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纳气丹,以细颈粗瓷瓶装纳,内有丹药七枚,打坐修行时可助内气运转。
以王安风此时内力修为,一枚纳气丹他原本要用半个时辰才能够化开,可是此时天内力被打散,纳气丹也只剩下了刺激补充内力的效果,化开丹药的速度便比之先前快了近乎于三倍,打拳砸树,内力耗尽之后便吞服丹药,如此修行,便是足足数个时辰过去。
最后一枚丹药服下,王安风强撑着身躯的疲惫,清喝一声,右拳自肋部旋转砸出,那颗厚重老树轰鸣一声,终于砸倒在地,而他的手掌之中的内气也因为碰撞四下辐散,除去一股极为细微的内力外尽数都没入了肌肉之中,酸胀之感让他忍不住咧了咧嘴,倒抽一口冷气,飞快地甩动着自己的手腕。
等那酸胀之感散去不少之后,抬头看了看天色,抬手发力将那老树扛在肩上,没有内力加持,禁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身子朝着下面矮了矮,晃了晃,终是没有摔倒,扛着这大树,缓步朝着下面走去。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各家各户的婆娘都已经做好了饭菜,村中行人稀疏,可还有一位穿青色短打的汉子坐在阴凉地里,满脸郁郁之色。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可那力能抗树而行的少年还是没有来。
那笔单子实在太大,下单子的客户也豪爽地很,东家一定要吃下来,可是上好木材哪里有那么多,他思来想去,花钱请当初一起学手艺的几个师兄弟吃了好一顿酒肉,才知道了这里可能会有转机。
可师兄也说了,那少年人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也因为这个他们才把这消息告诉了他,他知道希望渺茫,可是还是想要过来赌上一把。
要是成了呢……
“看来还是没戏啊……”
汉子叹息一声,拍了拍屁股起身,转身道:“商家,多少钱?”
肩膀上搭着白布的年轻人和煦笑道:
“诚惠,三枚铜钱。”
汉子皱眉,一边不情愿地掏钱,一边骂骂咧咧地道:
“淡出个鸟来,还叫这般价钱……黑心鬼,不怕落地狱油锅里……”
哗啦……哗啦……
正在此时,锁链鸣响之声传出,越发响亮,这汉子皱眉道:
“你们这里是咋了?这般吵?”
茶铺子的伙计一边盯着那汉子半天掏不出三个铜板的右手,一边皮笑肉不笑道:
“锁链啊……一大早就传开了,是我们这儿一个小家伙,非给自己缠上老多铁链子,上山伐木去了……”
“伐木?!”
汉子微怔,猛地扭头,便看着一位少年身缠锁链,肩扛巨木而出,每一踏步,锁链鸣响之声宛如战阵奏乐,让他心脏都微微一颤,但是随即便狂喜,一把掏出银钱,看也不看便抛给了那伙计,十来个铜板儿摔在案板上滴溜溜打着转儿,而他早已如恶狼般朝王安风扑了上去,口中叫道:
“小哥儿,你那木头我买了!”
“我出大价钱!”
………………………………
几乎没有经过多少讨价还价,王安风肩上那颗老木便被买走,那汉子傻笑着拂过那颗老木,而卖茶的赵小哥却对自己极为热情,婉拒了他喝杯茶的招呼声之后,王安风疾步朝着自己房中走去,浑身酸痛鼓胀,已经令他几乎达到了疲惫的极限,而在路过那颗老槐树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道诧异的声音。
“王小兄弟……你这是……”
脚步微顿,侧目看去,那有几分书生气的男子正诧异地看着他,便抬手打了个招呼,笑道:
“姜先生,今日好巧。”
姜守一失笑道:“这本就是我家,哪里有什么巧不巧的。”
说着目光落在王安风身上铁链,又在他脸上停了停,道:
“看来,小兄弟是在练一门外家功夫。”
王安风微怔,也不否认,只笑道:
“原来姜先生也会武。”
姜守一摇头道:“武功我不会,可是见得多了,也知道一些,看来你一路修行,应该有些倦了,不如进来我这新居里,喝一杯茶润润喉咙。”
声音温醇,尚未说完便侧了一步,抬手虚引,一双眸子温和含笑地看着王安风,王安风心中踌躇一二,觉得既然是乡里乡亲,又主动相邀,自己拒绝似乎有些不合情理,便抱了下拳,道:
“既然如此,那便叨扰了,还希望先生不要嫌弃我这一身汗……”
“有朋而来,心中只有欢畅,请入。”
姜守一轻笑一声,引着王安风入内,宅院虽小,却自有一番气度,颇有静室之风,那个小孩子坐在书桌旁边轻声读书,被姜守一唤了一声,抬眸看到王安风,眼眸微亮,不动声色把那书卷往远处拨了拨,脆生生叫道:
“王大哥!”
