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新闻说昨晚地铁上方有水管破损,现在地铁已经停运了,今天你送杰森去上学吧,我得先走了,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好,包带上,有没有文件需要带?”
帕克起身,将工作时所需要的东西都整理好交给她,目送她关门离开,才回到饭桌前,关闭了收音机,倒上一杯咖啡,等待杰森风卷残云般将食物划拉进肚子里。
“我吃好了。”
杰森的兴致不高,自从参加完尼尔森的葬礼后就一直是这样,安静的背好书包,等帕克穿好皮鞋,两人下楼,坐上了帕克的那辆老凯迪拉克,汽车启动,缓缓汇入一望无际的车流。
堵车,是生活每天给所有人上的第一堂课,使人逐渐接受拥挤,适应车辆以每小时十公里的速度行驶而不愤怒,也让人变得更吝啬,吝啬到不给任何人加塞的机会,保证自己有足够的余地。
帕克的公司距离杰森的学校不远,所以一旦出现什么状况,一直都是帕克送杰森上学,父子二人的交流不多,就像帕克和他的父亲交流也不多一样,他们保持了家族一贯的传统,那就是父亲是父亲,儿子是儿子,两者除了父子关系之外,不存在其余的好友关系。
所以两人是沉默的,一个开车,一个玩手机,只有交通频道的路况信息维持着车内空间的气氛,不至于让气氛过于尴尬。
直到路过杰森学校隔壁的另外一所高中,帕克和杰森不由的同时向外探头,这是一所贵族学校,此时是早活动时间,一帮富家子弟正骑着自己的马,在学校的马场内慢跑、轻跳、活动筋骨。
对于普通人来讲,一所学校的早必修课居然是马术,足以惊掉他们的下巴,可这在所贵族学校内就是一门很普通的课程。
不仅如此,据帕克的了解,这所学校的选修课也十分丰富,绘画、音乐、射箭、户外运动等等一系列高端教育足以把一个懵懂的孩子培养成一位优秀且有底蕴的有为青年,当然,前提是他得是富家子弟。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帕克开口询问起了杰森一个问题:“你还和克里斯有联系吗?”
“基本没有了,就算见面了也只打个招呼。”
“为什么?”
“他变得很……恶心。”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到了杰森反感的点,虽然说的有些模糊,但帕克依旧明白了他的意思,双手食指在方向盘上敲打了两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最后到达杰森的学校门口。
此时,帕克身后的车辆下来一个女孩,和刚下车的杰森碰了面,两个孩子笑着打了招呼,并且女孩还向帕克问了声好,只不过她有些暴露的衣着打扮和浓妆艳抹的脸确实不太受帕克的喜欢。
这不是她这个年纪,和这个身份该有的样子,但这不能成为一个父亲接受儿子同学问好后不理不睬的理由,所以他也点头笑着回应了一声。
杰森喜欢这个女孩么?帕克也不知道,可就算杰森喜欢,对于一个刚见过面的女孩,帕克也不该仅凭外貌去断定这个女孩的好坏,然后立刻去阻止两个孩子的来往,或许女孩只是打扮的成熟了一点也说不定,喜欢成熟一点的妆容也不是错不是么?
他只是嘱咐了杰森一声,妈妈今天会做很多他爱吃的菜,希望他早点回家。
西方教育下,同龄子女叫父母名字的家庭都有不少,还像小孩子一样被爸爸哄着说今晚做了他爱吃的菜,让他早点回家,这种口吻很容易使孩子成为其他小伙伴调侃的对象,但帕克注意到了这个女生的表情,没有嘲笑,反而温和的笑着,催促着略显尴尬的杰森赶紧答应。
“好的,我知道了爸爸。”
“那晚上见了。”
挥了挥手,帕克打好转向灯,看向反光镜,见有足够的空间转向,踩了一脚油门离开,只是时不时的扭头望向两个说说笑笑走进学校的孩子。
看了眼时间,距离上班打卡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时间很充足,于是帕克保持了送杰森上学后,去贵族学校围墙边看看的习惯。
其实每天都会有很多人站在贵族学校门口向里面探头,看看这个与自己十分遥远的世界是一副怎样的模样,学校的保安也不会阻止他们驻足观看,只要没有其他动作,就不会被驱逐离开。
找了个空余的位置,望着一匹匹矫健的骏马在马场奔驰,带起一片片的沙土,偶尔一次跨过栏杆,一声嘶吼,便能引起驻足者的感叹,就如同帕克这样。
……
“真厉害啊……”
杰森坐在父亲的肩上,双手握着围栏,恨不得头都钻进围栏里面去一探究竟,眼睛里闪着希翼的光彩,看着一道道快出残影的赛车在跑道上奔驰。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遥控赛车跑道,就连电视里都没见过,连那么快的赛车都需要跑好久才能跑完一圈,各式各样的赛车上喷满了涂鸦,在他眼里十分的酷炫。
小杰森看的直流口水,可他从未想过自己能拥有一辆。
一辆赛车跑的慢了,其实也没慢上多少,被赛车的小主人停下,摘下底盘,换了一块电池,将旧电池随手扔进废旧电池垃圾桶里,刚准备将赛车重新放回跑道,余光却撇到了围栏后面,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嘿!要一起玩吗”
“我……?我没有赛车……”
“没关系,我玩累了,想歇一会,你要来玩么?”
