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跟着小丫头到了彩星院,葛凯琳让小丫头守在院门口,只留刘妈在屋里,请贺六坐在她对面,要贺六说出审讯结果。
听完贺六的话,葛凯琳问:“贺叔准备用什么方法惩治史老爷?”
贺六瞟了一眼葛凯琳身后对直他打眼色的刘妈,回答:“六小姐,这事我还没计划好。”
葛凯琳支使刘妈:“刘妈,你去看看我的汤熬好没有,我很想喝了呢。”
刘妈忙道:“哎哟我的六小姐,有水月看着汤呢,哪能误了您喝汤,老奴不再多事就是。”
葛凯琳这才对贺六道:“贺叔不用担心我,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史家不除,我葛家永远没有安生日子过,不是我不信贺叔,实在是我自小就曾受史家人欺侮,想亲自参与惩治史家。”
贺六疑惑:“六小姐现在才十岁多,来这里时也才不满六岁,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
刘妈不满贺六质疑自家小姐:“你真是少见多怪,六小姐自小过目不忘,记性奇好。”
贺六暗叹,怪不得少爷对六小姐这么上心,当年的郡主也非常聪慧,只可惜被歹人害死。
再不敢拿葛凯琳当一般小孩子,正色道:“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葛凯琳点头,让刘妈拿来木盒,取出一个小瓷葫芦递给贺六:“这药也是从孙夫子那里弄来的,只要把霉米用掺了这药的水浸泡一个时辰,霉米会变得看起来跟新米一样,味道也会更香,贺叔让史老爷尝尝他自家产的新米。”
贺六接过药葫芦,好奇:“这些小瓶一模一样,六小姐怎么辨得出哪个里面装有哪种药?”
葛凯琳道:“五哥给孙夫子烧制小瓷瓶时,花纹是我画的,你看着一模一样,我自然认得出差别。”
问贺六:“除了祥哥留给我的两个暗卫,另外应该还有四个。先是只有两个,灾民涌进葛家庄后才又加了两个,我说的没错吧?”
贺六惊愕。
葛凯琳苦笑:“此消彼长,老和尚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我的身体状况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贺叔,身体越来越差,对外界的感知倒越来越敏锐。”
贺六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葛凯琳摇头:“我给贺叔说这个。自然是信任贺叔,还请贺叔不要再当我是小娃娃一样哄。贺叔既然顾及到我的身体,就不要再累我费心思去猜。”
贺六郑重深深一揖:“六小姐放心,小人知道该怎么做了。”
出了彩星院,来到没人的地方,贺六一个手势,身后出现两个人。
贺六吩咐:“往后除了我之外,你们四个听六小姐的指挥。”
两人齐声答应,这就是葛凯琳说的另外的暗卫,四人分两班轮值。
贺六吩咐其中一个:“你去林庄一趟。告诉林管家,六小姐已有衰竭症状,今天施粥的事也告诉林管家。”
又吩咐另一个:“你上山一趟,告诉贺十,六小姐恐怕是等不得了。”
贺六能看出葛凯琳的身体状况,葛凯琳当然也清楚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前一阵子她忽然间感觉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神经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可一旦累起来,能昏睡一整天,醒来后又恢复亢奋。
