们的描述令这场火灾的真相更加扑朔迷离,然而记者随后从大羊屯村委会的一名知情者口中得知,李定来新盖的房子所处的方位实际上竟与村委会筹划修建的一条上山公路的重叠。这条公路是前不久翼腾网报道过的大羊屯村委会大力推行的种干果致富计划的一项附属工程,按村委会方面的说法,它是用来方便拉干果的大货车上山的。
不过这条路尚未动工,而火灾发生那一日的白天,村里很多人亲眼目睹村委会的七八个壮年男子到李定来新房的工地上,双方情绪较为激动,发生了争吵,但由于距离较远,争吵的内容不得而知”
以上摘自阿哲在李三赖子的加盖房遭火焚的第三天赶好并发于翼腾网上的报道,标题为大羊屯村民新盖房雨夜忽起大火,起火原因疑点重重暂无定论。大羊屯,这三个起头的字,这一伴随村委会隐瞒曾拒外地商人大笔投资回报故乡、村委书记之子疑强奸留守妇女、涉案村委书记之子被释放,警方解释含糊其辞等报道而在前一阵几番于网络上被炒热的地名,通过这场火灾再度爬上了翼腾网的头条,唤起了广大网民对它本已疲劳的记忆。不仅仅是网民,全国的新闻受众本周也被此事件牢牢吸引。保持关注的同时,人们在网络留言板上留下的看法也基本一致,大家自然而然地相信,是大羊屯村委嫌民房碍着修路,打算发淫威将其拆除,遇阻后便丧心病狂地使出趁夜纵火这种阴险卑鄙的强拆手段,待村民预备着结婚的新房化为灰烬,再把事件定性为意外事故掩人耳目。一些有经验的留言者进一步指出,村委会背后还藏着黑手。“就一伙村官能有多大权势,没靠山撑着他们敢这么无法无天”
在大羊屯村,这则在村外十分轰动的新闻又是由泡网吧的孩子们散布开的,不过乡亲们对李三赖子的房子到底是被谁烧的、咋烧的兴趣不大,他们的注意力几乎完全集中于新闻里提到的那条与加盖房址重合的上山公路。此前他们压根儿没听说过要修这条路的消息,而这条路又是“老九”“种干果致富”大计的组成部分,如此关联不由得引发了乡亲们的遐想。很快,村里便兴起了传言,说“老九”领导的村委会隐瞒了修路的事,保不齐“种干果”计划中除了“老九”描绘的那些美好愿景,还有很多情况是对大家保密的呢,这些秘密对于大家来说未必是好事,不然又何必保密呢到时候签了协议承包了种植责任区,不管好事赖事明着暗着就得一块儿承担下来,想只揽好事不接坏事是不可能的,都不接的话会被村委会认为干扰了“种干果”计划的推动,至于下场,参考一下挡了他们修路的房子吧。这种传言包含着共识性的暗示,村里人暗地里就此议论纷纷,均希望出个胆大的直接到村委会讨说法,自己却都不敢去。
只不过人们的议论还是免不了有一些传到了“老九”的耳朵里,可是他已无力进行任何解释和辩白,诸如此类的议论现在构成了下层施加向他的压力,同来自上层的压力夹击着他,使他如坐针毡,焦躁又无奈。
翼腾网新的重磅报道一出,镇里县里的反应都出奇的快,这两级机关的一把手亲自打来的电话让“老九”应接不暇。他们都以激烈的措辞批评了他,镇长指出他行政不力,给干部队伍抹了黑,给本地区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县长训斥他身为父母官没有保护好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恶化了干群关系,破坏了本县的和谐发展。最后,他们都严令“老九”要作出深刻检讨,县长还警告他,若不能尽快将此事妥善解决,就做好准备承担相应责任。
这听上去是逼他下台的通知,“老九”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领导的诘责和乡亲们的想法都令他烦闷,另有一条信息带给他的感受则完全可以用痛心疾首来形容报道中提到了“村委会的知情者”。“老九”已猜到了这个知情者是谁,知道修路计划的村委会人员本就不多,因此知情者“老九”更愿意叫他告密者的身份不难确定。是他难怪呢,一直都是他,我一直都没想到咋就是他呢尽管对自己的判断有十足的把握,“老九”仍然满怀着惊讶与怨气在心中叩问着。
“老骆,这案子你不用去了,守着家吧。”镇派出所,领导拦住正要去加盖房火灾现场的老骆及其徒弟。“为啥”领导挡在面前,老骆不服,瞪大了眼睛。“这案子案情重大,上级非常重视,所以由我亲自负责调查。”说完,领导还在冲老骆轻蔑地笑了一下,当中包含的潜台词是:“查这案子你还不够资格。”“但这场火说不定和大羊屯之前出的案子有关联。”老骆说不清自己是在争取机会还是在和领导斗气,“之前的案子我查得很细,这次也应该叫我去,我能摸着它们的关联查个清楚。”领导严肃地摇摇头:“关联说不定老骆,咱们办案是要讲证据的,哪能凭主观臆断呢你也是老公安了,咋能不注意这一点呢别多说了,服从所里的安排,回去吧。”
领导转身带着下属钻进了警车,晾下老骆挺立在院子里。两个徒弟见师父一动不动,便也不敢挪步子。老骆的脸已经发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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