比起落落大方的孩子,杰森显得有些胆小,犹豫的看着父亲,希望他能给自己做出一个决定。
“谢谢你了小朋友,我们进不去,还是算了吧,杰森,快跟他说一声谢谢。”
“没关系,我去门口接你。”
话音刚落,他便扔下赛车朝着门口跑来,这下帕克没有再拒绝的理由,只能将杰森放在地下,看着他的眸子由暗转明,欣喜的跟着小朋友进了这所贵族小学内。
“我叫克里斯,你叫什么名字。”
“杰森……”
他带着杰森进入跑道场,其他的小朋友对于杰森这个“外来者”也没有丝毫的敌意,展现了很高的素质,一帮小朋友围在杰森身边,热情的教会他各种赛车的操作方法,很快,由杰森操控的赛车就与其他赛车开启了竞速。
直到又一辆赛车开始变慢,被它的拥有者拆下电池,交给玩的满头大汗的杰森手上。
“麻烦你帮我扔一下好么?”
“它还有点电啊。”
“变慢了,就没用了啊,杰森,拜托帮我扔一下嘛。”
手里拿着电池,杰森愣了很久,才擦了擦额头的汗,起身走到回收电池的垃圾桶旁,背对着其他小朋友,偷偷把电池塞进了自己衣服口袋里……
他有些慌乱的回头,小朋友们还在玩着,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于是他松了口气,像是泄掉了所有力气,缓步走向孩子们,第一步……第二步……
直到他望向围墙外,父亲正看着他,父子两对视良久……他知道,父亲看见了,他想赌一把,或许父亲没看见,第三步……
克里斯他们在玩耍,赛车偏离轨道,飞了出来,砸在地面上,零件碎了一地,不是分解,而是破损。
“别吧……”
克里斯懊恼的跺了跺脚,翻看了一下赛车的状况,有些惨不忍睹,最后叹了口气,将零件一一捡起,扔进了垃圾桶。
杰森看着这一幕,看着其他小朋友的起哄,握着兜里那块满是汗水的电池,扭头,将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围栏外,帕克见到杰森的举动,长舒了一口气,无力的靠在墙边,缓缓蹲下,掏出手机,翻看了一下这个赛车的价格。
很贵,改装的配件更贵,且不改装根本跑不起来。
帕克沉思了许久,最后将手机揣进口袋,点了根烟,拿起树枝在地上算了笔帐,最终将树枝折断,起身,使劲踢了踢这笔烂帐,一言不发。
扔了那块电池后,杰森很快就告别了这些小朋友,一个人出了大门口,帕克重新将他举起,跨在自己的肩膀上,迎着夕阳的余晖前进,影子被拉的老长。
“爸爸。”
“嗯?”
“以后我不想来这儿了,再也不想来了。”
“好,不来了……”
……
“帕克叔叔?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一声问好把帕克从回忆中扯回,他抬头,迎面是一匹高头大马,驮着主人,时不时打个鼻响。
一个金发碧眼的帅哥,笑容很真挚,翻身下马,热情的打着招呼,隐约中,还带有克里斯童年时期的影子。
“我刚送杰森上学,你还好么?哎,没想到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我很好帕克叔叔,杰森……我们俩有点时间没见了,有时间我会找他出来玩的。”
“那可得你们自己定时间了,他目前学业比较重,我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好的,那我就跟他商量了,对了帕克叔叔,我听说……杰森在参加游行活动,并且自己组织过小型的游行队伍,你要知道,这种东西单独参加可以,组织……不太安全。”
“我知道了,谢谢你了克里斯,我会阻止他的,我这边还有工作,就先走了,祝你生活愉快。”
没有跟克里斯多交流,一是没有时间,二是没什么好说的,杰森参加游行队伍,抗议的……不就是克里斯这一类人么?
“他是谁?”
“我童年玩伴的父亲,也在我爸公司工作。”
“哦哦,就那个炮仓念书的那个朋友?”
“是啊。”
帕克的耳朵比较灵敏,身后克里斯与同学的交谈也没有遮遮掩掩,悉数钻进了帕克的耳朵,炮仓?这下帕克总算是清楚了杰森说得恶心是什么意思了,没错,还真够恶心的。
看了一眼时间,他上了车,汇入车流,朝着远处驶去,病好了,就得工作了。
……
“我是个失败的父亲,这点我从不反驳,孩子没有受到优秀的教育,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玩具,因为这些都需要在生活富足的基础上得以实现”
“欣慰的是,杰森很懂事,从没因为缺少什么而向我抱怨过,我也曾怨恨过自己的无力,也想过发愤图强,但我的头脑并不能支撑我去获取想要的生活,思维也寻找不到成功的途径。”
“所以,我的形象被社会定格,我成为了某一种特定群体的一部分,就像蟑螂、蚂蚁、蜘蛛都属于昆虫科一样。
“我与千千万万个不同相貌,不同身材、不同性格的人一起,进行了组合,被那些我们所抗议的人称之为……普通人。”
……
“嘿帕克,身体怎么样了?”
“早上好帕克先生,听说您最近身体不适,现在身体已经康复了么?”