王安风微笑着打了个招呼,道:“你好啊,天虹。”姜守一则装作没有发现自己儿子的小动作,起身去了内室,片刻之后,姜守一尚不曾出来,那位秀丽的女子便端出了一套茶具,冲他温和道:
“安风,且来落座。”
她五官虽然只是清秀,但却自有一种过人气质,淡然隽永,难以忽视,王安风行了一礼,道:“多谢。”小心坐在一旁,那女子起身烹茶,一举一动虽平淡,却莫不合乎自然,如风过疏竹,如静水流深,让旁观者也心境平和。
王安风体内奔腾的气血不自觉便沉静了下来,一杯清茶已经放在了眼前,饮茶入喉,燥气尽去。
姜守一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他身前,笑道:
“此地山茶,也有三分滋味,但是安风你常喝,怕是已经习惯。”
王安风此时方才察觉,那味道只是自己常喝的山茶,并无半点特异之处,而那女子烹茶之时,尚不如茶摊茶博士手法,可那殊异之处却无比真切,面上浮现些许不解,姜守一轻饮了一口,双目低垂,道:
“不必多想,内子亦不通武学。”
王安风微怔,姜守一抬头,看着他笑道:
“我只是一介书生,只知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烹茶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
声音微顿,轻声道:
“想来,武学也应是如此。”
王安风神色微震,似乎有所领悟,却又如白驹过隙,倏忽间便消失地干干净净,而此时姜守一已经转口去谈论其它,似乎刚刚只是随意一提,本无他意,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王安风起身告辞,姜守一和姜天虹将他送至门口,王安风先是朝着姜守一抱拳一礼,复又轻摸了摸那孩童头发,笑道:
“那天虹,我便先走了……”
姜守一笑,道:“安风你唤他姜小弟就好。”
王安风微怔之际,那孩子已经也朝着笑着挥了挥手,便也回了一个笑容,转身而去。
姜守一立了片刻,缓步转身回去,那秀美女子正展开一封书信,身旁一只黄羽如玉的鸟儿正亲昵地蹭着她的手掌,女子抬眸,看着自己的丈夫,似乎有两分无奈,道:
“又在催了……说书院缺人,要你我回去执教。”
姜守一落座,道:
“这次盖了谁的印。”
“大秦宣武王,龙骧主将,书院院长……和当朝太子,太子许下了太子太傅的官职,另食千户。”
四个名字,每一个都足以让整个大秦国震上三震,姜守一却神色不变,饮下一口清茶,平声道: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书院之中尽数只有愚昧之徒,徒有金玉再外,已无好学求道之心,我师所愿有三,我天资寻常,唯取其一,愿得天下英才而教之。在书院既不能施展所学,教化英才,不如行走天下,寻找那些民间璞玉,使其不至于埋没于斯,能有一二脱颖而出,我辈余愿足矣。”
女子叹息,道:“可这又如何去回?院长说,一切都可好好商量。”
姜守一放下茶盏,道:“我来回信罢。”
取来纸笔,只写了一行字,女子抬眸去看,轻声道:
“吾师如父,若有师命,自当遵从。”
念完抬眸,略有古怪地看着神态温和淡然的姜守一,道:
“夫君,你的老师,夫子他不是在年前逝世了吗……”
姜守一看她一眼,淡淡道:
“所以说,没得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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