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道门昌盛,除去了独立天下之中的道门祖庭,还有四大名山,洞天福地的称呼。
洞天福地里自然是没有神仙,可是却绝对是风景极好的地方,除去多有修行中人在山上清净地方结庐而居,每年来往游赏的人更是不少。
文人墨客多有在山壁上题词。
只是冬日早春,又一来没有了山林的景致,二来,山脚和山顶越发冷了下来,除去武功修行到了一定境界的武者,在千米高的封顶上,就是浑身裹着好几层厚棉褥都会冷的不住打摆子,没了半点的风雅,便不来讨这个苦头吃。
何况台阶短而不平,一个不小些,摔跌下来,哪里还有命在?
是以这山中没到此时,除去结庐而居的道士,倒也是少有其他人来。
最高峰处,一名老人看着天空中云雾缭绕,呼出一口气来,悠然道:
“一峰冲天,与云并齐。”
“齐云峰,果然是好风景。”
这般冷的温度,他居然只穿着身单薄的灰色道袍,白发有些乱,面容红润,身材健硕丝毫不像是个年迈的老人。
在老道士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粉雕玉琢一般,被包的严严实实,看着山外不断涌动复又平息的云海。
小姑娘伸出右手。
云雾聚散,又化为白雪,落在她的手心,融化时候冰凉凉的。
那张面容上浮现一丝丝单纯的微笑,带着欢喜看着云聚云散,聚气成雪,旁边趴伏着一头巨大的黑熊,身上的毛油滑黑亮,已经很长,雪花落在它的皮毛上,似是变成了一头白熊。
太上转头看着张听云脸上无意识浮现的微笑。突然想起小姑娘第一天上道门的时候,不会哭,不会笑,像是一个精致的娃娃,安静看着云雾。
他伸了伸腰,大手抚摸在张听云的头发上揉了揉,献宝一般,道:
“怎么样,听云,这齐云峰还是不错的吧?多好看。”
又有些遗憾道:
“就是山上没有甚么好吃的,每次上上下下的,不怎么方便,山上的道士连个酒都不酿,糕点也没有,整日里只是干粮清泉,好是好,可滋味未免太淡了些。”
张听云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在意这些。
道门太上咧嘴一笑,唏嘘道:
“前些日子,京城里的老乌龟不知道怎么回事,气机消失了,我那师弟离武,也踏足仙人境界以后,一步一步后退,现在估计只剩下了六品的气机还在身上。”
“过些日子,恐怕连中三品都兜不住,退到七品。”
“那没有办法。”
“他的身子已经老的厉害了,又因为这些年……弄得根基有损,最后那一步走出去,他的身体已经容纳不了陆地神仙境界的天机调动,枉然出了那一剑,就像是硬生生给水桶里放了太多水,裂开那么多的缝隙,结果连气机都没有办法储存。”
“一叶轩的江阳也没了,第一庄李解剑不知道去了哪里。”
“熟人也就剩下个老太监,还有那个空道人,剩下的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张听云伸出手拉着老人的衣摆。
太上叹息一声,摸着张听云的头发,装作不在意笑道:
“在人间活了三个甲子,我也该到头了。”
“这稍微算一算吧,老道士最后还有一年好活,咱们先回山一趟,我跟你说,山上有好东西给你,之后还有北边儿没能去过,我带你多转转,老道士走了以后,你记得每年偷偷给我送点酒就行。”
张听云只是嗯了一声,小小的脸上并没有其他神色。
老人却知道这是因为她心境纯粹的缘故,像是天地所生,爽朗笑了一声,拉着张听云,抬脚踹了那越来越懒的黑熊一下。
黑熊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站起身来。
体内听得到仿佛瀑布一样涌动的声音,在这山上有些吓人,太上知道那是这孽畜体内气血流动时候的声音,分明是一头每年冬日就要犯困冬眠的黑熊,这几年越来越精神。
黑熊身上仿佛有无形的气焰在燃烧。
周围被山风卷起来的雪花还没有靠近就直接融化,然后懒洋洋跟在了张听云的身后,虽然身子庞大,但是走动时候极为灵巧,在山上雪地里走过,只留下了一点浅浅的印痕。
旁边是松鼠留下的脚印,远比黑熊的痕迹更大。
张听云松开了老道士的手掌,口中清脆道:
“大黑。”
黑熊吐着舌头,一下滑停在张听云的前面,这一下吃力更大,雪上却一丝痕迹都没有,四肢弯曲,趴在山上,小姑娘伸出手抱着大黑熊,明明已经有引动天地异象的本事,却都懒得不动,黑熊被抱住的一块立刻柔软下来,皮毛下其他地方的肌肉震动,将小姑娘送到了自己的背上。
四肢爪子弹出。
齐云山的山路是七百年前一位得到的大宗师以长剑削出,坚若铁甲,
熊爪就像是切入豆腐一样稳稳勾住了山路,慢慢往下走,这样的表现让旁边老道士咧了咧嘴,开始再一次反思自己用银针强行教导这黑熊运气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寻常的野兽就算是这样教了也没有用。
可是张听云身边永远都会不断凝聚浓厚纯粹的磅礴气机,这头熊这八年来,没有离开过张听云的身边,就是回乡都会跟着,他再教导了运气的法子,哪怕只是最粗浅的,也比得上寻常异兽两三百年之功。
且不说当今之世,异兽还能不能活了两三百年,就说这头黑熊的体型和力量,寻常异兽恐怕已经不是对手,想到若它能够一直跟着张听云到数十年后,老人觉得倒也可以护住少女。
想到这里又有些觉得张听云是不是对这头黑熊比对自己都好,不由得有些挫败。
张听云坐在黑熊的背上,安安静静走了一路。
下得山来的时候,突然伸出手拉住了旁边的老人,太上低下头,张听云也低着头,突然一下收回右手来,然后又慢慢递出去,白生生的小手展开,手心里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牌子。
老人是而今道门祖庭里辈分最大的那个,一下认出来,笑道:
“长生牌?”