身边不断有人致意问好,有同事,有下属,与同事温和回复,与下属保持距离,维持自己的威严与领导权,这是工作二十余年所学到的经验,尽管他二十年来仅仅官升一级,只不过是一个部门的小组组长。
这座钢铁森林的等级秩序比起大自然来的更加残酷,物竞天择这个规律如今放在人类社会中或许更为的贴切。
就业难度大先不提,参加工作的第一件事并不是熟悉公司情况与自己的职责,也不是了解企业文化,培养认同感,而是做好未来几十年内,管制你的领导一直不会变更的思想准备。
无数人期待着向上攀升,每天祈祷对自己关照有加的领导上位或往生,或诅咒对自己恶语相向的领导被裁员,使自己有上升的空间,有资格进入这悄无声息的战场。
平日里谈笑甚欢的同事其实嗜血如命,目光紧盯着每一个人,哪怕一个小过错都不会放过,就连帕克也是如此,早已磨好屠刀,抵在这些同事的胸口,一旦有人漏出破绽,便会有一群闻血而来的鲨鱼将他蚕食殆尽。
于是乎,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不敢被人抓到把柄,将自己固定在好领导,或者好员工的身份中去,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查尔斯,我请假前的那个方案参数已经交给设计部了吗?”
“是的,已经和设计部完成了数据交接,具体参数也已经和设计部核对完成了,目前设计部已经全面接手了帕克先生。”
将纸质咖啡杯放在桌面,打开盖子,缓缓倾倒白砂糖并搅拌,听到工作已经交接完成,这才让帕克放心下来,每一次工作交接时他都会亲自核对,以免出现差错,在请病假的这段日子里,帕克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和设计部对接这件事。
好在下属已经在他手下工作了几年,对接工作就算帕克不在场也可以胜任,即便如今设计部发现数据出现了差错,只要完成了工作交接,不会牵扯在帕克的身上。
“做的不错,通知其他人,今晚聚餐吧。”
作为下班后最好的沟通桥梁,聚餐并不只在某一个国家或领域盛行,只要工作完成后领导会有奖金提成,为了安抚手下小兵,拿出一部分用来吃喝是一件十分必要的事情。
查尔斯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他很高兴,毕竟帕克不是一个装腔作势的领导,工作之余,他很好相处,这也让聚餐时的酒水并不会那么的难以下咽,和帕克这个领导吃饭,其实与朋友聚会时的状态没什么区别。
查尔斯通知了其他下属,接下来的十多秒钟是他们的欢呼时间,没有人不喜欢饮酒,能在百忙之下宿醉一场,对他们而言就是一次最棒的放松体验。
“咳……”
轻轻咳嗽一声,免得耽误其他小组工作,瞬间,帕克手下的十几个人变得安静下来,继续忙活起手头的工作,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似的。
忽然,一位身材臃肿,两鬓斑白的男人推门走进办公室,帕克见状起身,这是他二十几年的领导了,承蒙他的照顾,帕克在竞争激烈的人群中脱颖而出。
“帕克,身体好些了么?上个案子你们组做的很快,做的也不错,所以很抱歉,我还得给你再派个单子,也是个急活儿,最晚两周后也要完成,你们就多辛苦一点,加班加点也得做完,价格很不错,努努力,就当是给杰森多置办两身行头。”
厚厚一本文件放在帕克的手上,要比其他单子重上一些,由此可见,此次的工作量绝对不会小,但这也算是领导对他的倚重,帕克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没问题帕丁格先生。”
“嗯,那我就先走了,在医院花销不小吧?越快提上来,奖金越多,就当为你自己,做完这笔,够你还半年的医疗贷款了。”
帕丁格拍了拍帕克的肩膀,转身离开,当帕克扭头时,面对的则是一脸懊恼的下属,他们有预感,今晚的聚餐计划要取消了。
掂量掂量手里的文件,翻开看了看,又交到查尔斯的手上,他忽然拍了拍手。
“如果能在中午前将资料录入完,并且各自分配好任务,下午都别偷懒,今晚的聚餐就不会取消,不过接下来的两周,够你们忙的了。”
“没问题!帕克先生!”
欢呼声再次响起,所有人都重新拥有了动力,迫不及待的拿走查尔斯分发给自己的那部分资料,对着电脑就开始忙活,只不过声音有些大了。
“咳……”
再次安静了下来。
……
一直忙到中午,午休时间到来,帕克只是轻轻伸了下腰,便能听见脊柱在咔咔的爆响,他工作的有些入迷,直到下属们已经开始吃饭了,他才刚从状态中脱离。
公司里是禁止吃带味道的食物的,所以这些人的午餐通常是自己的母亲,或是妻子,又或是自己赶早起来包的三明治以及面包牛奶。
如果不想吃这些东西,你还有别的选择,下楼路边小吃摊上买一份热狗、咖喱、煎饺,或者是去公司对面的沃尔玛买上一份打折食物,都比三明治好下口的多。
作为沃尔玛的会员,他的午餐从来不在公司里解决,毕竟刚入职时那几年,吃三明治吃的他差点患上厌食症。
虽然打折食品比三明治贵上一些,并且积少成多,花销确实要比在办公室啃面包多一点,但作为小领导,多花点钱来拯救他的味蕾也并非不值得。
约好了同事,四人前往商场,火鸡的价格很便宜,并且足够四个人吃,再AA一张披萨,就足果腹,余下的时间,习惯性的乘坐电梯来到最高层,喝着牛奶,望着商场内奔涌的人流,各自出神。
他看见了一对黑人夫妻,女人抱着孩子,男人推着车,里面放着不少婴儿用品,站在奶粉货柜前争吵。
“他是你的孩子,你就算再吝啬,奶粉总需要买些好的吧?”