这些天却反了过来。身上的力气似乎在被慢慢抽走,精力一天不如一天,想休息却总睡不安稳,长时间睡不着。就是睡着了睡眠也很浅,晚上最多能只能睡两三个时辰,还时不时醒,白天的习惯性午睡,其实也只是假寐而已。
为免身边人担心,葛凯琳躺下时都尽量保持不动。给人一种她在睡觉的假象。
这个现象她前世体会过。
喝了前世婆婆给熬的药没多长时间,就出现亢奋,婆婆说是药效所致,说明她身体恢复的很好,后来她出现衰竭症状,婆婆给她停了几天药。
可她已经上瘾了,然后接着喝。
再后来,她就到了这里。
要是孙夫子的解药还不出来,她就会像前世一样,慢慢衰竭,直到灯枯油尽而死。
前世的她只知道享受家人的宠爱,任性无比,爸妈和哥哥为她操碎了心。
今生的爹娘和哥哥,对她无条件溺爱,在她死之前,想为家人做点什么。
孙夫子听到暗卫禀报很快赶到葛府,同来的,还有葛凯琳今天才念叨过的自行老和尚。
孙夫子仔细给葛凯琳看过,面色沉重:“你的身体已对先前喝的药有了耐药力,得重新换药,可我能试的药都已试过,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改方子。”
葛凯琳笑着摇头:“我能多活这几年已是万幸,这几年有劳孙夫子了。”
孙夫子只是叹气摇头,满脸挫败。
老和尚的大胖脸凑过来:“我这些日子在外游历,又学了新菜谱,干脆你搬去自行寺住,咱两个也好早晚研究新菜。”
“呵呵,”葛凯琳惨笑:“是呀,反正是活不长了,干脆活的开心点,能吃点吃点,能喝点喝点,要是在死之前能游玩一趟,就更加没什么遗憾了。来到这个世界十多年,除了良平镇就是葛家庄,我还没见识过外面是什么样子呢。”
她在肿瘤科上班,经常听到医生和病人或家属谈话:“回去后,想吃点啥尽管吃,想出去玩的话,也别心疼钱,多走走,对身体有好处……。”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好好享受最后的日子吧。
老和尚呵呵笑:“你不相信自己,总该相信佛祖,要你去自行寺住,自有我的道理。”
他这些日子在外游历,尽量往人烟稀少或深山老林里跑,看能不能找到只在医书上看过,已经绝迹或需要特殊生长环境的药物,结果没有任何发现,而葛凯琳的状况已不容耽搁,他赶紧回来,想用佛法堵住葛凯琳还在精力的流失,能多拖些时间,就能多点想到办法的机会。
“也罢。”葛凯琳叹道:“再这样下去,我的状况怕是瞒不住爹娘了,还是跟着老和尚去寺里呆着吧,总比爹娘知道后看着我等死强。”
“也不尽然。”一直颓然不做声的孙夫子突然发话:“师傅曾教给我一个治心疾的药方,其中有一味药很难找到,已上百年没人见过,我这就亲自去找。”
葛凯琳摇头:“不必了,孙夫子年纪大了。不必为不一定存在的药物费神。”
孙夫子咬牙:“哼,我这一生解毒无数,在我手上还没有因解毒无效而死的人,要是你毒发而死,我一世英名就毁在你手上了,与其日后被人取笑,那还不如现在我就服毒自尽。”
说完,摔帘子出去了。
“这,”葛凯琳愣住。
孙夫子向来都是一副老顽童的脾性,葛凯琳还是头一次遇到他发火。
老和尚哈哈笑:“你随他去。这老家伙一辈子解毒,从没失败过,这次都过了两年多了,他竟对你身上的毒无可奈何,你让他心里怎么能不气。”
葛凯琳担心:“可是,孙夫子确实年纪不小了,别到时没救成我,反倒把他搭上。”
平时她虽喜欢捉弄孙夫子和自行老和尚,其实在她眼里,已拿两个可爱的老头当亲人。
老和尚摇头:“要是眼睁睁看着你死。你觉着孙夫子能活得安心吗?”
