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玲玲看完自己想看的电视剧后，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九点十五，她关了电视和客厅的灯，站在王墨卧室的门口说：“敏敏，早些睡吧，别写太晚了，对眼睛不好。”
王玲玲其实有点想笑又有点满足，她终于也可以有机会对女儿说这句话了。王墨以前一放假，晚上不是看电视就是待在房间里用复读机听音乐、看课外书，哪有主动写作业学习的时候？这样的女儿，真是十几年来头一次看见。
王墨放下笔，转身对王玲玲说：“我这就睡了，还是在家好，不用总戴着眼镜看东西。”
王墨有些轻微的近视，度数并不高，也就175度。但是王墨总喜欢近距离看电视和躺着看书，导致她的散光度数很高，有100度。在家时还好，在学校上课就不行了，她个子高，坐在后面的六七排，不戴眼镜的话黑板上的字看起来就全部都是重影，虚的厉害。
王墨为了不让自己的眼睛变成凸死鱼眼，每天回家都要摘下眼镜对着镜子使劲儿瞪大眼睛，然后不停地让眼球在眼眶里转。坚持下来的效果还是很显著的，王墨即便摘了眼镜，一双眼睛还是又大又明亮并且很灵动。
王墨收拾好了书桌就关了台灯，躺到自己的单人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好累啊。”说完，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等王墨被闹表叫醒时，王玲玲已经上班去了。王墨起床洗脸刷牙穿衣服后，熟门熟路地到餐厅喝了一碗煮开已经放温的牛奶，把碗底下压的10块钱揣在裤兜里，又从放在大书柜第三层上的招财猫储蓄罐里拿了一块钱的钢镚儿，扎了个马尾辫，确认自己带好了钥匙，就穿鞋出门了。
王墨上身穿了一件黑色V领T恤，下身一条白色九分裤，头上戴了象牙白色的宽边遮阳帽，脚上穿了一双天蓝色的运动鞋不紧不慢的往她家小区的西门走。那边有经过姥爷家的公交车站点，1块钱就可以坐着车晃晃悠悠地去姥爷家，对王墨来说再实惠也没有了。
在站点站着等了大约五六分钟，通身刷着草绿色油漆的公交车就来了，王墨上车正找投币箱呢，就听后面一个女声公式化地说：“上车请交款。”
王墨这才想起来这时候还是2000年，无人售票还未在她家这个小城开始实行，公交车上还是有收费售票的工作人员的。她连忙转过身去，把一元硬币交给售票员，成功得到土黄色乘车小票一张。
王墨往公交车的后排走去，由于是暑假，车内的人并不太多。她坐在倒数第二排右侧靠窗的位置，以手托腮看着车窗外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街景，略有感慨的舒了口气，一路晃悠着到了姥爷家的站点。
下了车王墨就往姥爷家所在的楼的方向走，不出意外的看见了一片平房，平房和最后面的两栋杏黄色楼体、暗红色楼顶的6层住宅楼之间有砖墙分隔，王墨边走自言自语地说：“还是平房好啊，有自己的小院子还可以没事儿就和邻居串串门，这种日子多惬意。”
王墨由于身高腿长，走路走的比较快，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姥爷家的楼前，她迈步而上，等她走到4楼已经有些微微地喘。她仰着头做了几次深呼吸，定了定心神，才抬手按门铃。
“谁啊？”姥姥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是我，敏敏。”王墨回答。
两三秒后，门开了，姥姥站在门边笑眯眯地说：“敏敏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王墨反手关上门，开始弯腰换拖鞋。
“吃早饭了吗？”姥姥问。
“喝了牛奶，没吃主食。”王墨换好了拖鞋，坐在沙发上回答。
“那厨房还有馒头，你吃点？”
“好，给我半个就行。”
“谁回来了？”熟悉的声音从卫生间的方向传了过来。
“是敏敏。”姥姥回答。
伴随着拖鞋啪塔啪塔的声音，上身穿着白色跨栏背心，下身穿着灰绿色纱料宽松长裤，长着一个大肚子，手里摇着蒲扇，头发花白的老人走进了客厅。他看见王墨，一张严肃的脸就变成了笑弥勒，慈爱地说：“敏敏回来了，想姥爷了没有？”