“拜托,他要是智商能到一百八,把我骨灰冲开给他喝我都愿意,可问题是他很普通,没有哪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一罐奶粉要喝掉他爸爸一个月薪水的,这些奶粉都有合格证,喝了也不会出问题,就买这些吧,反正长寿基因强大得很。”
“那也应该买品牌差不多的吧?你拿最底下两罐日期不好的打折促销品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是谁?马丁路德金吗?我有一个梦想,黑人的孩子能跟白人的孩子在同一间温暖的婴儿房里喝着同样大牌的奶粉?小黑孩就该喝小黑孩奶粉,我只是个时薪七块的路政工人,你只是个洗车工,我希望他长大了能给自己的孩子喝好奶粉,但现在他爸爸做不到。”
男人很有梗,言语十分有趣,在自嘲的同时也说服了妻子将折扣奶粉放进推车中,在不远处偷听的帕克等人也是噗嗤一笑,或许是听到了些笑声,女人掐了丈夫一把,快速拉着丈夫离开。
职场上是严令禁止涉及种族歧视的,一旦有职员抗议,被抗议者基本逃脱不了离职的命运,就连这些平日里一块吃吃喝喝的同事们都没有问过帕克到底来自哪个国家,只清楚他是亚裔,但这种个体的自我嘲讽被听见后笑笑却是正常,只要你别参与进这个话题。
所以几人也不担心自己是否会因为这件事犯错,只是顺着刚才男人买奶粉的话题继续向下讨论着,成家有子的在感慨养子不易,没成家的同样心有戚戚,认真倾听着将来有可能会用到的人生经验。
“帕克,当时你有孩子的时候也有卖婴儿用品的困难吗?我记得你二十几岁就有孩子了吧?你应该是抚养孩子最不容易的那个。”
酸奶喝完了,被帕克托在手心颠了颠,确定了不压手后,随手扔进座椅旁的垃圾桶里,望着天花板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
“那时候补助还没现在多,产子奖金也没有,虽然婴儿保险是免费的,但孩子的营养品和生活用品确实需要我们自己拿一部分,那时候我和我太太只拿底薪,确实月月都把钱花个精光,根本攒不下钱。”
……
“再见,麦克神父。”
“帕克,孩子出生后一定要先通知我,我会立刻过去他洗礼,愿天上的父保佑他的平安,愿丽莎不必经受太多痛苦。”
年迈的神父伸手轻轻抚摸过丽莎的头顶,闭目祈祷母子平安,随后拍了拍肩膀,目送帕克搀扶着丽莎前往医院进行产检。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帕克平静的倾听医生所下的定论,以如今的医疗水平,孩子想出点什么问题都困难。
距离预产期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丽莎在家呆的无聊,就趁着产检之余,与帕克一起前往商场,为即将降临在这个世上的家庭新成员准备一份礼物。
一路上,所有人对二人都避之不及,甚至过马路时汽车都隔了很远,给他们留有甚至能够打篮球的空间,因为一旦触碰或者刺激孕妇而导致孩子出现问题,那么这个人的一生基本就可以打出GG了。
伤害孩子是重罪,即便孩子没出生也包括在内,一旦被指控谋杀儿童,往后至少二百年内,你都需要在监狱里实现自我价值了。
没人愿意承担这个风险,所以两人像是带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魁梧保镖,周全的保护着他们,甚至连狗都不敢冲他们叫。
第一批育儿基金已经发下来了,不然两人也不敢来商场里看婴儿用品,这里很多东西都贵的离谱,属于二人打死也不敢伸手的类型,即便现在有了补助,两人也得再三斟酌价格,才敢放进推车里。
逛到奶粉货柜,两人商量了半天,才咬牙拿了两罐中端奶粉,然后撒丫子开溜,根本不敢看摆放在最显眼位置上的顶级货。
扫荡成功,驱车返回家中,帕克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好好犒劳已经疲惫不堪的丽莎,并给她洗了洗肿胀的双脚。
如今两人的工作依旧没有起色,这也属于正常现象,毕竟同龄人跟他们的生活状况都差不多,工作压力巨大,而工资却少的有些可怜。
作为孕妇以及丈夫,两人如今享受着带薪休假的超高待遇,但抚养孩子的压力让两人始终不敢掉以轻心,帕克仍需要工作,多挣一块钱奖金也是挣。
夜深了,两人依偎在沙发上,丽莎枕着他的肩膀,处于半睡半醒之间,让他连碰触键盘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把她惊醒。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叹了一声,屏幕有些亮的刺眼,她半眯着眼睛,右手穿过他的腋下,放在帕克的腰间,轻轻转动两下脑袋,发丝之间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响,这才舒适的用力吸了口气。
“帕克,他踢我了。”
“很疼吗?”
“不疼,只是有感觉,帕克……”
“嗯?”
“你不喜欢他……对吗?”
操控键盘的双手停顿了许久,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能停留在屏幕上了,最终选择放弃,将电脑放在一旁,扭头侧脸停在了丽莎的面前。
“没有,你想多了,我只是不知道,当他真的出生那一天,该怎样面对他……”
“毕竟他只是个陌生人对吗?就连我也有这种感觉,明明怀孕了,却很难有喜悦的感觉……即便他是我的血肉孕育出来的,但……他对于我来说,确实是个陌生人,我爱他吗?我觉得我应该是爱他的,但这是出于一种责任感,而不是源于那种……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种血脉相连的亲近感?”
