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只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却没不拿屠刀、直接成佛的说法。
只有无财者不能言财,却没穷了一辈子直接看破红尘的。
连佛祖都得先当王子。
这是因为,一样东西你如果从未拥有过,你是没资格真正谈看破的——谁知道你是因为心善而不拿屠刀,还是纯粹武功太差、满心邪魔却无力作恶?
“看山是山”和“看山还是山”,观点貌似一样,境界云泥之别。中间还有一道名叫“看山不是山”的心路历程,是绝对不能跳的,否则就回不到“还”字上。
萧穗被人骂作女流氓的那些年里,自杀也自杀过了,反省也反省过了,对人生和“高大全”的虚伪也怀疑够了。
其实已经苦心潜修,炼成了从心自在的脾气。
只差一个真正被当成英雄、洗刷污名后,再宣示自己淡泊名利的契机。
如今,这个契机终于补上了。
在战场上由生到死、由死到生亲自走了一遍,荣誉也有了,文章也发表得全军都看见了,还零距离感受了无数战友的生死荣辱,甚至因为曾经勇猛精进而误伤了别人、深深反思。
她可以自豪地说:姐已经被人视作英雄了,但姐已经看透是不是英雄了,也知道自己其实不配。
从此补上“还”字,为自己看到的真相而活。
而顾骜,恰恰是那个机缘巧合“点化”了她的人。
庸俗之人或许无法理解,但这种“神交”的深浅,真的不能用利益、色相和时间来衡量——
佛祖做“拈花”这个动作的时候,消耗的卡路里比顾骜还少呢。但对于“见之微笑”者而言,能说功德与卡路里成正比么?
……
在这种心照不宣之下,萧穗办了出院手续,然后就买了跟顾骜一趟的火车票,准备回蜀都备考。
70年代铁路网比较稀疏,从粤东得走粤汉路转襄渝路、穿秦岭才能入川,一共要开两天两夜。所以在到武昌之前,两人还算是同路。
顾骜有外事部门的介绍信,自然有软卧。
萧穗来得晚了,级别又低,只能买到坐票,不过相比于那些站着的人,已经很不错了。
顾骜有些怜香惜玉,提议可以换位子轮流睡觉,反正他在车上也不可能24小时都睡。
萧穗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不过却比顾骜更大胆——她在坐票车厢,找了一个刚刚越南回来的返乡战友,把座位让给对方了。然后自己直接往顾骜的卧铺车厢一钻,跟他睡一张床。
“你不嫌挤?”顾骜觉得自己肯定是满头黑线。
萧穗指了指后面:“你试试从这里挤到我那儿——中间隔了五个车厢,哪个更挤?再说,你就愿意一天一夜没个认识人说话?”
顾骜觉得竟然很有道理。
“不怕孤男寡女睡一个卧铺?”
萧穗小声说:“哪里孤男寡女了?明明一个包厢4个铺。我还不了解你么,大庭广众你还敢如何不成。”
软卧的床铺比较厚实,所以只有上下两层铺位,层高比较宽敞,可以直起腰坐在床上。而硬卧只有一层床板,2米高的车厢里要隔出上中下三层铺,一个包厢就是六张床,只能躺着不能坐。
有外人看直播,确实没人敢乱来。
顾骜知道,萧穗是吃定了两人的交情已经心知肚明,所以并不担心自己觉得她冒失。
不过饶是如此,另外三张床的乘客仍然觉得颇为惊世骇俗。
如今能坐软卧的,那都是要副县级待遇介绍信。因为要坐两天两夜,又没手机平板可以玩,所以大伙儿除了看书就是聊天打牌,很容易混熟。
顾骜上车后没多久,就知道另外三个铺的客人,分别是一个团政委、打完仗回北方的。另有一个国企的厂长、一个地方的外贸部门处长,来为下个月的广交会打前站。
三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刚跟顾骜客套完,就见一个年轻绝色的姑娘、主动爬上去跟他挤一张床,还悉悉索索咬耳朵说悄悄话,看得瞠目结舌。
“现在的小年轻,十几岁都能坐软卧了。”
“都不注意影响!”
偏偏顾骜散的小零食,都是前几天香江买回来的稀罕玩意儿,这些人见都没见过。吃人嘴短,也就只能腹诽了。
跟萧穗挤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连续一天一夜,除了谈心就只能一起看书、然后分享各自对书的见解。所以短短十几个小时内,两人就觉得又熟了很多。
原先只是熟知对方的人品性情,现在连家长里短、人生经历琐事都知道了。
聊得累了,顾骜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萧穗半夜翻身,半个压在他身上。
不过小姐姐醒了之后,也并不觉得尴尬。
车到武昌,萧穗礼貌地跟他告别,顾骜继续北上京城,一天之后回到学校。
……
一回到学校,顾骜就被同学们围住了。
“顾骜,必须出点血!这次就你小子一个捞到外勤!”
