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寒,百兽蛰伏,熊罴之流,往往要到来年春暖,万物生发才会再度苏醒。
此时还在正月,天寒地冻,贸然苏醒,沉睡时间不足,大脑迷糊,再加上天冷难受,腹中饥饿,任何生灵都会本能地狂暴愤怒。
黑熊再度昂首咆哮了一声,不管不顾,长大了嘴巴,一口森锐獠牙朝着身前稚嫩的小女孩撕咬过去。
“停下!”
王安风心中一突,情急之下,哪里还管得着赢先生不准他拔剑的说法,手腕一转,无时无刻都负在身上的八面木剑脱鞘而出,精气神合一,便要朝着黑熊那血盆大口刺去。
罡雷劲与金钟罩之力这些天来第一次完美地配合,内力贯处,木剑之上竟也浮现丝丝雷霆,流转无不妥帖自在。
就在此时,小女孩的手掌却主动地按在前面黑熊的脸上,令王安风心脏险些便骤然停滞。
而就在长剑要递出的前一刻,原本暴虐的黑熊动作停顿,似乎在瞬间褪去了一切愤怒,略带猩红的眸子缓缓平复。
原本张开露出的牙龈和满嘴獠牙伴随着缓和下来的面庞收敛,那张脸庞上只剩下了憨厚可掬之态,没有丝毫山野猛兽的狰狞可怖,晃了晃脑袋,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以及门口抢出,大步而来,手中长剑还带着丝丝雷暴的王安风。
那木剑之上爆出一道蓝色雷霆,顺着剑锋八面流转,刚猛之意令这黑熊打个哆嗦,胖脸上浮现恐慌之色,本能朝着一旁躲去。
门口的侍从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情急之下急急跑过来,中间黑熊看他一眼,将他看得腿脚一软,险些直接趴倒在地,心脏前所未有地乱跳着,却还是用右手撑着地面,连滚带爬,几步扑到了张听云旁边,右手一拉小女孩,带着哭腔急急道:
“哎呦喂啊,小姐,赶紧走啊。”
“这是黑熊啊,熊罴啊,要吃人的,走!”
黑熊看他一眼,颇为厌恶不满地嘶吼了一声,嗅到了那人身上残存的烧肉味儿,胃中翻腾,隐隐又有几分暴戾浮现,锋锐的獠牙露出了嘴唇,猛兽特有的那种残暴气息令这侍从腿脚发软,彻底坐倒在地,颤颤巍巍,再说不出话来。
王安风此时已经一步跃了张听云身旁,手中长剑收回,但是缠缚在右臂上的长鞭却已经解脱了束缚,盘旋而起,保护在小姑娘的周围,长鞭尾部击打着空气,发出宛如毒蛇一般的嘶鸣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张听云看他一眼,手掌却轻轻放在黑熊下巴上,澄澈的眸子微微弯起,道。
“大狗狗。”
那侍从几乎要被吓死,可是那只黑熊竟然闭上了眼睛,颇为享受而小心地在张听云的手掌上蹭了蹭,然后直接翻滚在地,露出了柔软的腹部,竟真如一只大狗一样乖巧。
一旁王安风微微一滞。
这熊不是因为害怕他。
因为自小姑娘将手放在它下巴上之后,竟连看他一眼都不曾,只是满心欢喜地亲近张听云。
略微沉吟,王安风手腕一抖,鞭锁直接收回了右前臂缠绕,自己却始终守在张听云身旁,并不打扰她和那黑熊玩闹,看她似乎有些玩累了,才轻声问道:
“你怎么来了?”
小女孩抬起头来,看着他,道:
“我感觉,安风……要走。”
“所以,过来。”
思索了下,偏了偏头,道:
“送你。”
张听云很少说话,每一句话说得都很费力,却很认真。
王安风沉默了下,盘腿坐下,和小女孩一般高,也很认真地说:
“谢谢。”
门外不远,离弃道饮了一口酒,身旁是被他发现,引开制住的八品老妪,面色惨白。
老人看着门内王安风和张听云,低低呢喃。
“道心通明?”
随手挥出一道凌空气劲,将老妪穴道解开,道:
“你一入村就直接往臭小子这边来,老头子有些好奇。”
“失礼之处,还望莫怪。”
话音微顿,复又回身看那老妪一眼,脸上微笑,道:
“方才之事,想必你应当不会多说吧,哈哈。”
老妪面色惨白,不敢看他,俯身行礼道:
“晚辈自然不敢。”
离弃道微微颔首,沉吟了下,道:
“给你个忠告。”
老妪身子伏地更低,道:
“请前辈指教。”
“送那孩子去道门。”
“天下只有三个人知道怎么教她,其中一个老怪物已经将天下从他心里扔了出去,另一个步履苍生,只会害她,唯有道门山上的那些臭牛鼻子会掏心掏肺地待她。”
“否则,以她体质才情,恐怕会横遭祸端。”
“你将话带到,怎么做看她自家人去。”
声音落下,老人已无踪迹,只言片语,却让老妪额头渗出点点冷汗,心中又惊又怕,慌乱至极。
这一日张听云只是为了看看王安风而来,看过了以后,走的时候也没有像是寻常孩童那样恋恋不舍。
那黑熊死皮赖脸,因为有着八品高手在侧,王安风也考虑自己走后,无人制得住它,见小姑娘喜欢,就送给了张听云。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坐在熊背上,黑熊四足着地,稳稳当当又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只是临走时瞥了青骢马一眼,不知为何,惹得后者脾气发作,马蹄几乎踏碎了石板。
之后,王安风花了十五天时间,练会了赢先生教的武功。
踏步当车,去柳絮山庄附近拜访了李康胜一家夫妻,后又去了铁兵卫寻人,赵大牛归了家,只和张正阳在他家中吃顿晚饭,粗豪勇武的汉子,却有一位温柔的女子相伴左右,醉酒笑言,他这一生,几已无憾,引来女子娇嗔。
一日好眠,第二天王安风在城中买了些酒肉,去了柳无求墓前。
菜蔬摆好在两座墓前,撒酒入土,眉目低垂,王安风如同在和长辈拉家常一样轻声开口,讲些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和听来的趣闻,最后天色渐晚,方才起身,整肃衣冠,认真拱手行礼,道。
“柳师,还有这位前辈。”
“晚辈要离开这里啦……往后可能没有办法常来,但是只要我有机会,每年都会过来的。”
“看看你们。”
“也给你们讲讲这世上的故事。”
时间流逝,正月翻过了最后一天。
大凉村槐树下的屋子里,终于没有了琴音和茶香。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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