“没错,我之前总是听说,怀孕时就会和宝宝有那种血脉相连的亲近感,但是我没有,我问过我妈妈,她也没有,我只是看着他一天天在我肚子里长大,我遭了很多罪,却又十分有成就感,像是完成了一项壮举,所以我很珍惜他,并且责任在告诉我,他是我的孩子,所以我该保护他,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的母亲会把自己的孩子扔掉,因为她们的家庭教育中并没有教会她们什么是责任,我庆幸我懂得这份责任,但我却更害怕了。”
帕克已经失去了对工作的热情,关了电脑,合十放进电脑包内,弯腰给丽莎穿上拖鞋,安静的思考丽莎说得每一句话,相同其意义,并感同身受,开口询问:“害怕什么。”
“我害怕,当他有一天厌恶了这个世界,质问我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时,我该怎么回答?因为这份责任,我做不到对他的想法漠不关心,因为他不是我放纵的产物。”
气氛沉默了,只剩下时钟在滴答滴答的跳动,两人感受着时间的流逝,却对这个问题哑口无言,最终只能摇摇头,将这个问题甩出脑袋,他扶着丽莎起身,回到卧室,两人躺下,听闻对方的呼吸,双手交叉握在一起,慢慢的,睡意涌了上来,在即将进入梦乡的那一刻,他恍惚中听见了,丽莎的答案。
“即便他恨我,我也要和他说,我希望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会熟悉他,全身心的爱他,尽我最大的努力,给他温暖,让他看看这世上,还存在的美好,我希望他来到世上,并不是为我的一己私欲,而是因为世界的善恶、美与丑,终究还是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需要自己判断这人间是否值得。”
“毕竟……即使深陷泥潭,亦伴随泥土芳香。”
……
“丽莎不是思想家,但她确实很有思想,在要孩子之前,她已经考虑好了所需要面对的问题,和应对问题该如何解决的办法,这点是我需要学习的,因为我总是在遇见问题后,才会考虑解决问题,或者绕过这个问题。”
“我当时想要孩子吗?其实我心里也不清楚,也许我本身是不想要的,因为就像那时候说的那样,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还未出生的最熟悉的陌生人,或许是因为父母在往生前曾跟我说过,以后要有孩子,所以我就那么做了。”
“曾有人说我这是低欲·望社会生存的人类典型表现,但这点我是不承认的,我始终认为压根就不存在什么低欲·望社会,毕竟论谁都不能否认,造孩子的过程真的很快乐。”
“人的一生总会伴随着许多欲·望,金钱,权力,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对这些东西的欲·望低过。“
“就算是那种欲·望,也不曾变淡,人们酒足饭饱后该打枪打枪,该找伴侣就找伴侣,甚至一夜情也屡见不鲜,这是低欲·望社会的特征吗?”
“可为什么到结婚时,或者要孩子时,很多人都会犹豫拒绝呢?想来想去得出了结果,不过是不想因为什么狗屁责任感而让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平白跑进别人的口袋罢了。”
“所以,与其说是低欲·望社会,不如说是低责任感社会来的更为妥当。”
……
“来吧,今天可以多喝一点,从明天开始,未来的半个月内,大家都要努力,争取提前把工作做完,到时候我会找帕丁格先生批给你们几天假,到时候怎么玩都随你们,干杯!”
此刻,红酒已经不再以悠闲晚餐酒的身份供大家饮用,大家也没有那个闲心去等待酒水散发出芳香,只是贪图酒精可以在此刻麻醉大脑。
所以,红酒倒满,被众人一饮而尽,帕克长舒一口气,打了个酒嗝,并不在乎文雅与否,身边的下属正砸吧着嘴,体会着酒精的味道。
“头儿,放心吧,这个单子的任务量并不算太大,虽然复杂了点,但加个十几天班肯定搞得定,谁不知道我们组是最有效率的。”
聚餐时领导讲完话的第一杯酒,是最适合拍马屁的时间,但也不能一众下属争着抢着来表忠心,这个头必须得由领导最喜欢的下属来起,否则若是被领导不待见的下属抢了先,不光领导会不喜,领导喜欢的下属也会给你穿小鞋。
所以这个发言是最适合查尔斯来讲的,并且没有继续沿用工作时使用的尊称,而是用了一个关系更近一些的称谓。
“是的,放心吧头儿。”
“我们肯定会努力完成工作,绝不会让你在帕丁格先生面前丢脸。”
在查尔斯讲完话后,众人才能开口附和,与帕克关系好的下军令状,关系差的则拍起了马屁,希望在饭局上改善自己与上司的关系。
“那是最好,干完这单,我保你们奖金能换块新手表,再来一杯。”
客套话讲完,上一单完成后的庆祝活动正式开启,这也是下属们喜欢帕克的原因,官腔不多,只讲几句便会停下,接着再讲喜闻乐见的奖金数额,最后酗酒就完事儿了,多的一句都不会说。
不会像其他上司那样扯个没完,甚至整顿饭下来都在那打官腔,批评完这个再批评那个,惹的下属喝点酒都开心不起来。
在酒精的麻醉下,大家开始放浪形骸,笑容多了起来,脏话也逐渐增多,但不是针对谁,只是口头用语,没有具体的意思,这点,帕克也丝毫不阻止,大家被压抑狠了,以酒精当做突破口,用脏话宣泄压力是很正常的现象,别看他此刻端着态度,其实跟其他同事或朋友吃饭时也跟这帮下属们一样粗鲁。
红酒渐渐不能满足一帮酒鬼的胃口,换上了酒精浓度更高的威士忌,企图更快放飞自我,小组里并非没有女士,只不过她们的酒量比大多数男性员工更好,起初更为矜持些,而后期耍起酒疯反而比男的可怕的多。