葛凯琳哑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越是达到登峰造极的人,越是这样。
第二天一早。贺十来向葛凯琳辞别,她要跟随孙夫子去找药。
而后,贺十又去跟绪欣毓道别,并告诉绪欣毓,她要带走绪老爷的小儿子,那孩子的毒还没清除。要是现在停止解毒,反倒死得快些。
从惜缘院出来,贺十又返回彩星院,面色为难地对葛凯琳道:“六小姐,我家夫子有一句话让我带给您。”
“你说吧”葛凯琳本能地感觉孙夫子肯定没什么好话。
贺十有些犹豫。
葛凯琳更觉得好奇,催贺十快说。
贺十这才道:“我家夫子的原话是,你告诉小人精,千万别死的太早,绪祥那小子可是答应过,要是我治好了小人精的病,我就能随意差遣绪祥的人手,要是她敢死,我饶不了她。”
葛凯琳乐呵:“哈哈,我好害怕哟,怕他回来饶不了我,那我一定等他回来给我解毒。”
内心感动,孙夫子关心人都关心的别具一格。
贺十走没多久,自行老和尚的大嗓门就在院门口拉开:“小人精,快点快点,闭关这些日子可馋死老和尚了,寺里那些素菜老和尚已吃腻了,你快随我回去,咱两个研制几样新菜,也好让我老和尚过过瘾。”
他这嗓门一拉,全府都知道老和尚来了,个个好笑,老和尚佛法高超,和他贪吃这一点,还真是不太搭杠。
葛仲嗣第一个跑出来刺他:“哎哎,凭啥你一回来,我孙女就得跟着受累,身为佛家人,你不好好念经,老想着吃算咋回事。”
老和尚大笑:“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一回来就找你?可你除了跟在老婆后面转悠,也没啥本事,我找你有啥用,起开,我要去找我的小福星。”
葛仲嗣咬牙:“死和尚,看来这阵子你是过得太安逸了。”
两人当即开打,其他人只是摇头看笑话。
谁也没注意到,撕扯中,老和尚用两人自己的方式,把葛凯琳的状况告诉了葛仲嗣。
葛仲嗣撇下老和尚就往柳院内跑,他要找谭柳儿问清楚。
葛天俞吃过早饭,和葛天凌葛天彪已经出去,听到消息的吴丽梅,领着吴丽芳和袁芬出来迎接,老和尚嚷嚷着要接葛凯琳去寺里住,吴丽梅答应下来。
这一老一小经常上演这种戏码,老和尚性急时,还有过等不及葛凯琳午睡醒就抱去山上的经历,像今天这样大吵小叫,葛府上下早已习惯。
葛凯琳配合老和尚,揶揄了老和尚一通,就跟着老和尚去了自行寺,只带了刘妈一个。
刚出府门,葛仲嗣大喊着追出来:“喂,老和尚,凭啥你老是麻烦我家孙女,我也要去,省得你欺负我孙女。”
老和尚嘴上也不吃亏:“死老头,亏你说得出,就你家孙女,是吃亏的人吗,我不被她欺负已是佛祖保佑,哪轮得到我欺负她,难不成你也嘴馋,拿我说事。”
两个老头儿吵吵嚷嚷着,几个人一路走远。
吴丽梅站在府门口,目送几人走远,无来由感觉一阵心悸。
史家自家产的“新米”,第二天早饭时就出现在史老爷的饭桌上。
没到午时史老爷就得了急腹症,腹痛难忍,呕吐不止,大夫诊断他是感染风寒,开了散寒祛风的药方,史老爷喝了汤药好了些,只是浑身无力,没有食欲,躺在床上满脑子混沌。
昨天先溜出来的史家家丁,并没有马上离开葛家庄,而是躲在远处观看,葛府护卫处置戏院施粥的情形那几人看的清楚,回来后原原本本禀报给史老爷。
史老爷气那几个人办事不力,还想一鼓作气再次算计葛天俞,只可惜现在没了精神。
昏睡一天一夜后,史老爷脑子稍微清醒,就急着要再害葛天俞。
过两天官府就要正式公布镇长任命书,到时他要想把葛天俞从镇长位置上拉下来,更费功夫。
谁知刚吃早饭不久,急腹症又发作,这次的症状更厉害,除腹痛呕吐之外还伴有低烧,喝了药也不大管用,史老爷由低烧渐渐转为高烧,持续不退。
史夫人令管家赶紧请来大夫,大夫说是史老爷的病已由平常的风寒急转为伤寒,得赶紧和家人隔离,伤寒传染性极强,要是不隔离,史家上下都不得安宁。
本朝还没研制出治疗伤寒的特效药,伤寒被划为不治之症,大夫的话引起史家上下恐慌,没人愿意靠近史老爷,史老爷的心腹也找理由退避开了。
这倒是给了史夫人整治妾侍的机会,强行把妾侍关在史老爷房里伺候史老爷。
几个妾侍平日里争宠,只为日子能过得好些,并没有爱史老爷到同生共死的地步,自然没心思伺候史老爷,想办法要逃走。
不到一天时间,妾侍也和史老爷一样,腹痛,呕吐,发烧,由低烧至高烧,最后昏迷不醒。
史家上下更加不敢靠近,史夫人干脆收拾钱物带人离开,投奔在京城里读书的史樑。
堂堂的史家当家人,被扔在自家府里活活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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