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县,东京成田机场。
一架日航的波音707,缓缓降落在跑道上,顾骜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
杨信有些紧张:跟着顾学长混,终于捞到了出国的机会!而且是发达的曰本。
四千米长的高标准宽阔跑道,是国内机场根本见不到的,无论京城还是沪江谁让这条跑道是1978年3月、也就是去年才刚刚建成的呢?
以如今曰本如日中天的经济形势,加上工程本身完工日期很近,规格自然是世界顶级的。航站楼和其他配套建筑也都非常气派整洁,给同时代的国人巨大的视觉冲击力。
“曰本真是发达啊。”杨信内心忍不住就感慨了。
顾骜怕影响了学弟的三观,连忙指了指飞机的另一侧舷窗:“别急,看清楚了,这才是曰本的现状呢跑道旁边还有人在种菜、甚至有人故意搭建神社、障碍塔。”
杨信连忙伸着脖子尽量往另一侧舷窗看,虽然中间还隔着三个其他乘客的座位,但好歹还是可以稍微看清的。
飞机已经在滑行了,所以视角很低,确实可以看到就在水泥跑道旁边不到二十米,居然就有松软的泥地,种着大片的蔬菜。
杨信愕然:“怎么会这样?曰本政府不管的么?”
顾骜扫盲道:“钉子户了,有些垦荒者不肯搬。不然这机场能造12年才造好?本来规划的是两条跑道,现在只剩我们降的这一条了。”
杨信完全听不懂什么是钉子户,顾骜只能用资本注意的概念解释了一下。杨信听了后愤愤不已,同时也颇为自己是个中国人而骄傲:“原来曰本人这么不团结不爱国,看来只要我们坚持开放,超上他们还是很有希望的!”
顾骜小心翼翼地、尽量让学弟兼听则明:“这些农民本身呢,也有些可怜之处。他们都是当年的侵华老兵,战争结束后日军不存在了,大批老兵退伍失业。当局号召这些复员军人来千叶乡下垦荒,其实跟我们处理城市过剩劳动力、让人下乡是一个道理的。
这些农民垦荒了十几年后,政府突然规划这里要造机场,按照官方一口价统一征地,他们就觉得自己被东京人坑了,不愿再听国家的话换地方而且你还别说,闹事的大多数都是日供。”
杨信听完顾骜的全盘介绍,才没刚才那么鄙夷了,不过内心还是挺不屑的:
“那也说明资本注意国家的人民觉悟不高!不就是换个地方么,当初咱建设三线,还不是国家一句话,那么多科研技术人员,一夜之间就从京城、沪江去了西南西北。也没见谁抱怨,只要国家需要,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顾骜被杨信的话勾起了一些忆,也沉默了。
他从父亲那里知道,自己家还是有一些堂表亲戚的他母亲当年因为不可描述的原因,在大陆这边没亲戚了。但顾家父系这边,却是有亲戚的。
那个时代又没有计划生育,谁还没个兄弟姐妹呢。
父亲顾镛就有个大哥顾铮,当年也是制氧机厂的八级工,不过是车工。之所以这些年没来往,就是因为60年代末三线建设的时候,跟其他一波技术骨干同事一起,被国家调到蜀省大山里去了,“在内地重建制造成套大制氧设备的工业能力,备战”。
当时也有个别不想背井离乡的刁钻工人/技师,那就故意犯错误,表现差,以躲避征调。上面当然也知道这些人思想觉悟不好,也不会留他们在厂里,而是开除编制发配,跟知青潮一样种田。
不过这些人却有一点命好:他们不用出远门,就分配到钱塘近郊种田,几十年后,还能赶上当城中村钉子户。
而那些真正默默奉献去了后方建设三线的技术骨干,等到了退休之后,就会发现退休工资比钱塘这边的标准低三倍,想落叶归根故乡终老,却连房子都租不起,只能找城中村的钉子户卖女儿,或者让儿子入赘。
三十年河东河西,还不知道谁笑到最后呢。
就个人感情倾向而言,顾骜是挺看不惯那些当年思想好觉悟高技术硬的好同志,却过得不如偷奸耍滑骗取钉子户身份的人的。
不过或许当社会主流三观发展到“凭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的时代,顾骜这样的思想就另类了吧。
顾骜改变不了太多,但他决定至少在自己认识的、有交情的人力,还是要帮几个的。
将来要是有钱了,至少把伯父和其他几个父亲当年的好战友,退休后从蜀山里捞来,趁着钱塘房价还未暴涨之前,帮他们归故土这帮人到90年代初也该退休了,那时房价应该还不贵。
经历了正反两波三观洗刷后,顾骜一行终于适应了曰本这个丑恶的资本注意世界。
可以放出一颗平常心态,来应对即将到来的谈判和私活。
“先谈版权引进的事儿,还是先去酸素株式会社?”