酒过三巡,女士们的状态上涨,端起酒杯与刚才得意忘形的男同事切磋,甚至围攻起落单的可怜虫不放,直接把人放倒,如同母老虎一般的凶狠形象让帕克都难以绷住严肃的脸,参加进了“欺负弱小”的行列中。
劝酒的行为并不好,很多人觉得这是一种粗野的饮酒文化,五十年前大家大多各喝各的,酒量差的求饶两声便会放过,但如今,这种饮酒方式反而成了常态,酒精中毒也有健康手环提醒,根本不会出现危险。
或许,自娱自乐的饮酒方式未必比劝酒更加高级,反而劝酒是比起自娱自乐更为畸形的高级形态,越是强度巨大的工作环境或生活环境,越会出现这种情况。
帕克的酒量还算不错,但也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跟这帮女疯子还有其他能喝的男下属相比,他的酒量也算浅的,闹到了半夜,能喝的还在继续莽,酒量差的已经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将那些睡着了的下属叫醒,让他们该去哪儿去哪儿,帕克挥了挥手,找服务生买单,这顿聚餐并不贵,毕竟烟酒这些东西是最廉价的商品。
与下属告别,他走出餐馆,这条美食街的各个角落都有呕吐物的存在,在行走时一定要注意别踩上,旁边的绿化带旁,每晚都会躺着不少男男女女,形象不整的呼呼大睡,提供给蚊虫们一顿美餐。
躲过一帮打群架的醉汉,虽然他们的拳头已经绵软无力,就算帕克即使参与进去也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今晚他要在公司睡觉,毕竟打车的成本太高,代驾就更别提了,最主要的是因为,每到夜里,他家附近就会变成流浪汉帮派和失业者的领地,一个醉汉进去,第二天很可能会发现自己在草丛里光溜溜的睡醒。
去便利店买了包香烟,本想坐在长椅上安静的抽上一颗,街边的G女却像苍蝇一般死盯着帕克不放,没办法,他只好逃离了这里,回到公司,绕过已经熟睡的其他下属,躺在自己的座椅上,安静的睡下。
……
“爸爸呢?”
“今晚他们员工聚餐,就不回来了,早点睡吧杰森,明天还要上学,别忘了睡前要做好祷告。”
丽莎在整理报表,不断操作电脑完成明天所需要的资料,不过就算是很忙,回答杰森时,她也会回头认真的叮嘱杰森,而不是敷衍的态度,这是作为母亲的责任。
虽然杰森不以为意,因为他并不信奉天主教。
“好好好,我知道了,晚安妈妈。”
他回到房间,没有进行祷告,而是钻进被窝,拿起手机,与小伙伴们热烈的讨论着过两天的游行活动,一个反对大·麻合法化的游行活动。
他们要玩把大的……
……
“呜哇哇哇……”
帕克侧耳倾听着房间内婴儿的哭声,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地,岳父岳母激动的感谢上帝,麦克神父正准备着洗礼要用的圣水。
“是个男孩,很健康。”
孩子是在家里生的,由社区医生提供助产帮助,很快,医生从房间内出来,向大家公布了这个好消息。
“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不过要小心点,一定要安静的,悄悄地,恭喜你帕克先生,我们先告辞了。”
脱下防护用品,放进自带的垃圾袋中,医生们离开了,帕克和岳父岳母点着脚尖,悄悄地推开门,房间内,温度适中,阳光正好,丽莎面色有些苍白,怀中搂着小脸皱皱巴巴,还带着血迹的婴儿。
“让我看看这个小家伙,感谢上帝,他真可爱,小小的……”
作为外婆,岳母第一时间凑了过去,夸赞着孩子的可爱,就连帕克一直认为长的很像冷血杀手的岳父,此刻也笑吟吟的盯着孩子,时不时的扮着鬼脸,虽然孩子已经睡着了,并不能看见。
“辛苦你了,很痛苦吧?”
帕克坐在床边,轻轻整理了丽莎的头发,挽在她的耳边,并没有第一时间围观这个刚刚降生在世界上的家庭新成员,这副举动,也让岳母岳父相当满意。
“很疼呢,像是被撕开了,不过……很有成就感,就像……做了一件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你不想看看他么?”
她低着头,看着孩子,温柔的笑着,忍不住亲了一下孩子,抱到帕克的身边,想让孩子的父亲也亲近亲近他。
此刻的帕克,很慌乱,他很想装作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给其他三人看,但他拙劣的演技无法将这一幕完整的演出来。
最终,他伸出手指,只有一根食指,放在孩子的手边,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小小的嫩手张开,将这根手指轻轻握在里面。
“感受到了吗?帕克?”
丽莎WINK一下,似乎也想让帕克体会一下这种感觉,这种很奇妙的感觉,而帕克,确实也如同丽莎所期待的那样,他感受到了……那种血脉相连的亲近感。
可这种亲近感,却让他不知不觉鼻子开始发酸,不知道为何,眼睛便蕴起了水雾。
“他很可爱……”
“是吧?我的小天使。”
“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丽莎,等我回来。”
“嘿!帕克!你要去哪儿?你要把你的老婆和刚出生的孩子扔下?真他妈的见鬼!你到底要去哪里!”
岳父有些生气,但没能阻止帕克的离开,神父正端着圣水准备给孩子好好洗洗,见帕克头也不回的离开,一头雾水的愣了一会,才摇摇头走进屋里。
……
“帕克,你刚有了孩子,这么做……不合适吧?”
高中的同窗老友们齐聚一堂,虽然端着酒杯,但却怎么都喝不下去口,不停的劝阻着帕克不要再喝了。
“没关系,我有了孩子,我高兴,所以喝点酒不行吗?”