王墨‘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她想说什么，眼泪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心脏哆嗦着怦怦乱跳，身体因兴奋和激动而有些微微地颤抖；她哽咽着使劲儿点头。多少年了？多少日夜？自己只能偶尔在梦中见到这位疼宠自己二十几年的老人，可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的脸却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分明……
王墨这一哭可把她的姥爷唬了一跳，他连忙走过来，轻轻拍着王墨的后背，问：“怎么了？谁让你受委屈了？和姥爷说，姥爷给你出气。”
“没有、没有…”王墨哭着摇头，一把把她姥爷抱住，眼泪又是一连串的落下。
王墨的姥爷虽然不明白她在哭什么，但是最宠爱的外孙女哭成这样还是让这位老人心疼了，他抱着王墨轻声哄着：“敏敏啊，别哭了，有什么事儿就和姥爷说，姥爷肯定给你撑腰做主。”
“…嗯，我知道。”王墨鼻音浓重地说。
“好了好了，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爱哭，快擦擦眼泪洗把脸，别把眼睛哭伤了。”姥爷继续哄着王墨。
“嗯。”王墨应了一声，松开抱着姥爷的手，到洗脸池边捧着水放到眼睛处又哭了一小会这才洗了个脸，用毛巾擦干了重新来到客厅。
姥爷坐在铺了三四个垫子的高大马扎上，看见王墨过来了，温和地问道：“敏敏，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真的没事。”王墨摇摇头“我就是挺想姥爷你的。”
“这么想姥爷啊？”姥爷笑了起来，明显很开心。
“嗯嗯嗯！特别想！姥爷，我都好久没见着您了。”王墨边说边走到姥爷身后，熟练的开始给老人按摩肩颈。
“还是姥爷的敏敏好，一来就知道孝顺姥爷。”姥爷呵呵笑着说。
“……因为姥爷是最好的姥爷。”王墨忍住了又要流泪的冲动，哽着嗓子说。
“敏敏，你这次期末考试成绩怎么样啊？”姥爷顺嘴问了一句。
“…还行。”王墨沉默了两三秒，用学生常用的标准答案回答。
“要努力学习啊，只有好好学习将来才能有好的出路。”姥爷一听就知道王墨这次又考砸了，自家女儿肯定教训过王墨了，他不好再给王墨增添心里的压力，只得用这话来勉励外孙女。
“嗯，我知道。”王墨答应着，接着说道：“姥爷，我妈给我找了个数学老师补课，我自己又加补了英语。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不再让我妈为我操心。”
姥爷拍拍王墨的手，笑着说：“你是个好孩子，姥爷相信你。”
王墨给姥爷按了一会就停了，姥爷是解放前的老红军，参加过三大战役和抗美援朝。身上的肌肉即便是老了，也硬邦邦的，按起来得手指要费很大力气，家里除了王墨还真没什么人愿意去给这位老人按摩，没别的原因，按下来手太疼。
姥爷打开了身边写字台上的收音机开始听评书，王墨则来到厨房边啃馒头边和她姥姥说话：“姥，中午吃啥啊？”
姥姥边刷锅边答：“敏敏想吃什么？”
“我不挑嘴的，有啥吃啥。”王墨笑嘻嘻地回答。
“那吃苦瓜炒肉？”姥姥知道王墨不爱吃苦瓜，故意逗她。
王墨成年后口味有所改变，很多年少时无法忍受的食物她都觉得还不错，是以一听姥姥这么说就知道她姥在逗自己，立刻配合地把脸皱成一只包子，说：“啊？苦瓜啊…能不能不吃啊？”
姥姥被王墨这个表情逗的笑了起来，说：“天儿太热，吃点苦瓜清凉去火。”
“喝绿豆汤也清凉去火，姥你不如熬点这个给我喝呀？”王墨开始对姥姥撒娇。
“有绿豆汤，在冰箱里放着呢，等会你吃了饭再喝，空着肚子喝凉的伤胃。”姥姥笑眯眯地说。
“还是我姥知道心疼我，姥姥最好了！”王墨嘴里抹蜜对着姥姥说着爱娇的话。
姥姥笑着说了声乖，就接着在厨房忙活了，王墨则拿着馒头又走回了客厅；看着她姥爷摇着手里的扇子，闭着眼睛专心致志地听着收音机播放的评书，心里一片安然。
王墨在12岁到15岁这三年很少回姥爷家，即便回了她也是闷头吃饭不怎么说话，恨不得谁都看不见自己才好。等她16岁上了高中心态变好了，又没有时间回来了。紧接着的大学、工作让王墨到失去姥爷的那天才明白：有些理所应当存在的人和事，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就像她以前很不喜欢在看电视的时候听姥爷不厌其烦的讲过去他在战场上发生的事，后来王墨看抗战电视剧再想听她姥爷为她讲这些事的时候，已经不可能了。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