找到入驻酒店、办完手续后,香江律师贺子强并没有倾向,毫无感情地表示听从顾骜安排。
“当然是先公后私了。我们来曰本的签证借口,就是跟酸素株式会社的技术授权谈判。不先搞定这个,会犯错误的。”顾骜不容置疑地说。
虽然这笔生意是为国家谈的,顾骜个人的得利可能会比后面的生意少。
但他只要挂着一机部外事局的实习关系、还是外交学院的学生,就不能在国事上松懈。
“那我帮你预约三井寿司先生。”贺子强立刻就去安排接洽。
对方表示第二天才有空。
顾骜也不急,刚刚赶到,就先住一晚。
杨信看时间还早、而出国机会难得,自然不肯跟顾骜那样早早休息。
“顾学长,我想出去转转,见见世面,你看”
“那你等等,我洗个脸陪你一起去吧。”顾骜前世来曰本旅游过好多次了,所以没这么热切,但哥们儿有兴趣,他也就答应一起。
他们住的酒店并不是银座那样的核心商务区,也不是新宿之类的娱乐区,本没有什么好逛的。
不过杨信没来过曰本,即使是民间日常生活,也足够他好奇了。他也没什么钱,不可能买纪念品,只是如饥似渴地看,想把一切都印在脑子里似的。
逛得有些累了,顾骜请杨信去路边一个拉面馆吃海苔豚骨柴鱼面。
杨信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
顾骜:“这已经是曰本最便宜的了,如果你酒店吃,最便宜也比这里贵几倍。”
杨信这才腼腆地答应了。
400日元一碗的拉面,杨信在内心折算了一下,起码超过15块人民币,只有两片肉和一些柴鱼,简直亏死了。
国内能吃20斤猪肉了!
他觉得很有必要尽早完成谈判任务,为顾学长和国家省钱。
还是顾骜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放心吧,这次是为企业的事儿出来,我来之前还拿了陈厂长的全权授权呢只要跟曰本酸素株式会社的谈判成了,成交额83%的招待费比例,是国家法定许给我们的。”
这也是顾骜非要公事私活一起办的原因:一次出国,谈两套生意,而所有谈判过程中的吃喝住行开销,都可以摊进去。在物价如此昂贵的曰本,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节省了。
10万美元的设备技术授权费,只要谈成1套销量,顾骜就能合法花830美元在机票、酒店、餐饮、礼品、出租车费上。
杨信本来不懂税务方面的行政和法规,听了学长的解释,总算稍微放松了些。
吃完面,杨信又逛了一会儿,他总是往人多的热闹地方凑,所以不知不觉靠近了秋叶原。
79年的秋叶原,当然是正儿八经的电器街,绝对不是渣宅们扎堆的场所。来这里的不管本国人外国人,都是来买家电的。
看到琳琅满目的曰本家电,杨信也有些艳羡,但更多也只是好奇。顾骜也知道他脾气比较自尊,肯定不会接受自己的礼物,也就没去多问他。
一直逛到深夜,有些电器行逐渐准备打烊了,没打烊的也客流渐熄,只剩下那些放着弹子机和电动的场所依然人头攒动。
顾骜看出来,杨信有些不舍来一趟电器街、却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就笑着劝说:“怎么样?电器我就不给你买了,如果想打电动,我请你好了。几个硬币而已,这不算违反纪律吧?”
杨信一想,这点小钱接受学长的邀请也没什么,就答应了:“谢谢顾哥。”
于是杨信走到一堆游戏机前,开始找个队伍排队。
他看到顾骜并没有跟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顾哥,你请我打,你自己却不打么?”
顾骜当然是不想打了,因为在他看来这些游戏太幼稚了。被几十年后3a大作洗礼多年的他,怎么会对着这堆蜂鸣音的烂货感兴趣呢。
“你自己打吧,我没兴趣。”
“那那怎么好意思,算了我也不打了。”杨信却不知道顾骜的脑内活动,还以为顾骜是省钱呢。
顾骜一笑:“别矫情了,那我跟你一起吧其实我是真心觉得这个不好玩。”
“这还不好玩?那什么才好玩?”杨信在国内连电动都没见过,如今已经惊为天人。而学长却一脸看不上的样子,不由得他不佩服。
顾骜无法答这个问题,也就不答了。
他决定找一台相对而言看起来最好玩的机器,就当陪学弟应应景吧。
不过这一看,却让他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这儿怎么都是电动?一台带荧幕的都没引进么?1979年,应该已经有电子街机了才对啊?雅达利的街机在美国卖得很好了吧?曰本人这边,前世看敖厂长的考古视频,应该也有第一代原始街机出现了才对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呢?任天堂还在造自动麻将机吗?”
顾骜暂时没空深入研究,他觉得可以等与三井寿司的谈判结束后,再抽点时间暗访搞清楚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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