“咱寝室和小叶她们寝室必须一人一罐维他奶粉!”
维他奶是一种二战时期香江就有的老字号饮品,后来也出了奶粉。
在国内年轻人普遍习惯靠沪江麦乳精/乐口福解馋的时候,遇到去香江出差的人,就往往会诈对方一罐维他奶粉。
幸好顾骜早有准备,不惜外汇,而且软卧可以带很多行礼,倒也面面俱到。
拿到礼物后,大伙儿的氛围自然更加融洽,纷纷开始商业互吹。
“听韩老师说,你又立大功了,商务谈判中砍下来的价钱,比一机部定的底线指标低了快一半。”室友黄勋说得很大声,倒更像是为了给其他同学扫盲。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跟小顾一比,咱学的那点东西太狭隘了。”
顾骜也不记得这是一周内第几次谦虚了,只能再老生常谈一遍:“大家别让我骄傲了,只是低价谈了个风险代理。最后真能促成多少出口额,还不知道呢。”
不过,这种说法立刻遭到了大伙儿的嗤之以鼻:不知道能促成多少出口额?下个月就春季广交会了,马上就能见分晓。
顾骜不置可否,也不想这些,重新投入到学习当中。
广交会这种场合,今年还轮不到他去,毕竟那只是外贸部门的日常工作,并不用解决新形势新问题。这么多年下来了,部里有充足的熟练人手。
至少也得等正式毕业后,才有可能。
当晚吃过饭、在口语室晚自习的时候,叶纨才借故坐到顾骜身边,问这问那——下午顾骜刚回校的时候,她比较低调,并没有凑热闹,连礼物都是等室友帮带的。
外交学院的口语教室,是那种沙龙式的布局,这学期才刚刚装修好的,新配了两台大彩电,还有放录像带的机器,和特批的“接收敌台”的卫星天线。国内除了秘密部门之外,仅此一家允许接收英美日卫星电视。
据说,也是去年年底外交学院的同学们实习表现好,上面给学校批了更多复校经费,才有了这个地方。
所以严格来说,也算是顾骜赚出来的,连学校的老师,每次来这儿看到他,都对他很礼貌。
“我听说包处长前两天就回来了,你怎么这么晚?路上没什么事儿吧。”叶纨的提问显得很谨慎,并不过分亲密。
顾骜有些不自在:“你又查我了?”
叶纨眉毛一竖:“这叫担心你!以为到南方水土不服生病耽误了。”
顾骜看她说得诚恳,也就不瞒她:“其实没什么,就是上次托你安排的那个萧穗。途径粤州的时候听说她上前线负伤了、在军区医院养病,就去探望耽搁了。”
叶纨并不关心军事,不看军报,自然不知道萧穗的事迹:“她已经从前线回来啦?那……应该活得好好的吧?嗨,瞧我这话说得。”
她莫名有些心慌,就语无伦次了。
一种“我是不是在给自己挖坑”的直觉,涌上心头。
顾骜简明扼要地把萧穗的情况说了,毫无隐瞒。
不过他也不会主动提两人的交情是否有进展、回来的卧铺上是否睡一起。
叶纨听完将信将疑,也就作罢。
平静的校园生活仅仅过了两周,顾骜每天用功学习,把外勤时拉下的课程总算补上。
眼看距离春季广交会开幕还有十天呢,哪怕最乐观的同学,也觉得顾骜要想真金白银拿出外汇方面的战绩,也得等广交会开完。
不过,随着4月上旬的某一天、包处长又一次下班时来外交学院转悠、找顾骜报信,大伙儿的认知才再次被刷新。
“小顾,好消息——北棒和罗马尼亚的同志都下单了,各自买了一套,刚刚打的定金。估计是拿回去做国产化研究和战略储备的。”
顾骜听了自然开心,虽然这两套订单严格来说与他的香江之行关系不大,因为北棒和罗马尼亚都是社会注意国家,没有专利和知识产权保护的概念。
但是上面给的“对高技术出口创汇产品研发人员的奖励”政策,是照样适用的。他依然可以靠老爹的身份从厂子里分到大笔奖金。
“知道订单金额大概是多少么?”
包处长点了根烟:“那伙人抠得很,两套加起来才300多万卢布吧——他们还想拿官方牌价1卢布换1块5美元来算。不过幸好咱也能拿1美元换1块8人民币的官方牌价公事公办,倒也没吃亏。
局里负责谈判,也分到了点招待费报销额度,可惜不能直接发钱。我给你带了一箱阿斯特拉罕鱼子酱来,还有两棵高丽参,就当高兴高兴了。你爸厂子里怎么发,另说了。”
说罢,包处长很仗义地从汽车后座上拎了一个大包裹给顾骜。毕竟顾骜是个不拿工资的免费劳动力,帮忙创造了这么多价值,上级也只能拿合法的招待费报销额度打赏他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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