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骜关起门来和下属悉悉索索密谋商议了很久,让CNN女记者伊莎贝拉心痒难耐,几次想冲进去旁听对方的讨论。
可惜形势不允许,她无权侵犯对方的商业秘密。
足足在外面跟其他华尔士外交学院的学生们闲聊、卖点小便宜,蹭了两个小时,会议包间的门终于开了,一群人心悦诚服但又闷声不响地出来。
伊莎贝拉连忙堵上去追问:“舒尔霍夫先生,有什么可以透露的吗?贵公司会如何利用雅达利的崩溃?雅达利的崩溃是不是在顾先生的预料之中?”
舒尔霍夫精神还算振奋,得体地回答:“对不起,我只能说,老板之前公开发表的任何态度,都是真心所想,他和我,都相信雅达利不可持续,但是,没有人是神,没有人能具体到哪一年哪一月。”
伊莎贝拉露出一丝狡黠的眼神:“那你们有证据证明,贵公司对于雅达利的崩溃,也是‘猝不及防’的吗?如果你们试图在市场上散布对雅达利不利的舆论,是很容易的。拉里金现场那期节目……”
舒尔霍夫断然否定了那种可能性:“我们真的是猝不及防!刚才的内部会议上,老板非常有责任心地否定了我们加快研发、赶在雅达利崩溃后的窗口期上市我们自己的家用游戏机的方案,要求按原计划时间上市,宁可不要抢占空白期市场,也要给消费者更好的体验!
他甚至在临时做出吸纳一部分忠实可靠的雅达利技术团队的决定后,要求‘加量不加速’,对产品做出检讨性地大改,以抵消消费者对行业的不信任。他是一个真正的伟人,希望在雅达利背后重建行业秩序!哪怕失去窗口期、失去独占市场的机会、给其他同行反应和追赶时间!”
舒尔霍夫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光伟正,让伊莎贝拉都觉得不可思议了。
世上存在这么良心的商人么?
“请问我可不可以就此问题采访顾先生本人?”她确认道。
舒尔霍夫手腕非常圆滑:“老板就在里面,你想问就去找他吧。考虑到你们是电视台,需要视频素材我们也可以提供,不过是我们自己剪辑的,绝对体现了刚才的真实会议讨论过程,只不过把涉及到商业秘密的技术研发方案这部分讨论剪掉了,希望你们理解。”
伊莎贝拉松了口气。对方肯提供视频素材,到时候她们做新闻访谈节目也方便很多。至于剪掉技术机密部分,那是完全应该的。
伊莎贝拉大大方方走进会谈密室。
“顾先生,您好,现在方便采访您吧。”
“不用客气,请坐。”顾骜指了一下旁边的沙发。
会所里面没有标准的会议室,房间陈设都是沙发和茶几,而非书桌和椅子。
伊莎贝拉坐下,刻意把裙子拉高一点,找了个对摄像机还算不错的角度提问。
“顾,刚才听舒尔霍夫总裁说,贵公司在雅达利崩溃之前,已经进行了家用机的研发,并且有了相当的成果?但您临时决定,不趁这个变故加速上市、反而是希望吸取雅达利的教训,更好的打磨产品?能解释一下么?”
顾骜一脸坦然的表情:“当然,除了技术细节,我都可以说。我的考虑是这样的:我早就觉得雅达利这么干不行,但真没想到他们完蛋得那么快那么彻底。我本来么,觉得这一切怎么也得今年年中才会发生。我们的原开发计划,也是按照这个预估做的。”
伊莎贝拉若有所思了两秒钟:“只是比你预期地早了三四个月,那也算很准的预言了,您真是商业天才。现在能谈谈您没能提前料到的、雅达利刚刚给您的新教训么?”
顾骜:“我觉得,雅达利败亡得比我想象得更快,关键因素在于目前的游戏卡带售价相对于游戏机的售价,比例过高了。这个过高,在平时不算什么,但是在游戏越来越泛滥、质量越来越低的情况下,就让消费者失去了赌游戏是否好玩的耐心,选择了什么都不买。
雅达利的游戏机,当年刚上市的时候,卖不到200美元一台,那是1977年的行情,我觉得是不怎么赚钱的。如今五年多过去了,降价到150美元以下,甚至有部分滞销经销商更低,也是应该的——您作为采访科技行业的记者,应该知道摩尔定律吧?”