“你这时候应该回去陪着丽莎和孩子,这也就是丽莎性格温柔,换做是我,老娘拖着胎盘也得过来揍你一顿。”
其中一个女性朋友抿了口酒,表达出一个女人的不满,同为女人,她能对如今丽莎的感觉感同身受,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换做是其他人,娶了自己的姐妹,然后做出这种事,她能把人脑壳子敲开,把他脑浆子当果冻吃了,但没办法,帕克也是她哥们。
反倒是男性同胞们对帕克此刻的状态十分理解,有了孩子,便有了负担,况且这世道险恶,将来这孩子会遭遇什么磨难,大家也有所预感,作为父亲,把孩子带到世上,无异是痛苦的,这点他们也心有戚戚。
“帕克,我懂你的想法,抚养孩子不容易,将来少不了为孩子担忧,但现在这个情况你不该再继续喝下去了。”
“不容易?有什么不容易的,就是开销变大了点嘛,我又不是承担不起,况且还有育儿基金,问题不大,服务生,麻烦再来一杯。”
“真的别喝了。”
“为什么?怕我喝不起么?你们知道为什么酒这么便宜么?因为我们需要廉价的酒……国家需要廉价的酒。”
大家拦不下,也不好强制拦下,只能等到他喝醉,其实也没用多酒,大家才搀扶起他,驱车将帕克送回家中。
回家时,帕克已经醉成了一坨烂泥,好友们看了看孩子,又把气到吹胡子瞪眼经的岳父岳母拉走,此刻,房间内只剩下两大一小三人。
孩子刚喝完奶,睡的正香,夫妻二人也回到床上,丽莎的左看看帕克,右看看孩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平躺下,关闭了房间内的灯。
直到半夜,她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从睡梦中惊醒,没有第一时间开灯,漆黑的房间里,借着月光微微光亮,她看见了,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尖刀……
它慢慢的抬起,刃尖向下,对准了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丽莎也紧张起来双手抓紧被子,呼吸开始便的急促起来,眼泪忍不住的流淌。
“呼……哧……呼……哧……”
持刀者的呼吸很粗重,像是破旧的封箱,听也都可以听的出来,此刻的他,内心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拷问。
一滴液体流淌过刀身,凝聚在刀尖,滚动一下,重量足以使它脱离依附的刀尖,最终滚落,掉在了刚出生不到十二个小时的婴儿额头上。
他开始哭了,声音洪亮,但依旧掩盖不住尖刀掉落在地板上的声响,以及男人的呼吸声,就在此时,丽莎坐起,打开了床头灯,见孩子还在哭闹,长舒了一口气。
“我做不到……对不起,我做不到。”
帕克坐在地上,掩面哭泣,鲜血顺着胳膊流淌,经过手肘,掉落在地板上,面积逐渐扩大。
在床头灯的照亮下,丽莎靠在床头,咬住下唇,小声抽泣,婴儿床里的孩子,哭的响亮,地板上,帕克不停的道歉,掩面无声痛哭,一家三口的心境不同的哭泣映照在观众的眼里。
灯光远近也导致孩子是在最亮的区域,丽莎的灯光最为柔和,帕克则躲在阴影之中,这一幕电影场景,成为了许多电影爱好者心目中,当之无愧的最佳经典镜头。
……
“我确实对我的孩子下不了手,哪怕这是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血脉带来的那种亲近感让我很难做到去伤害他,即便我知道,我让他活下去,也是在伤害他。”
“但那种令我崩溃的原因,我始终给不出答案,我到底为什么而哭?为了我的懦弱或者所谓的父爱?为了我的孩子?”
“我不知道。”
“但只有两种可能,我为孩子以后的生活感到担忧,我害怕他以后经历的痛苦会让他质问我,问出丽莎也害怕回答的问题,或者是我害怕指控谋杀孩子而入狱至少二百年,二选一,答案就在其中。”
“不过孩子还活着,也万幸他还活着,所以这个问题,已经不再需要我给出答案。”
……
“我已经控制不住我的情绪了,我一定要冲在最前面,向ZF提出我的诉求!”
一个年轻小伙子踩在课桌上,带着一股子要抛头颅洒热血的气势,举起早已制作已久的板报,惹得其他年轻人也热血涌动,目光中闪烁着要大干一场的决心。
杰森,也在其中。
一行人从学校出发,刚出了校门口,就堂而皇之的将板报拿了出来,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与看法,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滴滴滴!”
一连串的喇叭声响吸引了一行人的目光,一辆红色的法拉利720S停在这帮孩子面前,副驾驶的车玻璃放下,露出一张漂亮精致的脸,精致到所有男生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接着,驾驶位上的人从副驾驶窗口探出头,露出一张杰森并不想看到的脸,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看了看杰森周围的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嘿杰森,干嘛去?你们应该放学了吧?我们出去喝杯咖啡?”
“不了克里斯,我待会有事情要做……”
“去游行?”
“嗯……没错。”
得到答案后,不光克里斯扶额苦笑着摇了摇头,就连女伴都捂嘴轻笑了出来,不过下一秒,克里斯的面色就严肃了起来。
“杰森,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即便很久没见了,但童年的友谊我还记得,我想问你,你还把我当朋友吗?”
“算是吧……”
“那就不要去,你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我有。”
“为了什么心中的正义吗?还是什么理想世界?”