“你什么时候弄来的?齐云峰上那些道士居然给你这个?”
他随意接过来,感觉到背面有字,翻转过来,看到长生牌的后面一笔一划刻着太上两个大字,楞了一下,看向张听云:
“这是给我的?”
张听云嗯了一声。
然后又点了点头,轻轻道:
“今日是你的生辰。”
老道眯着眼看手中这长生木牌,脸上的笑容根本就止不住,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将这木牌系在腰侧,咧嘴笑道:“好徒儿好徒儿,还记得师父的生辰,走,下去咱们找个地儿,吃完长寿面。”
“多要葱花,多要醋。”
……………………
道路两侧,人声鼎沸,才刚刚过去了正月,百姓们等着什么时候天气暖和了春耕,工坊早已经开了,街上两侧有卖大白菜和鲜红鲜红的辣椒干的商贩,人来人往,热闹地让人有些不舒服。
驴子慢悠悠在街道上走。
慕山雪懒洋洋趴在驴背上,看着天上的云雾,懒散道士的嘴里还叼着一个肉饼,双手枕在脑后,只靠嘴就将那个肉饼慢慢吃下去,末了还擦了擦嘴角的油,驴子走不稳当,人来人往,也没有把他挤下去。
慕山雪呆呆看着天空好一会儿,突然道:
“小师弟,你说今年咱们没有回山过年节,师父和执法师叔会不会生气着恼了?”
驴背上只是躺着慕山雪一人。
还有个个子比他小一头的小道士在前面拉着驴子的缰绳,小道士系着发髻,背着行囊,行囊里还倒插着一把剑,闻言冷哼一声,并不答话,慕山雪一下坐起来,看着小道士闹别扭的模样,干笑道:
“分明是你打赌输了的。”
小道士还是不答,慕山雪故作失望道:
“这一下回山,师叔恐怕会把我们抓起来,好几年都不让下山了。”
他看了一眼侧了侧脸的小师弟,又笑道:
“搞不好还给咱们两个分开去做功课,每天只早晚能见一面……”
小道士脚步加快了些。
慕山雪笑一声,突然自驴杯上腾身而起,落在了小道士旁边,伸出手一下抓住了缰绳,笑道:“好拉,不要闹了,算我不对,在这里给你配个不是了。”
“现在换你来做。”
他将小道士送上了驴背部。
小道士冲和嘴唇动了动,道:“真的要回去吗?大师兄,回了微明宗,还能够下山来吗?江南,塞北还有冲云塔,悬空阁,天山云海,都还没能见识过呢……”
慕山雪失笑道:“就这么想去见识见识?”
冲和道:“听说在极南的地方有一棵长在山上的树,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银铃,每天早上风从山谷沟壑里吹过来,银铃响动的声音听的很清楚。”
“还有蓬莱岛,蓬莱岛能够见到惊鲵,还有白日飞虹。”
慕山雪打了个哈哈,却又想到了自己在神武府见到的王安风,心里面嘀咕着说听说王安风的神武府现在就在蓬莱岛,年后在那里借住些时日应该也不算是甚么罢?
小道士双手托腮,常常叹息一声,道:“好想去啊……”
慕山雪背着包裹,大笑一声,道:
“想去,那便去。”
小道士道:“可是,师兄你……”
慕山雪转过身来,揉了揉小道士的头发,道:
“想去怎得就不能去了?”
他笑道:
“小师弟,咱们来日方长啊……”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第二更差不多在十一点前后,以上
我的师父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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