伊莎贝拉点点头:“当然,芯片处理器的主频性能,每过18个月就会翻一倍,旧规格就会变得便宜。雅达利的游戏机这5年没什么大的升级,机器逐步降价也是应该的。”
顾骜继续往下说:“对,但是你也应该看到,目前雅达利出售这次这款引崩市场的《ET外星人》,售价也要40美元。差不多是买3~4张游戏卡带的钱,就能买一台游戏机了。
我觉得这个比例太高,导致玩家试错成本太高,也就不愿意试错,进一步激化了双方的矛盾。您应该听说过,雅达利完蛋之前的一个笑话——他们的某个高管在内部会议上说‘我们就算生产一块砖头包在卡带外壳里卖给消费者,消费者也没本事退货’。
现在,如果美国人民不希望美国的游戏机产业就此堕落,不想将来被日系厂商占领,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重建互信基础。因此,我们天鲲娱乐不惜推翻了已经开发了将近半年的设计,做出大改。”
顾骜说着,拿出一台样机来,摆在伊莎贝拉面前,并且让摄像机可以拍到。
这是一台跟后世任天堂的FC长相差不多的东西,不过还没有外壳,电路板焊接也非常粗糙,是手焊的,很多板子用线连起来。
一看就是研发阶段的半成品测试机。
伊莎贝拉有些好奇,也有些懵逼,她是文科生出身,怎么看得懂电路板呢。
“您给我看,我也看不懂。”
“看不懂没关系,我给你解说——这个插槽,是游戏卡带的插槽,跟个人电脑的内存插槽差不多。雅达利2600游戏机的接口虽然与这个不一样,但类型是差不多的。”
顾骜指着电路板解释。
如果用后世的话类比,那就相当于DDR2内存和DDR3或者DDR4的接口区别,先进一带,但换汤不换药。
“看懂了,然后呢?”伊莎贝拉确认后,继续追问。
顾骜:“然后,我们意识到,只要采用这种卡带格式,那么卡带和游戏机的生产成本比例就不可能有重大改变,以后一张游戏卡带的成本,至少还要游戏机的20%以上,这不利于消费者的试错。
因此,我今天临时决定,把游戏机其他部分的设计保留,但是去掉现有的卡带接口——我们设计一种全新存储介质的游戏卡带,把卡带的成本极大降低下来。
当然,因此可能导致某些本来设计在卡带主板上的音频处理芯片、乃至其他冷门的数据预处理芯片,要从卡带移植到机体上,未来我们天鲲娱乐的游戏机成本也会有所提高、市场销量和接受度下降。
但我们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未来每一张卡带的硬件成本都能更便宜,玩家不需要再为冗余的硬件电子垃圾付费,他们只要为他们支持的软件开发团队付费就可以了!”
伊莎贝拉觉得很不直观,但还是听懂了概念。她想了想,觉得有些冒犯地问:“那……请问能给个大概的数字描述么?我不太理解您所谓的‘这种设计会让游戏机变贵、让卡带变便宜’,大概是什么个概念。如果这涉及商业机密的话,您可以不回答。”
顾骜:“没关系,虽然是商业机密,但我还是愿意回答——我可以这么和你说,按照我们现在的设计,这台游戏机最后卖到消费者手上,可能也要120多美元。我们改进之后,机器至少要涨价到150多美元以上。
但是,以后每一盘游戏卡带的售价,都可以从目前的40美元降低到30美元,甚至更低,20多美元也有可能。换言之,机器变贵的价钱,只要未来消费者购买3张以上的游戏卡带,就能从卡带变便宜的差价里赚回来,卡带买得越多赚得越多。
这样,也能让上游的软件开发商赚到更多的钱、让更多独立游戏的公司准入门槛更低,分享到天鲲娱乐游戏机热销后的利益。我们一直致力于建立良性的行业公信力,而不是先便宜把机器不赚钱贱卖出去、靠卡带把钱黑回来。”
伊莎贝拉心算了一下:“这么说,你认为改进之后的方案,可以让游戏卡带的售价降低30%?能透露一下具体方案么?”
“这当然不行,这是研发技术机密。”
“对不起,是我多余问了。”女记者非常不好意思。
“其余的部分,只要是我今天肯和你说的,你想报道都可以报道。”
“明白,谢谢您的合作。您真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
“不客气,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多宣传舒尔霍夫总裁,暂时不要多宣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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