“嗯,我希望有正义。”
对视,很长时间的对视,直到克里斯拿起纸杯,喝光里面的饮料,吸管在杯中吸不到液体发出哗啦哗啦响,重新放回扶手箱杯架上。
“那祝你好运杰森,警察来的时候快点跑,别受太多伤,记得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V12引擎迸发出高达860匹的澎湃动力,刺耳又令人热血沸腾的轰鸣响起,这台百公里加速2.9秒的怪物瞬间奔跑起来,几秒后便消失不见,只能让杰森听到回火的声响。
“切,有钱人家的孩子从不希望世界改变,因为这就是他们的理想世界,我们走吧。”
身旁的孩子不满的抱怨了一句,被杰森听在耳朵里,没说话,众人继续前行,乘坐地铁,到达广场,汇入人流,拥挤的人群给了他们必胜的决心,于是举起板报,仰天高喊。
“毒·品诞生恶魔!摧残灵魂!破坏大脑!拒绝大·麻合法化!赫亚先生给与的漫长生命不是用来吸·du的!”
人流聚集的越来越火,人们的火气越来越旺,这帮孩子没有分散,用力的朝着前方拥挤,直到见到边缘维持秩序的警察,便愤怒的朝着警察开炮。
“警察先生!你会给你的孩子吸大·麻么!令人恶心的资本家的走狗!”
“一边贩卖du品,一边维持秩序?你们就是这么维护国家安全的?我们是纳税人!是我们给你开的工资!你拿什么来保护我们?瘾君子的自觉吗!还是飞完叶子后掌握在你们手里的枪!”
“你想要飞叶子吗?我这里有!从超市里明码标价买的!看看!年满十八岁就可以购买!回去给你孩子尝尝吧!混蛋!”
一包草叶被同伴从兜里拿了出来,直接扔在了警察的防爆盾上,瞬间……杰森便通体生寒,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许多罐头样的东西被扔入人群,发出爆响,散发出呛鼻的浓烟,人群开始逃窜,痛呼声与尖叫不断围绕在杰森的耳边。
强劲的水流直接冲在脸上,像是壮汉的全力一巴掌,直接将杰森拍坐在地上,随后迎接他的是胶皮警棍。
“你是扔的东西吗!是你吗!”
“放开我!不是我扔的!松开我!你把我骨头打断了!”
“我他吗只允许你回复我yes!或者no!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扔的东西!再挣扎我就拧断你的手!我告诉你!你完了!你这辈子已经完蛋了伙计!你惹上大麻烦了!”
他被摁在地上,还在挣扎,警察毫不留手,几棍子抽打下去,疼痛感袭来,甚至有一棍子打到了他的后脑,随后,他只看到了无数的重影,人们慌乱的脚步,听觉也消失了,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其他两个伙伴也被摁在地上,被带上了手铐。
……
“我已经通知了你的监护人,我要通知你一句,恭喜你,成功坑掉了父母一年的薪水用来保释你,待会他们来了,签完字,你就可以走了。”
一名警察坐在椅子上,盯着坐在审讯凳上,双手被拷住依然不老实的杰森冷笑。
“凭什么?我又没犯错!游行是合法的,凭什么要缴罚金?”
“凭什么?你没袭击警察吗?没有你,会引起骚乱吗?袭警外加扰乱游行治安,这不是犯罪?”
“那包大·麻又不是我扔的!”
“你怎么证明不是你扔的?你该庆幸,孩子!你只是个未年满十八周岁的孩子!你的错误不会记录在档案里,不会影响你将来的学业和工作,不然你以为会这么轻松的就放你走?你该庆幸你还差三个月成年!不然你这辈子就因为这个事儿毁了!就想你那些同学一样!想看看他们什么样吗?我让你看看!”
他拽着杰森的衣领,打开凳子桌板,进入到短时拘留区,拿起橡胶警棍使劲敲打起了拘留的铁门。
“咣咣咣……”
一阵巨响后,还是一阵令人压抑的安静,没有任何声音,杰森向里瞧着,他的同学,一大半都在这里了,才刚年满十八岁,却像死了一样,麻木的盯着天花板。
“我们还在调查,但这里的人,他,他,还有他,都跑不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成年了,并且在刚才有反抗动作,你想知道他们会面临什么吗?我猜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笑的冷漠,拎着杰森就像猎人拎着捕捉到的兔子,而这只兔子,已经呆滞了,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本能的恐惧,手脚颤抖,站都站不稳。
“科洛斯,那孩子的父母来了。”
有同事通知了警察,他就这么一路拎着瘦弱的杰森与帕克夫妻见面,当着杰森的面,拿走了帕克和丽莎累死累活一年才能赚来的薪水。
签字画押,然后走人,丽莎带他上了车,只剩下帕克还在与警察在警局门口攀谈。
“保释金是真事儿,不能给你退了,那孩子估计吓的够呛,回去好好安慰安慰他,帕克,说真的,游行太危险了,别再让杰森去了,等他成年了,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我知道,这次也辛苦你了科洛斯,给他上了一课,希望他能涨点教训吧,等我这边工作完成,可得好好喝两杯。”
“小意思,当初第一次见杰森时他还没有我的鞋大,没想到调回来后第一次见他,居然是在警局里,真是见鬼,唉,等他懂事了,我再跟他道歉吧。”
“那三个孩子……?”
“真完了,也是真事,现在不像我们去游行那时候了,现在管控的很严格,这三个孩子出来,除了最低级的体力劳动,基本没有公司会要他们了,他们不会应聘和他们作对的人当员工。”
“唉,那我先走了,回家我还得给他上上课。”
“少说两句吧,这打击对孩子来说太大了,好朋友完蛋了不说,梦想破灭了才是巨大的打击,没几个人能像你一样那么早就认识到,给孩子多一点包容,行了,我这边还有事,你先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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